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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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还在宫中?”先前那些传闻竟都是空穴来风?
“约莫几日前我见过她。”宗亭接下来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身后却已是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怎么,宗大人几日前见过我?我如何不记得了。”
宗亭猛地一回头,见是董肖佚,忙要请安,却碍于肩上还坐着阿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阿树见董肖佚眼生,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
董肖佚也望着他,说:“下来罢,你舅公公年纪也不小了,可别让他老人家累着。”
宗亭被她噎得一句话也回不了,董肖佚笑笑,抱过阿树:“知道喊我什么吗?”
孟景春被董肖佚悄无声息的突然到访也吓了一跳,董肖佚看看她,笑道:“小丫头如今做了娘亲连声姑姑也不喊了么?”
孟景春忙唤了她一声:“姑姑。”
董肖佚复看着阿树道:“你娘亲唤我姑姑,你可知唤我什么了?”
小家伙瞅瞅董肖佚,忽然间觉着有些纳闷。他似是琢磨了半天,很是不忍心对着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老的女子,忐忑地喊了一声:“姑……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沈树V:我是阿爹的口袋君,阿爹你不要凶我,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好多人喜欢我的。
【九四】终章(上)
董肖佚此番回京;是因为子江某日问她:“爹爹在哪里?”这个孩子出乎意料的聪明;完全超出董肖佚的预计。才这么小的人学话学得飞快,每日缠住她要爹爹。
董肖佚总不能变出一个爹爹来给他;没办法就只好回了京。
她听闻沈英已经拜表辞了官,虽皇上还未准奏;但这一拖便是一年,沈英再未去上过朝,俸禄也停了;实际上与已经辞官无大异了。又听闻沈家再添两只小娃;得知在办百日宴;便将子江哄睡了,自己悄悄出了宫。
说是悄悄;其实身后有人跟着,皇上好似怕她随时会逃掉一般,只要她出门,便遣人偷偷跟着。董肖佚知道,但并不点破。那人真是傻子,子江在宫中,她又怎会一个人跑掉,是将她看得多无情呐。
沈宅内热热闹闹,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也羡慕起这和乐来。直到进了宅门,瞧见孟景春的背影,这才觉着扑面而来的熟悉。宗亭则仍旧是一身风流的姿态,过了三十的男人,身姿依旧挺拔如初,背影瞧着竟是多添了几分韵味。被扛在肩上那小子,便是阿树了罢?
悄悄走近了,才听得宗亭在嚼舌根子,便回了一句,却没料宗亭惊讶成这样模样。往日还能在餐桌上互相打趣,如今他们见了她,倒是急着行礼。这其中得失,只有董肖佚自己方能体悟。
阿树乖巧,唤她一声姑奶奶,讨喜得让人都想将这小娃抱进宫了。
旁边孟景春道:“阿树下来罢,这般大的人了,怎还好叫人抱呢?”
阿树瘪瘪嘴,稍稍挣了挣,示意董肖佚放他下来。他就知道,娘亲也就在爹爹面前宠他,到了外人面前,素来都对他要求严苛。
董肖佚放下他,忽问他:“想进宫念书吗?”
阿树眼珠子转转:“宫是什么?”
孟景春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董肖佚淡笑笑,对阿树道:“等将来你要念书识字了,便进宫一道念书好不好?”
阿树觉着眼前的人很是和蔼可亲,便拼命点点头。
孟景春站在一旁无话。董肖佚直起身,揉揉阿树脑袋,与孟景春道:“这事不着急,将来还要再看孩子们的意愿。我知你不是很乐意,但是——诸事不要想得那么绝对嘛。”
孟景春忙道“不敢”,董肖佚凑过去与她道:“不要太拘泥了,既然认了姑姑,就应是一家人啊。”
那边沈时苓亦是看到了董肖佚,她倒不拘泥董肖佚的身份,只当她还是在楚地的那个董大人,连忙招呼她过去吃酒。
故人相逢,席间难免多喝了几杯。沈英却还是老样子,来酒必拒,很是扫兴,故而只能被一群人打趣得体无完肤。
问起辞官后的打算,沈英却赖皮道:“夫人说要开药铺,我给夫人打下手。”
孟景春在桌下暗踩他一脚。
阿树坐了个高凳子,上身都趴在桌子上,自力更生剥一只大螃蟹,嘀嘀咕咕道:“吃软饭。”
席间顿时哈哈笑成一片,旁边宗亭捏捏他小脸:“阿树啊,这种话都是谁教你的?”
孟景春忙岔开话题道:“小孩子还是不要吃蟹的罢,太凉了。”说着便征收了阿树手上那只蟹,阿树将手指头伸进嘴里舔了舔,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略有些哀怨地看着孟景春。孟景春忙取过帕子,给他擦手。
宗亭仍然不放弃,说:“阿树快告诉舅公公,这话是谁教你的?”
阿树迅速地转转眼珠子,目光投向孟景春,似是在琢磨。孟景春见状立即剥了一只虾塞给他,阿树嚼了嚼,咽下去这才道:“不……不记得了。”
宗亭觉着分外好笑,心道沈英在家中得是吃了多少瘪,又觉阿树格外可爱,笑着笑着竟叹了口气。
那边董肖佚道:“宗大人若这般喜欢孩子,迟迟不成家又是为哪般?”
宗亭淡笑,回得一派坦然:“不是谁都有福气娶得到能养活自己的夫人呐。”
沈英沉默半天,也只说了一句:“谬论,明明是自己风流成性,你有多少红颜知己自己都快数不过来了罢?”
宗亭轻轻挑眉,又剥了一只虾给阿树:“各人活法不同罢了,互相体谅体谅。”又望着阿树:“阿树说对不对?”
阿树点点头。
“那以后舅公公老了,啃不动骨头走不了路,阿树会给舅公公养老么?”
阿树又点点头。
沈英听不下去,倏地起了身,将阿树抱下来,给他换了个位置,自己则拖了张椅子坐到了宗亭旁边。
宗亭啧啧两声,望着他道:“我说你那时候害我入台狱也就算了,现下还阻碍阿树给我养老,心胸之狭隘简直令人发指。”
沈时苓插话道:“他素来这个样子,宗大人才知道未免太晚了。”
“不过我还得巴着他。”宗亭撑起下巴懒洋洋望着沈英,“辞官的事还是算了罢,你不做左相,我也没机会做右相啊。”
沈英冷笑笑,偏头瞥他一眼:“就冲这点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话不能说太满。我可听说某人当初求娶——”
宗亭话还未来得及说到点子上,沈英忽然起身将他拽了起来,拖着他便往外走。
孟景春搁下了筷子。
宗亭再回来时,却未再提这茬。一顿百日宴吃得还算尽兴,说下次再约,恐怕要到回甘与沈焕周岁的时候了,又要等到明年。
知心的故人不嫌多。
——*——*——*——*——
沈英终究未能如愿辞官。
当年上本求娶孟景春,曾豪言说要为朝廷再卖十年命,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笔账,皇帝那儿给他一直记着。当然,知晓这折子内容的,只寥寥几人而已,且这其中竟还不包括孟景春。
这种事,能瞒还是瞒一辈子罢。
于是沈英在爱妻面前说“算了我还是回去做官罢”时,爱妻提了他耳朵,咬了咬牙道:“如此出尔反尔之辈,晚上睡地上!”
不过俗话说床头吵床尾合,小夫妻拌个嘴发个火还当真就输啦。故而沈英本在地上睡着,早晨醒来却是搂着爱妻在床上腻着了。但到底是腻歪不久的,小床上的某只快饿死啦。
菽园因为添了人口,越发热闹,待回甘长大些,孟景春的药铺终也开了起来。
沈时苓帮了大忙,又说若孟景春做得好,不出三年便会有分铺。
孟景春笑说不会的,结果一语成谶。
这一年,正是建昌七年。
孟景春在分铺手脚麻利地看完账,指了几处不对给掌柜看过,便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了。她如今行事风风火火,看起账和药材来,那眼睛简直毒得很。分铺新来的伙计见东家这个样子,不由好奇问了一句掌柜:“东家是什么出身啊?”
掌柜捻捻山羊胡,回头又翻看账册,吓唬他道:“我们这个东家啊,刑狱出身,人在大理寺混过,很厉害的!你做事不要偷懒,万一被她给捉住了,你就完蛋了。”
“哦哦。”那伙计被这般一吓,也不敢多说,赶紧麻利地端着篓子去后院干活了。
这一日正是回甘与沈焕的生辰,说好了孟景春做东,今年的生辰便在菽园过。
自这两只娃出生后,每年生辰便成了大人们聚到一块儿吃饭喝酒的理由。
回甘喜欢热闹,自然很是高兴,小小的人儿模样生得十分惹人疼,故而总能收一大堆礼。沈焕倒也不赖,只可惜每年收到的最大的礼,都是娘亲给的。
两只小孩已会拌嘴,回甘总“焕焕,焕焕”地喊他,家里人便也悉数都喊沈焕叫焕焕。沈焕其实是不大高兴的,这么喊好像总被喊小了一样。
他又是个慢吞性子,每每和沈树、回甘玩,总落了下风被欺负。可他又不敢和沈时苓说,因沈时苓对他十分严格,要是这种事情都去哭哭啼啼告状的话,娘亲估计又要凶他没出息了。
今年过这个生日,焕焕不大高兴。
最疼他的爹爹公出楚州了,不知道今日赶不赶得回来。
一早,牛管事便将他送到了丞相舅舅家里面,让他在菽园等着。小寿星沈回甘已是换上了新衣裳,跟着阿兄后面笑得很开心。焕焕看到回甘的新衣服,瘪了瘪嘴。
“焕焕你没有新衣裳吗?”
“我娘亲……很忙的。”
“你不是有爹爹吗?”
“我爹爹……”说到这个焕焕都快哭出来了,平日里只有爹爹知道他委屈:“我爹爹……也忙的。”
回甘站到他面前,揉揉他眼睛:“好没有出息啊,哭什么呀。我爹爹也很忙的,可是也给我做新衣裳啦。”
沈树在一旁抱拳站着,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迅速得出了结论:“焕焕,看来你爹娘不喜欢你。”
焕焕听到这个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沈英今日休沐在府中待着,听到外面小孩哭声,便搁下书出来了。
沈英见状,问阿树道:“你欺负弟弟了吗?”
阿树忙放下手,很乖巧地立于一旁说:“没有的。”
又问回甘:“是不是你阿兄欺负弟弟了?”
回甘皱了小眉头,很是委屈的模样:“没有的。”她指了焕焕道:“是他自己好好的就哭了。”
焕焕哭得更厉害了。
【九五】终章(下)
沈英最怕小孩哭;焕焕这回哭得如此凶猛;倒让他手足无措起来。眼见着沈时苓过会儿就要到了,等她看到儿子哭成这模样;非得发一通大火不成。
沈英愁眉不展之际,救星终于到了!孟景春刚从药铺赶回来;见状赶紧将焕焕抱起来,一边顺他的背,一边柔声哄道:“焕焕不哭;你娘亲快到了;若瞧见你哭了;定然要不高兴的,那样就没有生辰礼物啦。”
焕焕抽抽搭搭抹鼻子揉眼睛;努力止住哭。孟景春抱着他往前面走了,留下原地两只小崽子和沈英面面相觑。
焕焕将眼泪蹭了孟景春一肩,哽咽着说:“还是舅娘最好……呜呜。”
孟景春揉揉他脑袋,回书房将他放在软墩上,又去找了一盒糖拿给他,嘱咐道:“不能多吃,知道了吗?”
焕焕很乖地点点头。他性子很乖巧,每回孟景春拿吃的给他,告诉他只能吃几个,他便当真吃几个,非常老实。
与阿树与回甘两个调皮鬼比起来,孟景春倒更喜欢焕焕这样的孩子。且这孩子每回都是可怜兮兮的,实在是招人怜。
她又塞了一本三字经给他,教他念了会儿,便去喊沈英过来看顾着孩子。
今日一早,帮厨便出门去买了许多菜回来,中午厨工就忙活开了。孟景春去看了看,又从酒窖搬了坛酒出来。这个小酒窖,是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造的,后来多年不用,近两年孟景春闲着没事,便常常往里放些好酒,偶尔自己也会酿一些花酒青梅酒,过年过节搬出来自己饮用,或是分送给旁人。
沈英本是不喝酒的,现今受孟景春熏陶,竟也不时小酌上一两杯。尤其是冬日里,走夜路从衙门里回来,手脚都是冷的。烫一壶酒,不急不忙地啜上一会儿,两个人坐着聊聊天,却也是分外惬意。
与一个人生活十年时间,本以为不会改变的习惯,原来也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了。
那年她还是青涩不经事的年纪,胆子看似大得没边,其实就是个胆小鬼,且还很冒失大意。如今虽然成熟太多,举手投足已然是当年不敢妄想的气度与沉稳,但与他在一起,偶尔还会闹一闹脾气,调侃一下当年糗事,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沈英一人带了三个孩子,见孟景春忙活来忙活去,想帮个手都无力分神。
那边回甘抢焕焕的糖,这边阿树趴在桌上铺了张纸乱涂乱写,焕焕急得又快哭了:“舅娘、舅娘说……糖不能吃多。”
哎,三个都不省事。沈英只好转过身将三只拎回来,拿过一本书:“别闹了,今日考考弟子规,答不上来不许吃饭。”
那边回甘一垮小脸:“爹爹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