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有喜-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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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看得出我对他的心意了,他却一副完全懵懂不知的模样。我正暗自后悔自己的冲动,却看到墨然从沈府大堂里施施然走出来,顿时,所有的酒意都醒了……
那件事的后续就是沈离廷匆匆离开帝都,我暗自失落的同时又庆幸没有与他日日相对的尴尬。这也是我现在怕见到他的原因,毕竟,半年前那醉酒后的一闹让我说出了不少心里话。
且不论沈离廷会如何,墨然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思!
勉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我结结巴巴道:“哀家……哀家是有些饿了。”
他唇角的笑容略略加深,却没有说什么,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信。
被这么一吓,我再不敢到处乱看,忙挺直背脊坐正。
酒过三巡,下面的大臣们开始飘飘然,整个大殿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绿萝正要俯身为我斟酒,墨然皱了皱眉:“给太后果酒就好。”
我又是一个激灵。
半年前那次醉酒至今让我心里有阴影,自此后所有的酒宴,墨然都不允许我贪杯,常常直接叫绿萝给我准备最不易醉人的果酒。
放下手中的九龙杯,墨然低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话却是对着沈离廷说的:“朕听说沈太傅今日还有事要启奏?”
我讶然看他一眼,特意在这接风宴上说的事情……会是什么?
原本正襟危坐的沈离廷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着墨然淡然颔首:“启禀皇上,臣此行……确是有事情想要求皇上。”
他的话引得众臣纷纷放下酒箸,皆是满脸疑惑的看向他。
我亦是不解,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沈太傅说完那句话后墨然突然斜睨我一眼,眼底氤氲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沈太傅但说无妨。”
“臣恳请皇上……”沈离廷抬起头,目光似乎自我面上迅速扫过,一字一顿地说出后半句话:“为臣赐婚!”
哗啦——
酒樽里剩下的半杯酒悉数泼在了我手上。
顾不得擦拭酒渍,我不敢置信地瞪着底下的沈离廷。
那张清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戏谑之色,我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他……是认真的?!
沈离廷要成亲了!
多年来都不肯娶妻的沈离廷终于要娶妻了?
令我日日食不知味,夜夜寝不安枕的沈离廷他要请旨娶别人了?
底下众人的喧嚣声我一概听不清晰,耳畔只有沈离廷方才那句话一遍遍回响着,心口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声音也沙哑起来,哑声道:“沈太傅要娶妻?”
此言一出,我就感觉到墨然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可此时的我全然顾不得,心中只想着问个明白。
沈离廷,你当真要娶妻?
墨眸中氤氲着我看不懂的深沉,沈离廷的眸光直迎上我的,不过短短一瞬,他又低垂了眼帘,微启薄唇,缓缓道:“回太后,臣是有此打算。”
“不知……是哪家千金?”我近乎执拗的问下去。
墨然的眼神越发的复杂,却没有出声打断我。
底下的沈离廷略一颔首,应道:“她并非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清寒……”
“是谁?”我霍地起身,急急打断他的话。
到底是谁让他动了心,动了情……
许是未料到我这般执着,他愣了愣,旋即缓缓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两团模糊的阴影,艰涩的勾了勾唇。
“太后也识得那人。”
顿了顿,他继续道:“她姓柳,名唤欺霜。”
我浑身一僵,半晌,重重跌坐在冰凉的长椅上。
柳欺霜!
不止我识得那人,想必……这大半个龙城的人都认得她!
十年前曾轰动整个龙城的一代名伶,绮梦坊的前一代花魁柳欺霜!
这个名字令大殿内炸开了锅,众人膛目结舌,交头接耳谈论着关于那个十年前曾惊艳整个龙城的女子。当年她红极一时,却不想后来渐渐没了消息,我从不少宫婢内侍中听过有关她的传言,也曾为这个奇女子感慨不已,却不想,她再度出现时,竟是要成为沈离廷的妻!
接下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待到宴会一结束,我对墨然说了句“哀家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就匆匆步出大殿,以最快的速度追上方才离席的沈离廷。
“流离……”
墨然似乎唤了我一声,我听得不甚真切,也就未放在心上。
几步走出大殿,我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水榭中,坐在由侍童推着的轮椅上的沈离廷与几名朝中大员正寒暄着,忙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几名朝臣很快离开,眼看那小童就要推着沈离廷离开,我忙出声:“等等!”
侍童回过头见是我,忙作势跪下向我行礼,我急急打断他:“你先下去,我有话与沈太傅说。”
侍童一愣,显然未料到我会忽然说出这种要求。
倒是一旁的沈离廷一手扶住轮椅,对着侍童点点头,吩咐道:“离儿,你先去外面等我。”
侍童乖顺地躬身退下。
不等那侍童走出水榭,我略略平息了一下急剧喘息的胸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问道:“你方才在席上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怔了怔,旋即,嘴角抿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臣不敢欺瞒皇上和太后……”
“为什么?”我急切打断他的话。
他抬眼看我,眼中露出一抹类似回忆的情绪。
“臣八年前就与她相识,那时她是红极龙城的花魁,无数达官贵人要替她赎身她都不愿,对我说,就算终身不嫁,也要等我。我本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去了百里之外的幽州,谁料她从那天起突然不见了踪影。后来我才知道她花光自己的积蓄为自己赎了身,一路追随我到了幽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淡笑着摇摇头。“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为我这般,甚至这八年来都始终不嫁,从十七岁等到了二十五岁,即便是这样她也执意要嫁我,这般情意……我如何能负!”
我也曾等你这样久,思慕你这样久,为何你能看到她的好,却无法识得我的心意?!
她可以,为何我就不可以?
我的心越来越沉,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嘶声道:“她不过是出身青楼的轻贱女子,怎配得上你!”
我本是一时气急,说完就后悔了。
沈离廷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唇畔的笑意几乎是在瞬息间就消失不见,冷淡道:“天下人又有谁能决定自身贵贱,有的人即便是高高在上,心里亦是无比丑恶;有的人纵然身处污泥,仍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我本来十分后悔刚才的失言,想要道歉,经他一言,欲脱口而出的话顿时梗塞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心口处的伤越发的痛,奇怪的是,痛到了极致,慢慢的竟感觉不出痛楚了。
极力挽出一抹笑容,我对着他笑道:“是哀家落俗了。”
他淡淡的一笑,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我忽然间觉得一阵铺天盖地的绝望朝我袭来。
他不喜欢我,所以可以理所当然的忽略的心意。
他不喜欢我,所以即便我等了他再久他也无动于衷。
我再好,身份再高,即便是等了百年,在他心中也比不过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等候他整整八年的柳欺霜!
嘴角的笑几乎变得僵硬,我深吸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不露分毫情绪。“既然沈太傅这般想,哀家会让皇上为你们赐婚。”
他忽地抬眼看了看我,眼底笼罩着令人看不懂的复杂,可此时的我根本无心深究,咬了咬唇,道:“哀家还有事情,就先行回宫了。”
说罢,我不等他回应就率先转过身,匆匆步出水榭,脚底生风般越走越快……
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会回头,会再度将这尴尬的心思暴露在他面前。
沈离廷是什么人?
他是堂堂当朝太傅,一品大员,文才武略无一不精,怎会读不懂我这的心思……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懂!
半年前他选择了忽视我对他的恋慕,半年后我若再在他面前闹上一番也不会让他接受我,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距离水榭原来越远,我的脚步亦慢慢慢了下来,最后在碧波湖畔顿住……
“呵呵呵……”
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我自嘲的笑笑。
真难看!
心中难受得紧,我慢慢在湖畔蹲□子,双膝一软,无力地跌坐在草丛中。
索性也不顾自己的身份,我就这样瘫软着身体坐在湖畔,有一下没一下拔着身边的青草泄愤,背后却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若喜欢,不如朕将沈太傅赐给你当面首。”
☆、第五章
我正拔草泄恨的动作猛地僵住,愣愣地看着他缓步来到我身边,就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墨然……”
我一手正扯着一小撮青草,一手正维持着要去将它们“碎尸万段”的动作,傻愣愣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墨然。
私底下他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红衣,衬得那张本就过分好看的脸更是惊艳绝伦,当然,人家底子好,不管穿什么都是极其好看的……呸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攥着青草的手紧了紧,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墨然,你胡说什么呢。”
他不置可否的挑眉,看着我手忙脚乱起身却不小心滑倒,差点一头栽进碧波湖……
低低叹息一声,他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
“给我。”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伸到我面前,我不解地抬起头。“干嘛?”
他直接扯过我袖中的锦帕,又将我刚刚被湖水打湿的衣袖稍稍挽起,俯□子为我擦拭湿淋淋的手。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他说话时正俯身为我擦拭衣袖上的茶渍,长长的墨发自肩头倾泻而下,配着他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以及那身风骚过头的红衣,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旖旎……
我静静打量着他,暗暗猜测着他之所以说出那番话的目的。
是真心,是实意,还是……试探?
我实在看不懂他。
虽然名义上我与墨然是皇太后与皇上,但其实墨然与我同龄,不仅如此,我两的生辰更是在同一天……我与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十三岁起我们就一直一同过生辰宴,我却越来越看不懂他。难道真是君心难测?
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探究,墨然一撩衣摆,自顾自在我旁边坐下,漫不经心地笑笑:“你既然这样喜欢他,我下一道圣旨就可以让你得偿夙愿。”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过寻常的琐事。
我咬咬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早已将我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即便我否认了,他也不会信,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了。
随手抓起一粒石子砸进湖水里,我闷闷不乐地摇摇头。“他又不喜欢我。”
“那又如何,我圣旨一下,管他愿不愿意。”他从我手里抢过我正欲继续丢进湖里的石子,微微偏头丢了出去,那粒石子便在水面上跳跃着打出好几圈涟漪。
我膛目结舌:“若要人听了去,非说你是那无道昏君。”好好一个皇上,怎么说话跟个土匪头子一样!
薄唇一勾,他似笑非笑:“为了你,当个昏君也不错啊。”
我瞪他一眼,斥道:“尽胡说八道!”
他挑眉笑笑,没有多作解释。
“不如……我去抢了那柳欺霜,让沈离廷成不了婚!”墨然扯了扯唇角,一手摩挲着下巴,似乎真在考虑着这件事是否可行。
略一思索,我严肃的点点头:“好办法。反正你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如你就去做那强抢民女的昏君,把柳欺霜抢进宫,教沈离廷没妻子可娶!”
“然后我再下一道圣旨,让沈离廷进宫当你的面首,你我各自抱得美人归,从此狼狈为奸……”
“对对对……不对吧!”
呸呸吐出嘴里不小心咬到的青草,我无力地瘫软在草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顺手扯过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把玩,无比惆怅地感叹道:“你说柳欺霜怎么好好的花魁不当,跑去幽州做什么!”
墨然盘腿坐在我身边,一身红衣在阳光下分外夺目,长长的墨发绸缎一样铺开,映着波光缱绻,惊艳绝伦。“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对他念念不忘?”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除了心之所向,还有什么理由呢。
“墨然,你可有求而不得的人?”看一眼身旁的人,我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可话一出口我就讪讪的笑笑,“我忘了你是皇上,皇上又怎会有这种烦恼,只要你愿意,这天下人都是你的……”
午后的阳光微醺,我躺在柔软的草丛中微阖着眸,昏昏欲睡。
“有啊……”
恍惚中听到墨然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难以释怀的怅惘:“就是有人不稀罕我的好。”
脑袋里有些混混沌沌的,我无意识地接口道:“你是皇上……怎会有女子不喜欢你……”
“她心里眼里始终挂念着另一个人,又怎容得下我。”他低头自嘲的笑笑,狭长的凤目中氤氲着深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