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游-第3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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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暗涌不断,妖女之说,很快被涅没在不断出现的廉亲王府与被革裕亲王保泰的各种阴私之事中,这些变化,很快被当今圣上所查,并严厉禁止任何人再暗地里传廉亲王的事儿。只是,有些时候,越是压制人们越是传得有光怪陆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廉亲王再无复往日的影响力。与明面上凶威凛凛的雄狮比起来,人们对于潜藏于暗处的毒蛇,其戒惧之心更甚,若说当今圣上是那雄狮,那么,廉亲王勿庸置疑便是那吐着蛇信的毒蛇,对于暗处之毒蛇,自是该要多方了解,以谋划应对之策方为万全。
坐在养心殿的皇帝无奈地看着地上站着的几个貌似规矩恭谨的侄儿,头痛道:“你们把皇室的这些隐私弄得满天下都知道了,让朕很丢脸。”最重要,这传得他总被老八算计还总吃亏,仿佛他多无能似的,让他这个皇帝的面子以后还往哪儿放?这些年来,他也让老八吃了很多亏好不好。
早从阿玛那儿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四伯亲侄儿的弘普弘芝弘英老老实实齐声道:“侄儿错了。”
错了?他们脸上哪有一丝一毫悔意。
忙了一天的皇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要狠狠处罚这几个不消停的小崽子。
皇帝打定了主意要给这几个打小就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因此,他深吸一口气,眼露凶光,便要开口……
站在地上的的弘普突然打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四伯,额娘让侄儿带给您的,您太累的时候含一粒,养神的。”
皇帝张着嘴,却再吐不出一个字,一肚子火气愣是没发出来,堵在胸口,噎得他直翻白眼,狠狠喘了几口气后,皇帝丧气地让李德全打弘普手里接过东西,回手抓起自己批折的朱笔,冲着几兄弟便砸了过去:“滚,几个小崽子,就知道气朕。”
弘英眼疾手快,抓住皇帝砸过来的笔,和两个哥哥一起打了个千,退出了养心殿,临了,把朱笔递给门口一个小太监,让他一会儿还给皇帝。
养心殿外,弘芝边走边擦着溅到脸上的朱砂,看看身畔气定神闲领前半步的大哥,唇角带笑道:“四伯还是那么喜欢扔笔。”
弘普回头看一眼两个眉眼含笑的弟弟,转回头,轻哼道:“得瑟。”
弘芝看着大哥明显勾起的唇角,脸上的笑容不免又深了几分,弘英则摇头晃脑道:“小时候,听额娘说四伯面冷心软,那时,我们便从没怕过四伯,后来又常年在亲王府滚,不论惹了什么事儿,四伯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嘿嘿,现在我们都大了,四伯又知道了阿玛是他亲弟弟的事儿,自然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儿真个罚我们。再说了,八叔成日家在朝堂上卖好,全不管官场糜烂,就知道抢夺群臣对四伯的敬爱,哼,他几十年如一日,总那么个德性,嗝心。”
弘芝笑道:“四伯不好出手,咱们却无妨,嘿嘿。这一下,八叔以后做什么,人们总会习惯性地想想他是不是又要挟恩以报或是有别的图谋,哈哈,看他还怎么收买人心。”
弘普叹口气:“要说呢,四伯手段比我们厉害多了,可他偏不屑用,真是让人头疼。像十四叔自请替汗玛法守陵的事儿,他办得多漂亮呀。唉,四伯是个傲性子,不屑俯就,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得了个冷面王的号,只是如今为帝,有时,也须收拢人心不是,可他偏喜欢直接下令而不做任何解释。朝中用心的人兴许能看出四伯的真心,可这天下,又有多少人愿意去看呢。人们大抵还是更愿意面对八叔那样的笑脸,哪怕明知他包藏祸心,却至少不会让人失了面子。”
弘英难得感叹道:“世人多愚昧。”
弘芝则戏谑道:“大哥,也没见你平日多给人几个笑脸的。”
弘普瞥一眼弟弟,冷哼了一声:“怎么,我这张脸让你看不顺眼了?”
弘芝赶紧道:“没有,哪有的事儿。弟弟喜欢看着呢。”
弘英噗一声笑喷了:“二哥,你喜欢看有什么用呀,大哥觉着大嫂喜欢看才更重要呢。”
弘普举目望天,“三弟,查证弘历毒害晖堂兄并勾连大臣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啊?”
弘英的脸苦得掉渣,追上两个哥哥的脚步:“大哥,那些琐碎的事儿,你还是让二哥弄吧,哪怕二哥忙,不也还有弘吉弘宝吗?”
“你二哥要忙朝堂上的事儿,弘吉弘宝要在额娘跟前尽孝。”
“大哥,我也要尽孝呀……”
兄弟三人边走边说慢慢走远,宫殿转角处走出牵着永琏,唇角含笑的弘晖。
“阿玛,五叔的事儿,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操心了?”
弘晖低头看看神情肃穆越来越喜欢学他玛法成日板着一张脸的永琏,“琏儿,你忘了堂祖母的话吗?打铁还需自身硬,你难不成打算一辈子依靠几位堂叔?将来你几位堂叔上了年纪,可又怎么办?”
永琏咬了咬小小的嘴唇,低头想了想,“阿玛,琏儿会认真学习,变得很聪明,学一身本事,将来堂叔们老了,儿子遣好多奴才服侍他们。”
弘晖摸摸衣内长年贴身放置装着丹药的小瓶儿,笑着应道:“好。”
…………
《完结》
363番外——玉儿的前世
玉儿前世也叫玉儿。
玉儿九岁前的人生里;父亲因为工作并不怎么在她与妈妈的身边,但是,玉儿很爱爸爸,在妈妈的讲述里;爸爸为官清廉;品性高洁。因此;玉儿最崇拜的便是周总理与爸爸。
在幼年的玉儿眼里;爸爸妈妈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
玉儿问;妈妈;为什么爸爸总不在家?
玉儿妈妈答:因为爸爸要挣钱养家呀,爸爸在外工作很辛苦。
于是,玉儿觉得挣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邻居们都说,啊,玉儿爸能挣钱,可了不起了。
小小的玉儿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骄傲又自豪——那是她的爸爸,她爸爸很了不起,因为爸爸会挣钱。
当某一次玉儿爸放假回家,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心情很好的玉儿妈笑问:玉儿爱爸爸吗?
玉儿答道:爱。
玉儿妈又问:为什么呢?
玉儿天真地道:因为爸爸会挣钱。
玉儿爸的笑容变得勉强,并很快走了开去,妈妈在笑了几声后也不再笑了,幼小的玉儿本能地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她不懂为什么。
玉儿不知道,玉儿爸后来的无情是源于此,还是他本性便是个绝情狠心的。
玉儿妈的病是玉儿六岁的时候发现的——肝、胆结石。
四年时间里,三次手术,可是,玉儿妈的病仍不曾治愈。玉儿九岁时,玉儿妈再无法拖着病体干活,于是,一家子终于住到了一起,屋子很小,玉儿只能睡木衣橱,不过,玉儿觉得很幸福。后来,单位集资建房,玉儿一家住进了两室一厅的单元套房,玉儿有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玉儿妈的病,家里过得很拮据,但是,物质的缺乏并不影响小小的玉儿,妈妈从小教育她勤俭、节约、朴素是美德,因此,小小的玉儿仍然很幸福。
玉儿的幸福,在十二岁时戛然而止——玉儿妈妈去世了。
玉儿爸在玉儿妈去世两个月后相亲了,再两个月后,再婚了——继母带着比玉儿小两岁的继弟。
玉儿的继母在与玉儿爸相亲的几天后便住进了玉儿家,进入玉儿爸卧室时,看着玉儿房间的那个眼神,玉儿一辈子都记得——冷漠,算计,志在必得。
年幼的玉儿本能地觉得不妙,可是,大人的决定她无力改变,无力,这个词,带给了玉儿十几年痛苦。
不曾经历,不知其苦,唯身处其间之人,才真正清楚那种痛彻心肺与悲痛苦涩。
玉儿妈妈在世时,不论多么拮据,每年总有新衣新鞋。玉儿妈去世后,玉儿再不曾置办过衣饰,玉儿穿着妈妈过去穿过的衣裳,后来又加上继母的旧衣裳。
玉儿妈妈去世后,玉儿爸与玉儿的几个舅舅日渐疏远,终至再不来往,却与继母娘家日益亲近,年年来往,年少的玉儿不再有人关心,于是,日益沉默。有时,玉儿会想,如果,她有爷爷奶奶,在妈妈去世后,她一定不会沦落到这样人嫌狗厌的地步,因为,至少,她是爸爸血脉的延续,而如今深得宠爱的继弟与爸爸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玉儿没有爷爷奶奶,玉儿的爷爷奶奶在玉儿爸与玉儿妈成婚不久就去世了。也许,正是父母的过早离世,让玉儿爸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
玉儿妈曾在离世前担忧地看着玉儿喃语:有后娘就有后爹。
玉儿在玉儿爸再婚后,很快体会到了玉儿妈这句话的真意,原来,后爹指的不是玉儿爸会因为玉儿妈悲痛而伤了身体导致离世,而是玉儿爸的情意。是的,玉儿爸很快成了一个后爹。
初中升高中时,玉儿成绩考得很好,考上了重点,可是,玉儿爸只是让她在最近的中学上学,因为,那个学校学费便宜。
年少的玉儿沉默着开始高中生活,即使离家只有十分钟车程,也住了校。那个家没有她的位置,在两年前,玉儿便从家里迁入了父亲找的一个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卧室给了继弟,那时,玉儿苦笑着对父亲说:搬离这个家,以后我回来便无立足之地了。玉儿爸眼光躲闪着说:不会。
搬离了家,也似乎离得父亲更远了,于是,高中生活没多久,玉儿在新一学期开学时找玉儿爸要学费时,玉儿爸说:别读书了,我给你找了一个工作,你进厂吧。
玉儿呆楞着看着父亲,曾经,他说:你考上什么学校我就供你上什么学校。
一言九鼎的父亲,现在告诉她,不让她再上学了!
玉儿靠着父亲办公室的门,无力轻语:我要上学。
父亲说:工作吧。然后,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年少的玉儿茫然无助,脑子一片空白。
父亲这个决定,让玉儿痛苦了一生!
父亲这个决定,让玉儿的户藉上的学历上一直写着:初中毕业。
父亲这个决定,斩断了玉儿的翅膀。
父亲这个决定,毁了玉儿的希望。
父亲这个决定,让玉儿夜夜泪湿枕衾。
躺在潮湿的小屋里,无声悲泣的玉儿,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思念着过世的母亲,睁眼看着房顶,任由眼中的不停泪滑落、哽咽……
曾经有多幸福,如今,便有多不幸。
曾经,有多爱父亲,如今,便有多痛苦。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只有在校学习的经历,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中被无情扔进了生存的打拼大军之中。
姨父找到玉儿:我知道你父亲不让你上学了,可是,我不能帮你,因为,如果我帮你,就是打你父亲的脸。
玉儿低垂着眼皮,听着,然后,轻嗯了一声。
舅舅们与外公外婆无人管她。
虽然,姨父不曾帮她,只是来解释了,到底,也算来了,虽然,年少的玉儿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说这样一句无用的话。
玉儿更沉默了,她在工厂做着简单机械的工作,一个月只挣两三百块,即使这样,她仍然给继母交一些生活费,她真不喜欢看那张□脸呀,给点儿钱,让她少听几句成日家带刺的话吧,图个清静。
玉儿的工厂实行倒班制,晚班的人经常半夜两三点下班,别人都住在工厂的宿舍,可是玉儿没有,她不喜欢多人住一间房,因为厂子离着她的小屋只有半个多小时路程,因此,玉儿选择回自己的小屋住。
下班途中,会经过一片坟地,年少的玉儿并不害怕,在黑暗中,一个人独自走着,世界静谧无声,空气沁凉纯净,没有路灯的这一段路,熄掉手电,在黑暗中踯躅独行,玉儿不害怕,甚至觉得安心、安全。
玉儿是不幸的,年少的玉儿也是幸运的,因为,这样在黑夜里走了一年,她不曾遇到一次来自异性的、社会的侵害。玉儿不再如小时候那样,害怕夜晚不可知的鬼魅,她总会想,鬼不可怕,如果有鬼,说明妈妈还存在,玉儿期盼着遇到妈妈的鬼魂,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玉儿喜欢上了夜晚,喜欢上了万籁俱寂、只有自己在活动的世界。
年少的玉儿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得病了——心理疾病。
黑夜的世界多好呀,没有继母句句带刺的话,没有人们各样各色的目光,没有父亲为讨继母喜欢说着:谁知道你是不是你母亲偷人生下的。自也看不到继母在听到父亲这句话后幸灾乐祸的笑容,听不到那对夫妻尖利的笑声。
如果,如果自己不是长得那样像父亲,如果自己真是母亲与别的男人生下的,那么,玉儿想,她至少会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吧。只是,她这张脸,却与父亲像了个十足。
玉儿在黑暗中低头默默走着,不急不徐,心里想着,这一次,回到父亲住的那套单元房里,继母会不会又把房门反锁了不让她进门?这一次,回家是不是还能如这几个月来一样,自己下一碗素面,就着油盐酱醋,吃饱,然后下楼,回到自己那个离父亲这个位于四层的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