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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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糙身体也糙,不顾疼反而只想解恨。才绑好止血带,人就冲上去,疼痛换做力气,一脚踹向彭野。
彭野敏捷侧身一躲,万哥脚踹在铁皮车上,又是一阵疼。
万哥在自家兄弟前丢尽面子,身手又斗不过彭野,连个儿都矮一头,气得发狂。
“就你他妈身手好!”万哥骂着,回头看自家兄弟,对眼儿立马明白,提起一脚就踹程迦。
程迦指甲掐进手心,原想反抗,却忍住了,没动静也不吭声。
万哥第二脚踹向彭野,彭野没躲,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腹部;他连连后退撞到车上。
“妈的杀几只羊还犯法了,关你屁事儿啊!那羊是你家亲戚还是你家祖宗,就为那群畜生把我们赶尽杀绝,找死啊?”
万哥接连几脚狠踢猛踹,彭野一个没躲,全闷声挨住。
“别说我们是犯罪,那雪豹还吃羊呢,你他妈怎么不去杀雪豹啊?……啊?……还把雪豹列成一级保护动物,我才是一级保护动物,不杀羊卖钱我就得饿死!”
万哥打着打着,人都打累了,可彭野犟得和岩石一样,虽不反抗,但也绝不屈服求饶。
万哥火消不下去,猛地一脚踹他心窝上,大骂:“你他妈不疼是吧?求饶会不会?”
彭野脸色惨白撞在车上,眼睛阴冷地盯着他。
“求老子啊!”万哥一拳打在彭野脸颊,他嘴角裂血,“妈的,今儿是碰上一对哑巴了!”
程迦始终没抬头看,可天地间很安静,风都没有,一切声音都很清晰。
最后万哥累了,抹抹全是汗的脸,他被子弹击穿的手掌急需就医,遂骂道:“准备撤了!”
一伙人收了枪准备走,万哥道:“立功的时候到了,谁来开这一枪?”
彭野抓着车,缓慢而稳定地站起身。
太阳很大,他微微眯着眼,冷静地看着面前一众人。
一时竟没人自告奋勇。
万哥手疼得不行,更怒,破口大骂:“今天不杀他,下次撞上了就他杀你们。”万哥吼完,加上一句文的,“对敌人是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万哥叫:“谁开枪,刚才打的三只藏羚皮就归谁!”
这话出口,立刻有人站出来,举起枪瞄准彭野,
“砰”的一声,程迦猛地抬头,见彭野手臂旁的车窗破了,炸开一块玻璃。
彭野纹丝不动。
那人站的有段距离,没打准。
“我操!”万哥爆了,推起自己□□的保险栓,大步朝彭野走上去,枪口抵上彭野的下巴,就要扣动扳机。
程迦的心顿时缩成一个点。
就听:
“万子,别他妈给我找事儿。”说话人语气很冷,明显不太耐烦。
万哥回头,一辆车不知什么从山坡那边过来了。
一个高而瘦的黑衣男人立在车边,穿着黑色冲锋衣,帽子戴在头上,护目镜,防风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脸。
是黑狐。
车上还下来几个抱着□□的人。
万哥一见来人,立刻先搁下彭野,握着自己的手掌,示意对眼儿拿相机给他,说:“大哥,相机到手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言未发,接过相机,打开,一张一张翻看。
程迦盯着他手指,这次他戴了手套,手上的纹身也看不到了。他很快找到那张照片,摁了删除。
那里边真的有他要的照片。
他删完后关了相机,为保险,把存储卡□□扔在地上。
程迦脸色发白。
黑狐手中的枪瞄准黑色的存储卡,砰一声,存储卡炸成碎片,只留沙地上一个巨大的坑。
程迦嘴唇直颤,一声没吭,身体却不受控制疯了般要扑上去,被几个男人抓住,控制死了。
万哥突然发现,黑狐比他厉害多了。
“这是你的相机?”黑狐拎着相机带子,扭头问程迦。
黑色的护目镜后,看不清眼神。
程迦:“是。”
“小姑娘,你拍了不该拍的东西,知道吗?”
程迦:“你已经毁了照片。”
“可你让我头疼好些天。”黑狐说。
“听说,好的摄影师会把相机看成是自己的孩子。”黑狐摇摇头,“诡异的艺术,这种感情我无法理解。”
他说着,一手拎起相机,另一只手中的枪对准了。
程迦表情空如死灰。
黑狐缓缓拨动保险栓。
程迦眼睛红了,浑身在颤。
她死死咬着牙,不想出声示弱,可嗓子里还是溢出一丝极其痛苦的呜咽:“嗯!——”
“把相机还给她。”彭野的声音传来。
黑狐扭头看,彭野站在车边,冷静,平静。
黑狐哼笑出一声:“老七,说来我们之间有一大笔账没算清呐。”
彭野眯眼看着他。
一旁万哥气不过,骂道:“他昨晚废了王三,今天又把我的手……卧槽,你能不能轻点!”
黑狐带来的人里有医生,正给万哥做处理止血。
黑狐盯着彭野看,他也盯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
黑狐打算退出盗猎去产品链高处做货源生意,追到照片就没后患了。这地方离下个村镇不远,在这杀人属于犯蠢。他清楚彭野也了解他的想法。
斗了多少年,什么仇怨都结了,什么计较都心知肚明。
万哥看黑狐有一会儿没说话,不解恨,嚷道:“大哥,这些人就该给点儿教训!
对眼儿!刚你开了枪,没打中,但勇气可嘉。那三张羊皮归你,赶紧剥了!”
瘦瘦的对眼男人兴奋跑去车顶拖下来三只幼年小藏羚,拔出刀割羊皮,其余人一脸艳羡。
有的过去指导:“慢点儿,刀口走直喽。”
“剥皮,没让你割,破洞得掉价。”
羊皮和骨肉刷拉拉分离撕开,鲜红的肉。体掉在程迦面前的地上,沾满沙尘。
程迦看着血红色的小羊,那黑黑的眼睛分明还懵懂无知。
对眼儿满手鲜血,兴奋极了,第一张皮撕得还慢,后两张就快了。他很快剥完,把三张小羊皮撑起来在风里晾干。
“哎哟我操,你轻点儿!”万哥瞪一眼给他治伤的医生,来了火,又看黑狐,“妈的,在他们眼里,老子们就不如那群畜生!
他们抓走咱们多少弟兄,截过咱们多少货?就因为他,哥你损失了多少钱?钱先不说,听计哥说你脸上的伤就他一颗子弹打的。他还打断过你的手指,伤过你的腿。弟兄的账可以不算,哥你不能不算。
今天抓到他,说什么也不能饶了!”
黑狐手背在后边,相机拎着。
彭野淡笑一声:“别饶,一枪把我解决了。”
万哥要爆:“我操,你以为我大哥是软的?!大哥,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黑狐扭头看了彭野一眼,冷笑。彭野很清楚,他也很清楚,万哥希望他杀了彭野。
拿以前,他真会开枪;可现在杀了彭野,他别想好走。
他走来走去踱着步,看一眼万哥:“万子,你说,怎么不饶才能消气?”
“杀了他啊!”
黑狐:“你开枪。”
万哥一愣,刚是来火,现在一冷静觉着不行,赶紧道,
“打断他一只手!……妈的,咱们多少兄弟的手是他打断的!”
黑狐摇了摇头:“不够。你打断他双手双脚,杀了他的人,也灭不了他的威风。”
“杀了这女的!”
“她算半个名人,死了你也别想安生。”
两人一去一来,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议论着两人的命运。
万哥最后不提议了,刚和彭野一番较量,他觉得这男人没软肋,没事儿能挫败他,没事儿能消气。
下午的太阳越来越烈,黑狐的影子突然静止。
他站定了,回头,说:“老七,我不会杀你,也不杀这个女人。但让这帮弟兄们拿她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彭野盯着他。
“但是老七,相机我还你,女人也毫发无损地还你。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黑狐说,
“当着我这些兄弟的面,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
程迦脸色煞白,望向彭野。
他并没看她,一身的鞋印和尘土,唇角淤青,落魄得让人不忍卒看,却没有落败。
“彭野。”程迦平静开口。
但彭野不看她,跟没听见她声音似的。
他眼神笔直,看着黑狐,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程迦在一瞬间就有了预感,一口气怄在胸口,几乎发狂:“你看我的眼睛,彭野,你看我的眼睛!”
她拼命挣扎,尖叫,嘶喊,
可彭野不看她,他握紧了拳头,立在风里,背脊笔直像一颗白杨,
“你不如杀了我!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
在雪山驿站,她曾和他说,不可能咽得下那口气。她真的咽不下,她眼眶通红,怄得生不如死:“彭野你别这……”
他一句话也没说,膝盖弯下去了。
程迦猛地别过头去,固执地睁着眼,盯着远处灰黄的山坡和地平线。
她听见他膝盖撞到地上的声音,随即是三声,
咚……咚……咚……
第44章chapter44
r44
傍晚时分,彭野和程迦到了青藏公路附近的一个小镇。
到了公路,离保护站就不远了。两人没有继续往回赶,在镇中心兜来兜去找招待所。
雨少,干燥,小镇脏得灰蒙蒙的。
乡镇街道很窄,很久没修过路,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垃圾。
附近有个菜市场,各种食物的腥味从巷子里涌出来,弥漫整条街。
程迦目光扫视街边,指一指,说:“那个吧。”
她指的是菜市场巷口的一家招待所,玻璃门上贴着“20元”,门口站着一个嗑瓜子的胖胖的孕妇;
彭野微微皱眉:“有那么便宜?”
车开近了,才看见孕妇身后挡了几个字:“3小时。”
原来是钟点房。
程迦无话可说。
彭野看那家店里实在太脏,说:“不住这个。”
程迦说:“嗯,时间不够。”
彭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只是笑出一声。
往前边一点,有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招待所,60块一晚。
彭野说:“这家。”
程迦拇指往后指了指,道:“刚那边有家40块的。”
彭野说:“那个看上去没这个干净。”
“是么?”程迦坐起来伸伸脖子,在窗户边上望。的确,彭野看中的是这片儿最干净的。
彭野把车停过去,说:“就这家。”
程迦说:“那我们就只剩26块了。”
“明早就到了。”
“今晚得吃饭。”
“26块够吃了。”
“还有明早。”
“……”彭野笑了笑,把车钥匙拧出来,“那也够。”
程迦琢磨一下,道:“没想26块还挺多。”
进了招待所,程迦说先看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外加一台老式电视机。洗手间设施陈旧,但干净;地板墙壁床单也都干净。
程迦回头看彭野:“就这个。”
彭野从背上卸下背包,准备掏钱;
程迦抿抿唇,回头看老板娘,说:“这价格能便宜点儿么?”
老板娘嘴快:“不能更便宜啦,你看,我们家是这附近最干净的,小姑娘洗床单拖地干得辛苦嘞,我要给她开工资的。”
程迦:“那就算了。”
给了钱,老板娘出去了。
程迦回头,见彭野仰头喝着水,唇角还带着笑。
她冷哼一声:“笑什么?”
彭野把水吞进嗓子,道:“讲价这事儿你不擅长,以后多跟石头学学。”
程迦过去关上门,说:“以后没什么机会了。”
彭野没说话了。
他沉默无声地喝了几口水,把水瓶递给她。
程迦接过来,他松了手,错身从她边上走过,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程迦喝了几口水,一天的颠簸,泉水都变得燥热。她拧好水壶,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机,里边播放着无聊的爱情剧,男女主爱得要死要活。
没一会儿,彭野光着上身出来,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程迦随后进去冲了个凉,洗去身上的尘土和汗水,又简单地洗了头。洗完看见彭野晾在架子上的t恤,她抬手摸一下,潮湿,柔软。
她又想起今天下午。
黑狐的人在哈哈大笑中离开。
彭野走过去蹲下,轻拍她头发上的尘土,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彭野。我欠你一条命。”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
“没那么严重。”他揉揉她的头发,笑了笑,“也没少块肉,多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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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时,程迦从洗手间出来,彭野站在窗边的桌子旁,低头给自己拆绷带,擦伤口。
落日余晖,透过百叶窗照在他赤。裸的身躯上。
西晒的房间里沉闷而燥热。
天光昏暗,老式电视里,男女说着情话;百叶窗外的街上,人声嘈杂。
程迦倚在洗手间的门框边看他的背影,他擦着手臂,背上线条紧绷,因为擦手的动作,身子微微晃动着。
程迦赤脚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身体,一手抓着他的腰腹,一手抚摸上他的胸口。
他微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给自己拆绷带。
两人都没说话。
她抱着他,像黄昏里倚在一起的两根树枝。
电视开着,楼下在喧嚣,他和她却沉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