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梦-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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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竹皱眉,这“姐姐”、“妹妹”的一摆开不就是说自己不尊敬长姐吗,虽然不是这么算的,被她这么一说反而让人膈应的慌。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雨兰默不作声的穿针引线,纤细如葱管一般的手指上下翻飞,心思却早已不在了眼前……
上次在宁远侯府,自己本不是愿意留下陪红豆的,谁不知道大房小姐身份尴尬,哪个愿意贴上去,谁知被红豆拉到屋里一番劝告,倒是清醒了过来,自己再怎么讨好嫡母还是赶不上雨竹,父亲又是个指望不上的,自青州回来后似乎眼中就只有崔氏和她那三个儿女,眼里竟再容不下旁人。自己少不得要为自己筹谋,反正赢了可以挣得一门好亲事,输了崔氏也要顾及雨竹的名声,咬着牙也要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还有什么好担心呢,自己也十三了,可不能被嫡母随意配个穷书生……雨兰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那些本子里的官家小姐,即使配不上大家公子也要配上个才子……
红豆姐姐说的没错,庶出可不一定比嫡出差,明晃晃的例子不就是宫中的淑贵妃嘛,据说她蒋家就是不受宠的庶女,差点被配给四十几岁的布政司参议当填房,人家现在还不是贵妃之尊。
“……就是要争,不争你就活不下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要是再这样温吞下去就等着被踩到泥里吧……”红豆的话就宛如在耳边响起,雨兰的手越捏越紧,心中缓缓下定了决心。
杜氏在一边心不在焉的描着花样子。一边偷眼看着两边都绣的飞快的小姑,暗道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怎么这嫡出的小姑可爱讨喜,庶出的反倒是……不过昨儿相公说了这大妹妹马上就要定亲了,倒也烦不了多久,杜氏想起温柔和气的林宗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羞涩的弧度。
……
大家族里的女子做针线纯粹是陶冶情操,象征意义多过实际意义。好比今儿就是杜氏回房看到雨竹的贺礼两眼放光,以交流指导为名发起的一场活动,满打满算不过大半个时辰。完事儿后三人本打算一起去崔氏房中叙话,没成想一个穿杏子黄比甲的小丫鬟畏畏缩缩的在门口探头探脑,一问才知道是孙姨娘病了,想见大小姐。
雨梅听到自己姨娘病了,本要往正院迈的步子略一踟蹰还是跟着去了孙姨娘的小院。
姨娘的院子都连在一起,只隔着堵墙罢了,地方环境摆设自是比不上小姐的院子,因为新采买的小丫鬟还没有调教好。宅子里的人手还是不足,姨娘们的院子里便有些冷清。
话说这孙姨娘为什么会病呢?她向来没有什么心计,会的勾引爷们的手段也就只得醉酒爬床啊、小意温柔啊这些底下丫鬟们广为流传的法子,也是因为这份憨纯误打误撞让极其讨厌妾室耍心计的林远之喜欢了些日子。生下了个女儿,回京后孙姨娘也曾试图将林远之哄到自己房里去,可几次试探都落得个灰头土脸,也明白自己是失了宠,加上府里新来了两个如花似玉、娇俏媚人的歌妓,更是灰心丧气,这一泄气啊就是病来如山倒,一来二去竟是生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雨兰有些局促的站在孙姨娘的床前。自从她第一次明白嫡庶之分后就渐渐疏远了孙姨娘,虽说丫鬟身姨娘命怪不得她,但每次瞧着崔氏将各色时新花样的衣裳、流行的首饰流水似地送进雨竹的院子,而自己只能依着贯例一季多少衣裳多少首饰。虽然都是上好的,可是自己就是忍不住怪孙姨娘,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大哥二哥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再多的怨愤在见到孙姨娘那仿佛憔悴苍老了许多的面颊时都消失了,轻轻坐在床头的四开光坐墩上,雨兰难得用和软温柔的声音同孙姨娘说话:“姨娘,你怎么样,看大夫了不曾?”
孙姨娘忽的睁开眼睛,瞧清楚了床边的人后就一把攥住了雨兰的手。哭道:“大姑娘,你来了……”
雨兰心中酸涩。侧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只骂孙姨娘身边的丫头小玉:“姨娘病成这样。你是怎么伺候的,待我回了太太把你撵出去。”
小玉委屈的跪下道:“奴婢不敢,姨娘开始病时,奴婢就回了太太请大夫,可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这次请的是另一个大夫,早早就派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到。”
“大小姐别怪小玉,这哪里是她的错,凡事大夫听到是给姨娘看病都走不快,等等就好了。”孙姨娘平时身边最得力忠心的就是小玉,还是忍着头晕示意她起来。
小玉知道孙姨娘有话和雨兰说,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姨娘,太太是不是克扣你用度了,你瞧瞧这屋子里怎么这般寒酸,原先屋里的东西怎么也少了不少?”再上下一打量,又将孙姨娘的袖口卷起来瞧,急声道:“你那鸡油黄琉璃大筒珠手钏呢,还说是当年爹爹赏你的,以前最宝贝不过的从不离身的,到哪儿去啦?”
见孙姨娘闭口不言,雨兰越发的生气,她怎么这么命苦,生母是姨娘护不住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没用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屋子都守不住。“我要去找母亲,倒要看看到底哪些奴才这般大胆,敢在府中偷东西。”想了想又咕哝道:“定是上回雨竹妹妹管家时被人给钻了空子。”一边就要起身往外走。
孙姨娘一把拉住雨梅的胳膊,苦笑道:“大小姐莫去,是姨娘自己着人偷拿出去卖了。”
“什么,你……你拿出去卖了!”雨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斥责道:“你发什么疯啊。”
孙姨娘眼圈一红,强笑道:“我知道大小姐不待见我,也不敢耽搁大小姐去见太太,只求大小姐将这个收下。”说罢从床内侧抱出一只不起眼的小匣子,轻轻推到雨兰手边,便闭眼背过身去。
雨兰有些后悔刚才的失言,不过见孙姨娘背过身去也有些生气,也不欲放下姿态求原谅,让露微先把匣子带回云兰轩,自己先往崔氏房中去了,崔氏身子已经大好,有些应酬便不可推掉了,怎么说也要跟过去。
崔氏身子爽利了,终于能摆脱那热的要命还不准开窗的耳房,一出来就命刘妈妈在厢房中摆足了冰盆,换上了莲青色紫绫子如意云纹夏衫,两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崔氏倚在湘妃榻上,一边和刘妈妈笑着说些什么,一边拿着调羹舀着碗金丝红枣银耳莲子羹慢慢的喝着,见儿媳妇和雨竹进来了,赶紧吩咐刘妈妈再端两碗上来。
杜氏有些拘谨,连连推辞,雨竹一把按下她的手,笑道:“大嫂不用客气,好好调理好了身子早些让娘亲抱上孙子才是。”
一句话成功的让杜氏羞红了脸,崔氏笑骂:“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利索了,这样的话也敢说。”雨竹不痛不痒,接过刘妈妈递过来的碗。
莲子羹煮的十分到火候,汤汁粘稠透明,盛在素三彩花卉青玉碗中有种琉璃化开的剔透感,煞是好看,尝在嘴里清甜糯烂,再加上微微冰过,平添了几分沁凉爽口,十分适合才这闷热的天气饮用。雨竹喝着十分受用,眉眼都漾着满足。
杜氏却不敢如雨竹一般自在还敢叫第二碗,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一门心思的跟崔氏请教管家问题,她一进门就分摊了不少事物,对在家中学理事学的的并不怎么系统的杜氏来说实在是有些信心不足,只得小心向婆婆请教。
等雨兰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她咬了咬牙,笑着走上前去给崔氏请安:“恭喜母亲身体大安,前些日子免了请安,女儿就一直吊着心,今儿一见终于可以放心了。”
崔氏慈爱的让她坐下,笑道:“知道你孝顺,我也没白疼你。”又详细关心了一下雨兰最近的起居情况,见一切都好然后才道:“你来的巧,我还正想让人去叫你过来。”
刘妈妈早吩咐小丫鬟搬了张桌子在中间,然后又小心的捧出一个黑漆浅螺钿描金小匣子,笑道:“万宝斋新出的样子,太太特意定了给少奶奶和小姐们的。”
说罢就将匣子打开,放在桌上,顿时一片珠光闪烁,耀目生辉,三人抬眼看去,只见匣子里并排放了三支头饰,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一支红翡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一支银凤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每一个都如梦似幻,亮丽非凡,不愧是出自京城第一的万宝斋,这手艺就是不同凡响。
雨竹还好,这些首饰虽漂亮可她也有好几件,可雨兰和杜氏就不同了,眼中或多或少都带了点渴望。
“步摇是给你们大嫂的,那两只簪子给你们,姐妹俩拿去分了吧。”崔氏笑眯眯的端过茶盅漱了漱口,看着雨兰先伸手取了那只最亮眼的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勾了勾唇,继续道:“下个月初五是永昌侯府老太太七十大寿,你们姊妹俩也差不多第一次正经出门,可要好好打扮妥当,莫要闹出笑话。”
二人忙站起身来应了,又说了几句,崔氏瞧雨兰有些心神不宁,心中有数便寻了个借口让她们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云兰轩,雨兰便急慌慌的打开匣子,呆滞的看到里面一摞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咬了咬唇,猛地拿帕子掩住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第89章教训
转眼到了七夕,以往在登州、青州那样的远离京城的地方不讲究这个,现在到了京城少不得要遵守习俗。
这天按照规矩是要吃乞巧果子的,崔氏还特意带着雨兰雨竹俩姐妹下厨亲手做了一些,图个意思。先将糖放在锅中熔为糖浆,然后和入面粉、芝麻,拌匀后摊在案上擀薄,崔氏的厨艺貌似不咋的,擀得坑坑洼洼,还是刘妈妈上前救场,然后等晾凉后再用刀切为长方块,最后折为梭形巧果胚,放油锅里炸至金黄,精细些还可以添上捺香、方胜的图样。
雨竹尝了尝,那味道真的只能算是一般,比起日常吃的那些精细点心差远了,便兴趣缺缺,而原装的大家闺秀雨兰却很是虔诚,这七夕也是跟姻缘有关的,她自是不敢马虎。
做完了乞巧果子还要斗巧,庭院里早早摆好了一只盆,水被日光照了些时候,表面便渐渐生出一层膜。雨兰和雨梅要做的便是将手中的针放上水面,让针浮在膜上,若水底的针影呈云龙花草状便是得巧,如果呈丝、轴、锥形便是拙针。雨竹瞧着自己那针影半响也没瞧出个花儿来,旁边阮妈妈却喜得连声道:“得巧了,得巧了。”
雨兰在一旁也是柔声附和,自己的却攥着针却迟迟没有投下去,看着像是有些紧张。徐妈妈在旁边有些无奈,笑着劝道:“大小姐莫要担心,织女娘娘定会保佑的,您只管放下去便是。”
雨竹刚才投的时候没想太多,纯是好玩似地随手一放,也笑道:“大姐姐这么担心做什么,妹妹刚才就那么一放不也成了,你就放心投吧。”
雨兰抿了唇。伸出拿针的那只手慢慢地来到水盆的上方,看着那手竭力保持平稳却还是微微颤抖着,雨竹担心的喊了声“大姐姐”。想让她平缓一下情绪再投,她知道古时女子还是很在意这种类似“天命”的说法,万一这不是所谓的“得巧”。雨兰还不得呕死。
可还是晚了,雨兰在极度紧张之中准备放下去之时乍然听到这一声。手一抖,细细小小的一根针瞬间就从手上滑了下去。雨兰惊叫一声,就想赶紧去捞,可哪里来得及,等众人回过神去看那盆里时,只见水膜上雨竹的那根针还是颤颤巍巍的好好躺着,在透明的水膜上压出一道轻微的凹陷。而盆底却是静静的躺着一根针……
“你,你们——”雨兰涨红的脸一下子褪了血色,哆嗦着唇,泪水都在眼中打转,控诉的看了雨竹一眼,转身提着裙子跑开了。
什么叫好心没好报,雨竹苦笑着和阮妈妈对视一眼,心道,这东西原理简单得很,将针与水面保持平行就行了。那位大姐手抖成那样,角度又是倾斜的,自己就是不说也是肯定要把水膜刺破掉下去的啊……
让你好心,雨竹嘟了嘟嘴。伸出一根白嫩的指头,在水面上轻轻一戳——针瞬间掉入盆底,阮妈妈急道:“小姐,这是……”
“没什么,不是都看过了么,撤了吧。”这些东西有什么要紧的,虽说穿过来让她对无神论有些质疑,不过还不至于相信织女赐福什么的神话,有些东西靠天还不如靠家人、靠自己……
实在是无意与这个庶姐修复关系,雨竹叹了口气,反正不是一个娘生的,总归是面上情罢了,要是雨兰连这个面上情也不想保持,自己也是无所谓……她从来没有什么打压庶出的念头,所望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顺顺的过喜乐小日子。虽说林远之极其宠爱自己,但崔氏和自己都知道,他于雨兰身上也是放了一份慈父之心的,而且总归是父亲的骨肉,崔氏即使再不喜也并没有下过毒手,让雨兰齐齐整整的长到了现在,吃穿用度也是从不克扣,样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