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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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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回:“不接过来难不成让它饿死在官舍?”

“唔。”孟景春又吃了一口粥;急急忙忙咽下去,又道:“下官今日就将它带回去罢;叨扰相爷许久了实在是……”

调羹又是喂至嘴边,沈英容不得她再说下去。他瞥了一眼那只鹦鹉;只道:“我瞧它倒是住得乐不思蜀。”又转回头,看着孟景春吃粥的样子,道:“你呢?”

孟景春又吃一口粥;差点噎着:“下官、下官还是回官舍罢。”

“恐怕你想回也回不了。”沈英又喂了一口粥给她,接着道,“官舍交租银的日子已过,你这月未交,吏部的人恐怕以为你不住了,便将行李都清了出来,好让给旁人住。”

孟景春瞪大了眼:“那下官的行李被搬到哪里去了?”

沈英又将调羹递了过去:“你说呢?”

孟景春被一口粥堵得说不了话,心里却将沈英这个厚脸皮的从头骂到了脚。说什么吏部的人清她的行李,分明就是他自己搬过来的!当她是傻子么?吏部的人才不会因租银拖了几日就清空屋子,身为一国之相,竟编出这种鬼话来骗她一个八品小吏!

孟景春灰了张脸,将粥咽下去。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沈英起了身,将那碗放回案上,开口道:“不高兴了?”

孟景春赌气一般跳下床:“高兴,不用交租银了。”

沈英蹙蹙眉:“伤都好了?”

她闷闷回:“自然全好了。”

孟景春说罢便要往外走,沈英将她捉回来,拉起中衣袖子瞧了瞧,连手上的瘀青都还未完全消下去,她竟还好意思说全好了。

孟景春将手缩回来,那身宽松的中衣罩在她身上委实太大,袍子都拖到地了。她又皱皱眉头,道:“相爷将下官的行李放哪里了?下官要去寻件衣裳穿。”

沈英声音淡淡:“这件不好么?”

孟景春撇撇嘴:“有什么好的。”

沈英转过身去,这般舒服的好料子自己都未穿过,全是新的才拿给你穿,竟还嫌弃起来了。心中这般嘀咕着,却是推开了门。

天气好得让人犯懒。沈英走在前头,孟景春便在后面跟着,走了几步沈英头也不回地与她道:“往后你便住东厢那间屋子,鹦鹉若想带过去便带过去,管事说近来桂发总是惦记着它,你小心些,别让桂发吃了那鹦鹉。”

“……”

“东厢那边虽然暖和,却也别忘了关窗,会着凉。”

孟景春跟在后面点点头。

沈英又道:“往后有空教那鹦鹉说些别的。我瞧着也不是很笨,好好教也不至于只会说那两句。”

“……”孟景春脸乍红。

沈英领她进了东厢的卧房,指了指角落里那两只大箱子道:“均在里头了,衣服自己找了换罢。”

孟景春忙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翻了半天,抓抓头发又开了另一只箱子翻了半天。

沈英站在门外道:“你统共就那么几件衣裳,竟还挑不出穿哪一件?”

孟景春心说这哪是衣服的事情,那一千三百两银票去了哪儿?

她遂问道:“下官的行李……全都在这儿了?”

沈英给了她一个很是肯定的答复,又问她:“什么东西丢了?”

孟景春自然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银票去了哪里,哑巴吃了黄连般地将郁闷咽回了肚子里。

后来想想却也释然,左右是横财,那自然有横财的去法。不是自个儿的东西,总归在手里拿不久。

何况菽园也已经落在了沈英手里,她即便有钱亦是买不回来。只是沈英为何要买这宅子,她心中倒是存了疑。那一日陈庭方说兴许沈英与孟家有什么渊源,如今想起来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她当真是记不得许多事,亦无从求证,只能暂时作罢。

又在府中歇了几日,她琢磨着得去衙门了。但官袍已被扯烂,总不能随随便便套件外袍便往衙门去。

她正苦恼,当晚沈英却带了个包袱回来。她拆开一看,里面躺着套崭新官袍,便高兴接下了。

第二日一早,更鼓声刚过,天才微微亮,她睡得正香,沈英却已是过来敲她的门。

她闻声,卷着毯子坐起来,揉了揉眼道:“下官再睡一个时辰去衙门也不迟的,相爷若要上朝还是赶早罢……”

说完便直直倒下,搂着毯子接着睡。

沈英又敲了敲门:“城西不比官舍,去大理寺要远得多,你若走过去恐怕连点卯都赶不上。”

孟景春闻之立刻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套上官袍便往外走。沈英见她这迷迷糊糊的模样,却也没说什么,只由得她去。

孟景春匆匆洗漱,匆匆吃饭,末了要出门时,却被沈英拖住。

沈英将她胡乱套上的官袍理平整,这丫头连左右交领压反了都不知道,过得真是马虎凑合。

孟景春低头揉揉鼻子。

沈英道:“新官袍,好好穿着,别再弄坏了。”

孟景春点点头。

沈英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启了启唇,一个字也未说出口。他松了手,只道:“走罢。”

孟景春这才闷头爬上马车,缩在角落里继续睡。

这时的城西街道空荡无人,孟景春合眼假寐,马车穿行过清寂将醒的街道,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各种感官都异常敏锐。

赶早上朝也有好处,能体会这人世难得清净,且还是在这清醒的晨间。

到大理寺时,衙门里还没有人,沈英未下车,只叮嘱她傍晚离了衙门别一个人走,管事届时会来接她。

孟景春自从夜遇过歹人,胆子也是变小了,应下后便匆匆下了马车,一个人往衙门中去。

她许久不来大理寺,同僚们见了自是嘘寒问暖一番,她便只道身体已然养好,无大碍了。

倒是徐正达这只老狐狸,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也不同她说话,自然也不分派事情给她做,让孟景春无所事事了近乎一整日。

最后孟景春自推丞大人那儿接了个小案子打发时间,看完案卷天色已昏,同僚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她这才走到门口,等着牛管事。

京城夏日短,这天气已是渐渐凉了,晚上更甚。牛管事来得有些迟,与她解释道,自己先去了政事堂,结果相爷有事耽搁了,得晚些回去,便交代先接孟大人。

孟景春表示了然,便上了马车同牛管事一道回了府。

伙房的晚饭已是做好,孟景春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心中慌慌。自她来后,伙房像是换了厨工般,每日饭食都能翻出花样,让人总有期待。

一盏灯火苗轻晃,孟景春索性伏在桌上,脸贴着桌面,看着门外头发呆。其实她饿得很,但沈英还未回来,总不能先开吃,末了将剩饭剩菜留给他。

她看着外头一株大树走了神,忽然开口问旁边的牛管事:“这棵树许多年了么?”

牛管事便回她:“许多年了,以至于这树都已经被虫子蛀空了。”

孟景春略惊讶:“蛀空了?”可看起来长得好好的啊。

“不细看瞧不出的,孟大人若白日里留意一番,便能看出其树心已死。”

孟景春神思竟有些恍惚。树心已死,只靠这表皮与地下庞大根须撑着,却依然枝繁叶茂,葱葱郁郁。她于是莫名地想起沈英来。

在她眼里,沈英大约就是这样一株空心树,心死多年,性子里透着孤僻,外头却装得诸事皆繁茂。

沈英的一切于她而言,大抵都是未知。她没有问过他所想,不知他喜好什么,亦不清楚他卸下面具后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甚至连他家乡哪里,家中是否还有亲人,都一概不知。

夜已深,也不知他还在忙些什么,如何还没有回府。

孟景春将头转了个方向,脸仍是贴在桌面上耐着性子等,却觉得有些哽。

***

沈英处理完公事,正要赶着回去,政事堂小吏却匆匆喊住了他,将一封书信交至他手上。那小吏道:“江州刺史朱大人加急送来的,恐有要紧事,下官不敢怠慢,便赶紧送了过来。”

沈英说知道了,便又拿着信折回屋内。

那年沈英第一次做春闱主考,朱廷伟便是考生之一,故而也算得上是他门生。这次朱廷伟外放江州刺史,他便托朱廷伟打听一番孟景春的事。

本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却没料到他会加急送来,沈英对着烛火拆开那封信,朱廷伟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他从头看到尾,手却僵住了。

朱廷伟写道,他只打探到孟景春是借宿在江州舅舅家,母亲前年离世,父亲应是很早就走了,家境很是寻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若说奇怪,便是这孟景春在入学堂之前还有另一个名字,且还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孟绾罗。

沈英顿觉胸闷,十分难过。

【三四】难得好眠

孟景春等了他许久;沈英却迟迟没有回府,最后她便趴在桌子上饿着肚子睡着了。

牛管事怕孟景春会着凉,刚想上前喊醒她,却见沈英已是回来了。沈英进屋见孟景春这般趴在桌上睡得沉沉,饭菜竟是一口也没动,便同牛管事低声道:“撤下去罢;热一热再送过来。”

牛管事应声收拾了餐碟,正要走时;沈英却又喊住他,慢慢道:“带些酒过来。”

牛管事虽然在这府里待的时间不长;可也知沈英素来滴酒不沾,且又见他今日脸色极差,料想定是出了什么事。

待牛管事离开后;沈英也不急着喊醒孟景春。这孩子睡颜看起来太好,让人不忍心去吵醒她。

孟景春似是自己听到动静,伸手揉揉鼻子坐正了,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沈英,半醒不醒道:“唔,相爷回来了。”

沈英脸上倦色难掩,低着声道:“如何不先吃呢?饭菜凉了再热便不好吃了。”

孟景春仍是有些脑子不清楚一般,抬手揉了揉脸,醒过神盯着沈英瞧了一会儿,回说:“不要紧啊,反正也不饿。”

话这样说出去,肚子却咕咕响了,孟景春低头按住肚子,恍然道:“睡了一觉好像是饿了。”

她见沈英脸色沉沉,以为他不高兴,便也不敢太放肆,拿过一边的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

沈英手指搭上那杯子,却丝毫察觉不到温度。

孟景春连忙反应过来:“哦,茶水凉了,相爷还是别喝了。”说罢便伸手要拿回那杯子,沈英却按住那杯子没有动。

孟景春讪讪收回手。

她脸上尚有趴着睡觉弄出来的压痕,沈英看着竟有些恍惚。他们初见时,孟景春不过八岁,惊弓之鸟般胆怯,时隔十余年再见,她身上却再看不到当时的惊慌害怕,笑意明媚又带着热忱的正气。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过是闺中待嫁少女,兴许已是许了人家,一生无虞。

他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却未碰到她的脸,尴尬停在半空,皱巴巴的一颗心好似被千万斤的巨石碾过,难过得让人快撑不住。

孟景春见他这怪异举动,小心翼翼地问:“相爷是哪里不舒服?”

沈英眉头紧蹙,心中似是闷着一口气,手终于搁回桌上,想回却没有回她。

孟景春偏头看看门外,说:“要去请张太医么?”

沈英声音略哑:“不必。”

孟景春便抿抿唇,当他是饿了或是太累,又遇上些不大好的事,大约是心里不舒服。她又看向门外,那株空心树的叶子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在这不凉不热的安静夜晚中倒让人觉着分外平和。

牛管事将热好的饭菜重新送上来时,顺道将一壶酒摆在了桌上。孟景春一愣,道:“我未说要喝酒呀。”

牛管事不语,拿着漆盘便低头退下。沈英伸手取过白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看得孟景春愣住了。

他不是不喝酒么?上一回不过误饮了一口,眼神便像是要杀了她一样,今日这般又是做什么?

沈英看着那杯酒走了神,似是想到了许多事,却又无法言说,只能放在心中烂掉。这世间的酒,有些让人醉,有些却让人死。即便已参透生死不过是被人轻易握在手中的牌,却仍然不知道这杯能让自己的死的酒何时会到来,也不知从自己手中还要送出多少杯这样的酒。

孟景春瞧他这样子竟有些担心,悄悄移开那酒壶,小声道:“若身体不适,相爷还是吃些热粥的好,别碰酒了……”

沈英未抬头,他现下甚至怕见到她。八岁的孟绾罗在狱中的哭声,噩梦一般地缠了他许多年,而时隔这么久,他竟再认不出她。

满心的愧疚都快要溢出来,方才在政事堂,他难过得几乎直不起身。十一年前孟太医的那桩案子,是他心中怎么也过不去的一个坎。年少时以为这世上总有公正清白,以为这生都能活得坦荡赤忱,最终不过得了个“不过如此”的凉薄回应。

孟景春坐在对面悄悄地扒拉着碗中饭菜,瞧他将酒饮下,也不敢多问,只好继续埋头吃。

待她将碗中饭食吃尽,对面的沈英连筷子也未动,却已是空腹喝了好几杯酒。孟景春蹙蹙眉,心道万一相爷喝醉了怎么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一旦喝醉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沈英却好端端地起了身,也未与她说话便出了门。孟景春舒了一口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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