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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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叔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先抑后扬地想打动窦昭:“……手心手背都是肉,王行宜势头无二,曾怡芬若还是压着,只会便宜了其他人,这只会损害曾氏的利益。而令伯父和王行宜相比,更圆滑老练,更适合拜相入阁,他缺的就是声望!”说到这里,他不由怅然叹感,神色委顿,“这就是命啊!凭你再强,再狠,你也只能束手就擒!”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来,声若洪钟地道,“你们若是能收留别氏姐妹,定能得到真定州百姓的赞扬,对窦家的名声、对窦五爷百利而无一害,窦四小姐何乐而不为?”
真能扯!
这世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惨绝人寰的事发生,难道窦家每解决一个窦家的名声就能增加一点吗?若是这样,只怕不用你陈大叔开口,二太夫人早就亲自动手了。
窦昭笑道:“先生怎样称呼?”
这是种正视的表现。
陈大叔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凝声道:“在下姓陈,名澜,字曲水,号观涛”
“观涛先生,”窦昭笑道,“我听说田氏代齐之后,大家都不敢自私铺路建桥了,不知可有此事?”
这是个典故。
春秋时,齐侯姓姜,田氏为齐侯显赫之姓,实行修公行赏,最后取代姜氏成为齐侯,姜氏因此而绝祀。从此历代君王最忌讳那些高门大户施恩于百姓。
陈曲水脸色微变,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望着窦昭表情多了几分郑重。
屋里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第74章收留
“你们,你们别争了。”别刚毅声音干涩地道,“你们都是为我的事……不值得……”他说着,将目光移向窦昭,“四小姐,我知道这件事让您挺为难的,可我没有其他可托之人……她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她母亲,会好好的照顾两个孩子的……”他眼角开始闪动着水光,“我不能把孩子往火炕里推……”
窦昭听着,忍不住心头酸楚。
“我不求别的,只求我走后,这两个孩子能堂堂正正的活着,”别刚毅像风箱似的,声音里夹杂着呼哧呼哧地呼吸声,“我也知道,窦家不是寻常人家,可这两个孩子,都乖巧听话,不会给您惹什么麻烦的……”
“我知道,我知道。”窦昭忙走了过去,坐在了刚才陈曲水坐的地方,低声道,“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让她们认了我亲生祖母,也就是西窦的崔姨奶奶娘家的人做干亲,到时候让她们两姐妹搬到崔姨奶奶的田庄去住,那是窦家的产业,受窦家的庇护……”
陈曲水错愕。
刚才这位窦家四小姐还推三阻四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改变主意了呢?
窦昭早在陈曲水提及别氏两姐妹的身世就有心想帮她们一把,免得明珠暗投,被单杰这种人羞辱,她只是不喜欢陈曲水把她当成无知小儿般的算计,这才有意和陈曲水斗斗嘴而已。
“这么说,您同意了。”别刚毅又惊又喜,望着窦昭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之情。
窦昭笑着点头。
这世上有几个父亲能为了孩子。而且还是两个女孩子能做到别刚毅的份上!
就凭这一点,她也应该帮帮别氏姐妹。
“如果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让她们跟我住在西窦。”她道,“横竖这几年家里都没有人。她们姐妹去了,正好和我做个伴……”
别刚毅却摇头,道。“我知道小姐是好心,可窦家家大业大,四小姐上有长辈,下有兄妹,她们两姐妹就这样跟过去了,说她们两姐妹占窦家便宜的闲言闲语多,说四小姐流言蜚语只怕也不少。您救了我们全家。我应该好好报答您才是。可惜我身子骨不挣气,不仅没能报答您,还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哪还能让您再受委屈……”他说着,喊了声“陈大叔”。咧着干枯的嘴唇笑了笑,道,“您是有学问的人,字也写得好,我就请您给她们姐妹写份投靠文书吧……”
“别馆主!”窦昭和陈曲水两人齐齐惊呼,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写投靠文书,名不正,言不顺。”别刚毅无视他们的惊呼,道。“与其让她们姐妹不上不下地就这样跟着四小姐,还不如定下名份,她们也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是越僭,于四小姐和她们,都有好处。”
窦昭默然。
别刚毅的话不无道理。
人有的时候就怕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努力错了方向。
签了卖身契的,生不归祠,死不归宗,婚配、生死都由东家做主。写了投靠文书的,则是“义仆”,东家不能将他们出卖,他们既可以自己婚配,也可以有私产,只是要不加害、谩骂东家,就算是触犯了律法,也和平民一样的处置。虽然两者有所区别,可不管怎么,写了投靠书文之后,和东家就有了“主仆”的名份,到底是服侍人的事。
她想到刚才陈曲水支了别氏姐妹出去,沉吟道:“素兰她们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别刚毅的回答不出窦昭的预料,“可她们两个都是脚踏实地的孩子,只要能清清白白地做人,我想她们肯定愿意跟着四小姐的。”
陈曲水道:“还是问问她们两姐妹的意思吧?”
窦昭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别刚毅就请了陈曲水把两个女儿叫进来。
别素心和别素兰自然是无比震惊。
她们猜到父亲可能是怕自己死后她们姐妹无依无靠,想把她们姐妹托付给窦家四小姐,却没有想到父亲会让她们写投靠文书。
别素兰还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别素心想到那几日父亲入狱的日夜煎熬,想到单杰无耻嘴脸,想到妹妹的四处波走,又看到眼前父亲死不瞑目的担忧,她把心一横,跪在窦昭的面前,对陈曲水道:“陈大爷,您就把我们姐妹写份投靠文书吧!”
窦昭伸手携她。
她却跪而不起来,还拉了愣愣站在旁边的别素兰一起跪在了窦昭面前:“四小姐,我知道窦氏乃富贵之家,想投靠的人不知凡几,哪里还用得着像我们这样写投靠文书的。您能收留我们,全是您可怜我们姐妹没个去处,我们姐妹不是那不知道感恩戴德的人。若能跟着您进府,以后定当好好服侍您,受您屋里的嬷嬷们管理,和众位姐妹好好相处……”说到这里,已泪流满面。
别素兰大哭起来,她膝行着爬到了别刚毅的面前喊着“爹爹”。
别刚毅抚着小女儿的头,豆大的泪珠从深陷的眼眶里无声地落入鬓角。
屋里的人都哭了起来。
赵良璧撩帘窥视,也跟着鼻头一酸,用衣袖抹起眼睛来。
良久,屋里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窦昭红着眼睛对陈曲水道:“那就请陈先生写份投靠文书吧,也好让别馆主安心。”
陈曲水不再说什么,见别家没有笔墨纸砚,回家去写了别氏姐妹的投靠文书送了过来。
窦昭对别刚毅道:“这文书就放在素心手里,你好好养病,能不用到这文书就是最好的了。”话说到最后,压下心头的悲伤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到时候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
“多谢四小姐。”别刚毅知道窦四小姐这是在安抚她,但窦四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对两个女儿的未来又多了一份踏实。
窦昭喊了赵良璧进来,指了他让别素心认人:“这些日子他都会在真定州窦家东街的粮油铺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
别素心忙曲膝向赵良璧行了个福礼。
赵良璧没想到窦昭会把他突然安置到窦家的粮油铺里,那是东窦的产业。因而愣了愣才给别素心不礼,显是有些手忙脚乱的。
窦昭又说了些让别素心好好父亲之类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陈曲水和别素心送窦昭出门。
窦昭走到前院,停住了脚步,她先是吩咐海棠把事先准备的二百两银票给别素心:“不要让你父亲担心,大夫出诊,只管买了好药给你父亲用,如果要人参。跟赵良璧说,让他帮着去买。”
别刚毅能多活几天,对他们姐妹来说,也可以少些遗憾吧?
窦昭不无感慨地想。
别素心什么话也没有说,含着眼泪给窦昭磕了三个头。接过了银票。
窦昭望向了陈曲水:“我那里还缺个西席,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兴趣?”
陈曲水愣住。
窦昭笑着吩咐赵良璧:“陈先生能不能屈就教我,就看你了。”
言下之意是让赵良璧想办法请动陈曲水。
赵良璧满脸子想着刚才窦昭的话里——真定州的粮油铺子,也不知道三爷会不会答应?哪里还有心思认真思索窦昭的话,忙躬身行礼应“是”。
而陈曲水来说,窦昭让一个仆人来请他去做西席,这对他来说是种莫大的耻辱,可他又注意到窦昭说的是“我”,而不是西窦或是窦家。
他心中一紧。等窦昭走后,好好地查了查窦家的事。
不查还不知道,一查,他顿时满身的冷汗。
窦家四小姐,是运气太好?还是灵心慧性,是个不出世的天才呢?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窦昭当然不知道这些。但她知道,对于陈曲水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贸贸然地就答应做谁家的西席,她丢出了“我的西席”这个诱铒,就想看看陈曲水会不会感兴趣。
她回到真定之后,先去见了三伯父,要把赵良璧安排到真定州的粮油铺子。
赵良璧有能力,窦昭又不是让赵良璧去做粮油铺子的大掌柜,窦世榜没有道理为这点小事得罪一个名下有四分之一窦氏财产的人。
然后她去见了崔十三,一是让他帮忙查查陈曲水这个人,二是让他留心有没有人查自己。
崔十三却觉得她行事有些鲁莽:“为何不先查清楚了这个人再请七爷帮您把人请回来?”
那么样只怕会换来陈曲水直截了当的拒绝。
窦昭笑而不答,去见了祖母。
祖母听了别家的事很是唏嘘,趁机教导窦昭:“所以说人要学会惜福。”
窦昭连连笑着称是。
祖母私底下又让红姑给别氏姐妹送去了五十两银子和一些吃食。
窦昭全当不知道,坐在临窗的大书前拿着崔十三送来纸笺发着呆。
真定州无极县人,十五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了举人,之后十年屡试不第,家中一贫如洗,妻子和唯一的儿子相继病逝,他谋了个坐馆的差事,提前支取了银子才得以安葬了儿子,之后他没了音讯,据说是在京都坐馆,五年前买下了东巷街别家武馆隔壁的两间小屋,在真定州安顿下来。
这期间的十几年他都去哪里,干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窦昭抿了嘴笑。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海棠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双手捧着封信,:“小姐,七爷来信了,说是给您找了个西席先生,这两天就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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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章的文有些改劝,特别是关于陈先生的名字,和《冠盖满京华》的女主重复了,临时改了改,大家若是觉得奇怪,可以重新翻翻七十三章。
第七十五章坦诚(粉红票570加更)
窦世英给女儿请的西席姓姜,名礼,字有恭,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举人,曾在内阁大学士,也就是窦世英的师座何文道家做过十五年的西席,因年老体衰精力不济请求辞馆回乡,被窦世英说动,到窦家坐馆三年。
“……窦修撰说,是个女童,也不拘学什么,知道些大道理就行了。”姜有恭言词客气,语气里却透着倨傲,“又有窦侍郎说项,我碍脸面不过,虽然知道自己学识浅,也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窦家仅京官就有三个,他只好以官职相称。
窦世榜连声道谢,请了杜夫子出面相陪,又亲自安排姜有恭在西窦的外书房住下,拨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给他用,请了窦昭出来给姜有恭礼了行,定下了开课的日子,这才回东窦。
二太夫人问儿子:“这人如何?”
窦世榜苦笑:“学问倒是一等一的好,可这脾气……也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二太夫人皱眉。
窦昭则是气得想骂人。
父亲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呆着,这个姓姜的哪里是来给她做西席的,分明是来敷衍了事的!
明明已是耳顺的人了,还在谨守什么男女大防,讲课的时候要支个屏风将自己和窦昭隔开,还动不动就说他在何阁老家如何如何。讲课的时候也不管窦昭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坐在那里讲,讲完就走人,仿佛窦昭是个榆木疙瘩,他讲的再好窦昭也没办法领会,他讲的再差窦昭也不知道,课讲的十分勉强。而窦世英还许了他一年四季的衣裳之外,还有一百两银子的束修。
不过是欺她是女孩子罢了。
正好那天窦启俊在家,姜有恭给窦昭讲《孟子?滕文公下》,窦昭叫了崔十三过来,请窦启俊以“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作了一篇制艺,第二天早上放在姜有恭的安头。姜有恭先是匆匆地瞥了一眼。随即“咦”了一声,拿起来细细地读了半晌,问窦昭:“这是谁作的?”
窦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是学生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