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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有匪-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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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破的指尖和断裂的指甲好不容易止了血,被这一抓又重新崩开。

十指连心,周翡“嘶”一声,又摔了回去。

吴楚楚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困得东倒西歪的,被她这动静惊动,急忙扑过来:“阿翡,你还好么?”

周翡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她没理会吴楚楚,冰冷的目光落到了门口——段九娘那大祸害正倚着门框站着。

周翡没吭声,硬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缓缓地抓住了床头的长刀——见人提刀,便和“端茶送客”差不多,都有固定的意义。

段九娘察觉到她的敌意,脚步一顿,停在她三尺之外,负手说道:“我以化功之法暂时封住你身上两股内力……你感觉怎么样?”

周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暂时?”

段九娘点点头:“不错,只是暂时,待你修养两天,我便可以出手废去你身上内力,放心,不会损及你的经脉,然后你便能顺利投入我门下了。”

周翡听了这番强买强卖,心口一阵翻涌,急喘几口气,感觉那种扒皮刮骨一般的疼痛又要卷土重来,她平生未曾畏惧过什么,这一刻,却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唯恐那刻骨铭心一般的疼法再犯。不过那阵疼没发作起来,很快被什么截断了似的,只剩下绵延不断的闷痛。

周翡头天夜里还觉得她可怜中带点可爱,这会却真是恨不能将段九娘这根搅屎棍子千刀万剐。

可惜,她此时约莫也就只剩下削个苹果的力气,便冷冷地说道:“我几时说要投入你门下了?”

这和段九娘想的不太一样,那疯婆子有些困惑道:“我枯荣手独步天下,投入我门下有什么不好?再说你现如今这样,倘若不破旧立新,可就活不了啦。”

可周翡坚而不韧,哪里是什么能屈能伸的人?

四十八寨将门派之别看得不重,要是别人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她倒也未必会将“转投他派,学别家的功夫”这事看得有多严重,可那段九娘都疯到了这步田地,竟还是狂得没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满口死死活活地威胁她。

周翡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枯荣手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就算死也不学!”

“枯荣手”乃是段九娘平生最得意的名号,何其自矜自傲,她当即大怒,一把抓住周翡肩头:“你再说一遍……”

周翡脱口道:“我再说十遍又怎么样?段九娘,你这一辈子,可曾做过对的事么?”

那疯婆子听了这话,倏的怔住,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吴楚楚低声道:“阿翡……”

段九娘呆立片刻,忽然放开周翡,喃喃道:“不错,我这一辈子,果然是一件对的事也没做过。”

当她头脑清楚,可来去与天下任何一处时,偏偏任性妄为、一错再错。

如今她知道自己当年错了,却已经老了、傻了、记不清事情了,成了个会闯祸的废物。

段九娘痴痴傻傻地转身就走,吴楚楚忙叫道:“夫人,等……”

“不要管她!”周翡咬牙坐了起来,刚想走两步,便觉得双腿软得布条一样,忙用长刀撑住地面。

吴楚楚问道:“那你怎么办?”

周翡感觉自从下山以来,她就跟流年不利似的,没遇到过一件好事,这会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可是此时旁边已经有了一个六神无主的,她也不好再跟着再凑热闹,只好强装出一副“天塌当被盖”的无所谓,对吴楚楚道:“你不用管,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蹩脚地安抚了吴楚楚,勉强在屋里走了几圈,不过区区几步,就有些心慌气短,周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恐慌了起来,惴惴不安地想道:“这回变成个没壳的王八了。”

周翡很有自知之明,明白她的底气多半来自于手中刀,可是倘若连提刀的力气也没有了呢?那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句光棍的话,废了大不了重新练,可还能恢复吗?

能恢复几成?

又得花上多少年?

周翡心里全然没底,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何去何从起来。

这伤上加伤,疲惫得不行,明知道自己应该躺下养精蓄锐,可是桩桩件件的事都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无从排解,也不敢跟吴楚楚说。

周翡翻来覆去半晌,无意中从怀中摸到一样东西,借着房中晦暗的灯光摸出来一看,是那本薄薄的《道德经》小册子,这东西又薄又轻,当时被她顺手揣进怀里装了出来,竟然“幸免一死”。

周翡盯着它,想到自己身无长物,到头来居然和它做了伴,便自嘲一笑,随手翻阅,想借着这书“一睡解千愁”。

第40章布局

灯花不停地乱跳,也没人管它,明琛正在灯下翻看一本书,只是他一双眼睛虽然是盯着书,却已经半晌没翻过一页了,隔三差五的不是往外张望,就是偏头去看谢允,有些心浮气躁。

谢允一只手撑着额头,坐在旁边,却在不动如山地打着瞌睡。

忽然,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一阵凉如水的夜风趁虚而入——进来的这人正是明琛身边的侍卫“甲辰”。

明琛“腾”一下站了起来:“怎么样?”

甲辰压低声音回道:“沈天枢带人出城了。”

明琛的嘴角略微绷了一下,片刻后叹道:“三哥所料果然不错。”

“谈不上,瞎猜而已。”谢允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声音有些低哑,他方才不知做了个什么梦,想来是不大愉快的,眉心多了一道褶皱,这让他俊秀得有些轻浮的脸上无端添了三分沉甸甸的正色,谢允想了想,又问道,“出城的几条要道可是都留了人?”

甲辰一板一眼地回道:“属下无能,不敢离他们太近,但确实见那沈天枢点了一拨人留下来了。”

谢允点点头,他站起来推开窗,似乎想舒展一下筋骨,刚露出一些本来的惫懒相,随即又想起身边还有明琛在,只好硬是将伸了一半的懒腰又缩了回去,不情不愿地端起一副人模狗样,问道:“明琛,你的信几时能到霍家堡?”

“这会就差不多快到岳阳了,乙巳脚程快,”明琛道,“幸亏三哥早早让我传讯,否则以现在这个阵仗,我的人恐怕也出不了城了……三哥怎么知道沈天枢要走?走了还会留人?”

“沈天枢和童开阳深夜突袭木小乔,本以为能打掉霍家堡的一条大腿后,然后断起后援,直取岳阳,杀霍连涛。”谢允手指捻着窗棂,缓缓地说道,“不料木小乔那唱小曲的竟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当晚,他老人家魔头风范尽显,眼看打不过,便当机立断烧山炸谷,动静大得连三十里以外的狐狸兔子都纷纷举家搬迁,何况‘千里眼顺风耳’的霍连涛。霍家堡屹立数代,不说固若金汤吧,一旦霍连涛有所防备,沈天枢怕是也不容易下手。”

“霍连涛背后有人这件事,不但我想得到。”谢允看了明琛一眼,带出几分不动声色的严厉,明琛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便听谢允接着又说道,“木小乔未必就死了,我猜那晚之后,沈天枢和童开阳分兵两路,童开阳在搜捕活人死人山的余孽,沈天枢亲自带着贪狼的人,则是冲着你来的。”

明琛悚然一惊。

谢允看着他那张稚气未褪的脸,觉得自己面对着这些不知轻重的少年们简直能愁得一夜白头。

……可惜,上一个让他叹气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明琛皱眉道:“我身边的人少而精,就算是一条河沟都藏得住,在此地不少日子了,也没……”

谢允叹了口气,打断他道:“你也不出门去看看,就没发现华容城中逃难的流民比别处尤其多么?老百姓们都知道趋利避害,之所以都往这边涌,是因为这一带比别处都太平不少,你说这是谁的功劳?难不成是那酒囊饭袋的父母官吗?你立了这么大一块靶子,还当自己藏得天衣无缝。”

明琛听他训斥,立刻像个闯祸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吭声。

“好在仇天玑误打误撞救了你一回,”谢允说道,“禄存追着吴家人到此,闹得满城风雨,打乱了沈天枢满盘的计划,要不然贪狼星站在你跟前,你都不见得认得他——到那时候,你看看再来两个白先生护不护得住你!”

明琛低声嘀咕道:“这不是也没有……”

谢允笑了一声:“也没抓到你?不错,但是把你困在这了,现在进出城门两层把手,就算有办法突围,白先生他们也万万不会让你冒这个险——是不是?”

明琛负手在屋里走了几步,舔了舔嘴唇,又振振有词道:“把我困在这有什么用?霍连涛跟我才没有那么过命的交情,别说是困住我,就算活捉了我,霍连涛也不见得有什么触动。三哥方才也说了,霍家堡这会肯定是戒备森严,霍家堡这几年将南北洞庭的大小门派、武功好手都给网罗了个遍,连活人死人山都成了他的助拳,他们要是事先有了准备,沈天枢带着他的狗腿子亲自出马又有什么用?我看那北斗也是白忙,没什么好怕——还有,你让我写给霍连涛的那封信也太过危言耸听,霍家不会理会的。”

“他会的。”谢允缓缓说道,“困住你,然后放出小道消息,说你在他手里,霍连涛不见得有触动……但周先生自终南撤军后,便将闻煜留下,如今那位‘飞卿’将军就驻扎在南北交界附近,往来此处,快马加鞭不过七八天,他是你最近的救兵,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算明知沈天枢使诈,顾忌你爹,也必会有所表现,如今南北虽然短暂休战、但可谓一触即发,闻飞卿有一点风吹草动,沈天枢立刻就有理由借兵,以‘通敌叛国’之罪踏平了霍家堡。霍连涛不怕三五高手,你说他怕不怕大兵压境?”

明琛半晌说不出话来:“三哥,不至于这样吧……”

谢允顿了顿,忽地一笑道:“不错,也或许不至于,这都是我猜的,不一定准,然而有备无患,要真那样,咱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话音刚落,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人,面黄肌瘦、含胸低头,竟是“沈天枢”!

明琛当即吓了一跳,甲辰想也不想便抽剑挡在他和谢允面前。

这时,“沈天枢”开了口,吐出来的却是白先生的声音:“公子,三爷,瞧我这扮相怎么样?”

谢允笑道:“足以以假乱真。”

明琛愕然道:“白师父?”

便见那“沈天枢”身上“嘎巴嘎巴”地响了几声,整个人的骨架立刻大了一圈,转眼就从痨病鬼变成了一个修长挺拔的汉子,他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抹去,露出白先生那张眉目周正的面孔来。

白先生问道:“三公子,什么时候动手?”

谢允慢悠悠地拢了拢袖子:“今夜就可以出去溜一圈,可是得千万小心。”

白先生朗声一笑,说了声“得令”就出去了,甲辰忙深施一礼,也跟了上去。

谢允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将一边茶盏里的凉水端起来,一口喝净了,拍拍明琛的肩膀,说道:“早点休息,不用太过担心,我也在这呢,没事的。”

他边说边要往外走去,明琛却突然在背后叫住他道:“三哥!”

谢允站在门口一回头。

明琛问道:“三哥苦心布置,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救那位眼下不知藏在哪里的江湖朋友?”

谢允面不改色道:“吴费将军的家人乃是忠烈之士,又与我同行一场,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搭救,你是我的亲人,哪怕闯了天大的篓子,我也得出来替你收拾,既然有两全之策,为什么不用?你又不是漂亮姑娘,下次不要再问我这么没意思的话。”

明琛被他不客气的话说得脸色有点难看,十分沮丧道:“对不住,给三哥惹事了。”

谢允端详了他片刻,叹道:“明琛,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些年不敢说十分了解你,也大概知道一点皮毛……所以不要跟我表演‘示弱撒娇’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明琛先是一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再抬起头,他那闯了祸的熊孩子神色便一扫而空了,轻轻地说道:“三哥,在江湖中整日吃没好吃、喝没好喝的胡混,有什么好处?‘家里’这些年实在一言难尽,其他兄弟跟我不是一条心,父亲也越发……只有你能帮我,只要你肯,将来就算让我拱手相让……”

谢允一抬手打断他:“明琛公子,慎言。”

明琛不甘心地追问道:“三哥,你看着半壁沦陷,难道就没有想法么?这本该是自家河山,现如今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地出门都要乔装,说话都要小心,你就甘心吗?”

谢允似乎本想说句什么,后来又咽了,别有深意地看了明琛一眼,转身走了。

华容城中,随着沈天枢离开,气氛非但没有松快些,反而越来越紧张,宵禁后开始有大批的官兵和黑衣人四下巡逻,时有时无的月光扫过这些执锐者身上森冷的铁器,乍一看,就像山海淮南中讲的怪物,普通百姓正常进出城门都被禁止,几日下来,物资渐渐吃紧,四下人心惶惶。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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