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一个角落的繁华-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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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面积的三倍。希腊人发现它的时候,给了它一个我们至今沿用、但胡夫国王未必知晓的名词“金字塔”,原意是不可思议的高(pir…em…us)。抬头仰望胡夫金字塔的石墓顶端,顶处约500公尺高,天际与之相连,平地沙漠瞭望无边无际;4700多年前,建筑师怎么办到的?任何人目睹,只能仰叹!2000年来埃及虽灭亡了无数次,但又好似在法老的庇护下总能颠跛地再站起来。人类的文明从尼罗河,走向两河流域,走向地中海,接着回头毁灭尼罗河畔的文明;而地球的另一端,一个仅次于埃及的古中国也在5000年前悄悄酝酿诞生。然而国家会倾灭,帝国会殒落,世界史会迁移,只有法老石像,始终象征着伟大,背靠着永恒;它千年不语,也千年不毁。
埃及毁灭历史最著名的一段,便是美艳的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电影《埃及艳后》的历史。罗马崛起,恺撤勇于征战,最终入侵埃及。埃及女王克丽奥·佩特拉竭尽全力拯救王国,她两度以美貌与手腕征服罗马将军。直至公元前30年,恺撤死了,女王不过老了九岁,恺撤年轻的侄子奥古斯都再度于亚力山大登陆,他对艳后没有任何迷恋之情,除了把她的军队打得一败涂地外,更准备残忍地留下克丽奥·佩特拉的身体性命,羞辱式地凯旋罗马时当战利品游街示众;克丽奥知晓这项计划后,勇敢地服毒自杀;从此埃及在罗马帝国完全倾覆之前只沦为罗马的一省。
古埃及人留下的影响不只是历法时间,还包含了惊人的宗教观。当年祭司教导埃及人奇特的人生信仰,至今深深影响伊斯兰世界。埃及的祭司相信人若只考虑眼前的利益,不会有好处。人死后,灵魂将住在尼罗河西部山脉的另一边,在那儿有一个如我们传说中的阎罗王,埃及祭司称之为冥神奥塞利斯神,他将汇报人一生的作为,掌握其功过,最终判定其来世生杀大权。因此今日我们熟悉的圣战士信仰,早在古埃及时代即存在。人生只是为了来世的准备,冥国才是生命的永恒;也因此埃及发展出木乃伊的文化,今世的躯体,必须好好保存,否则任何灵魂都不能进入冥国。相较被西方歌颂为祖国文明的希腊文化,埃及才是真正的老大。我们今日熟悉的希腊石柱群,其源头根本来自于尼罗河东岸的太阳神庙石柱阵。每根石柱皆刻满象形文字,根根石柱代表人对上天的敬畏。史载3000多年前,每一位法老上任,皆需至太阳神庙朝拜,毕其一生,一代接一代,神柱的修建延续长达1000多年。如今石柱仍留存着,单单一根至少得12个人伸直双手拉一圈,才勉强围住。千年敬天,留下宛若森林般的擎天石柱;我十年前曾于尼罗河搭乘英国人运营的游艇,行经这条创造人类第一个文明的河流六天五夜,河岸是红色的土,远处是黄色的沙,一路行经帝王谷,行经擎天石柱,行经女王金字塔,行经千年文明。今天的人类啊!相形之下,何其渺小!又何其浅薄!
苏伊士诗人写的诗句,“埃及,我的祖国,你留下的太少,失去的太多”;感叹的当然是这个五千年文明的残破与覆灭。今日若要寻找所谓当年尼罗河埃及人的后代,已几乎不可寻。几千年的外族入侵与亡国,使不同的埃及城市,居住着不同的混血人种。埃及的历史大致可略分三阶段,辉煌的法老时代,约莫3 000年,王国中心先位于孟斐斯,后移至底比斯;接下来便是波斯及亚历山大帝东征的时代,埃及的政治中心在外族统治下移至大海边的亚历山大港;最近这1000年,阿拉伯人拿回了埃及,首都设于开罗;埃及从此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中心与领导者。法老老泪纵横,也无声无语地看着这一切的改变。尼罗河流域,创造的肥沃土地只占4%的埃及土地,其他多数94%都是沙漠;这个结构命定尼罗河所孕育的文明只能养活百万人口,初期它像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巨人,表演了数十世纪的惊人文明;接着人口不断增长,最终势必在轰然声中谢幕一切。
法老灭亡2000多年后,也是相同的结构,在埃及再上演一出新的动荡。当美国为挽救它的本土经济,不顾一切启动量化宽松政策后,导致全球通胀;美国远处阿拉伯世界最忠实的盟友,便因美元贬值、粮价高涨、食物欠缺、年轻人失业率大增,掀起了阿拉伯世界年度最惊人的百万人革命浪潮。
撒哈拉沙漠,此刻不是三毛小说的流浪浪漫之地;法老伫立其间,只能再度迎风哭泣。
2011年2月8日
卡扎菲的诀别之旅
他已经太老了,这个14岁时已组织革命团体的阿拉伯革命青年,如今已然68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他满头散乱的发丝,站在仅剩最后一小块统治的领土上,卡扎菲像嗑了迷幻药的老年人,他连杀手的名字都记不住。的黎波里富裕辉煌的绿色广场,本来就不属于来自沙漠的他。站在远眺可望见美丽的地中海高台上,卡扎菲没有了沙漠之虎的英姿,他疲倦异常。沙漠之虎已褪去了威猛的外壳,他甚至分不清敌人来自哪一个方向。只能咆哮,只能胡言乱语。
我不喜欢附和着里根喊卡扎菲“疯狗”。在我眼中,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更像“疯狗”;只是黄种人的悲哀,向来没有自己黑眼睛看世界的观点,只能尾随美国人的世界观。
卡扎菲不是一个平凡人,他甚至自喻为诗人。了解他,我们必须先给自己上一课利比亚的历史。卡扎菲出生于1942年,贫穷的苏尔特沙漠部落,或称柏柏尔人。在他诞生的年代之前,1900年起非洲成为英、法逐鹿的殖民地,意大利人看上了利比亚,开始侵略战争。卡扎菲的祖父与父亲均参与反抗军,祖父阵亡,父亲与叔叔沦为战俘。
2011年2月22日联合国批判卡扎菲屠杀人民,一致通过决议冻结全家及亲信海外财产,其中我非常仔细地聆听意大利代表的致词。他谈了人权,并表示“一切不可思议”。卡扎菲老了,他无力辩驳;事实上意大利当年对利比亚的侵略战争持续了21年之久。被俘虏的利比亚反抗军,活生生地从空中被意大利飞机狠狠抛下,尸体掉落地上,血肉模糊,头、脚四散。意大利军队为置反抗的沙漠民族于死地,除封锁沙漠外围使战士无从逃生外,并以水泥封死水井,屠杀牲口;整整21年战役,利比亚只存活100万人,有一半利比亚人从地球上“蒸发了”。
卡扎菲诞生后家乡“平静”不到十年,随即卷入二次大战,成了英法美同盟联军对抗德意轴心国的主战场。著名的德军“沙漠之狐”隆美尔北非之战,格斗现场就在卡扎菲的家乡。二次大战结束后六年,1951年利比亚在联合国斡旋下由三大地区以同等名额组成国民大会,起草宪法,但没有民主,西方扶植伊德里斯王朝,利比亚从此独立。
利比亚100万人分成两种阶级,居住于狭窄地中海岸线欧风别墅的买办贵族,他们的工作主要是伺候英美法商人及石油公司;另一群人则是多数挣扎于酷热沙漠荒原的穷人。卡扎菲成长于生产石油的苏尔特大沙漠中,买办与大石油公司每日来来去去,当地居民却永远生活于赤贫线下。
他从小就是个天才,永远第一名,而且自许为诗人。父亲卖了牲口极力栽培他受教育;到了12岁时,父亲给了他沙漠同学没见过的科技礼物,一台晶体管收音机。正如今日推翻他的年轻人看半岛电视台及上Facebook串连抗争,卡扎菲通过收音机聆听《阿拉伯之音》埃及总统纳塞尔的演说。纳塞尔在1952年成功发动政变推翻埃及法鲁克王,推行重大政经改革,重新分配土地,尤其大幅降低欧美人在埃及的经济影响力。纳塞尔大力鼓吹“泛阿拉伯团结运动”,他相信只有把突尼斯、利比亚、埃及、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约旦、沙特阿拉伯、阿尔及利亚、也门,这些世俗逊尼派的国家相互结盟,阿拉伯人才能脱离数世纪来遭受瓜分宰割的命运。阿拉伯应以什叶派与逊尼派共组两大联盟,放弃彼此仇恨,打败共同敌人以色列,才不会一再陷入欧美白人故意设下的圈套。一次及二次大战后,英美两大国刻意划分阿拉伯国家疆域,确保每一个阿拉伯国家同时存在不同教派,彼此屠杀;纳塞尔说,重振阿拉伯荣耀,这是唯一的道路。
纳塞尔的理想成了12岁收音机旁卡扎菲的标杆,他终生深信这一点。14岁卡扎菲才上中学,即准备走上纳塞尔之路,组织革命团体。他21岁毕业于利比亚大学历史政治学系,并取得法学学士学位。卡扎菲一生跳级念书好几回,大学时同修不同学位对他一点也不难,他不肖自己只当一名律师为买办或石油公司做走狗,毕业后马上报考利比亚军校, 六年后出任通信兵团上尉。1969年9月1日清晨,卡扎菲趁伊德里斯国王在土耳其度假时,率领几排士兵,佯装军事训练演习,驱车直入首都的黎波里占领皇宫及攻击守卫军;接着再亲自率领一个纵队坦克进入第二大城班加西,占领美国人兴建的电台,在电台中他宣告“以安拉之名”推翻反动而且腐败的政权。他当时发表演说的激昂魅力,与今日年迈的胡言乱语,简直无法令人相信出自同一人。通过广播,他告诉利比亚子民“目睹这场圣战,打过美好战役的你们……平原的子弟与沙漠的孩子们,让我们前进……以阿拉伯民族之名,向共同的敌人以色列宣战。”
这场27岁青年上尉发动的9月政变,迅速获得利比亚人的认同。利比亚全国土地95%为沙漠,只有2%是可耕地;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1959年利比亚发现大量石油,西方扶植的伊德里斯国王把全部油权拍卖给英美石油公司,仅有少数石油新财富落入利比亚贵族手中。卡扎菲政变后组成革命指导委员会,把英美石油公司股份51%强迫收归国有,并且驱逐一大半杀害他祖父的意大利移民;他从石油公司夺回的利润,并非全放在自己口袋中,一大半拿来修道路,盖医院学校,修筑水利工程增加可耕地,并且为沙漠地区牵筑电网,这是利比亚沙漠中,第一盏亮起来的电灯。
从那一刻起,世界的历史开始一步一步改变;西方世界起初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大阿拉伯疯子,但又不得不依赖当地低硫的高级石油。真正让西方松一口气的是阿拉伯高峰会上的国王酋长们,对卡扎菲鼓吹的“大阿拉伯共和国”,并不感兴趣。
卡扎菲是疯子?还是英雄?他的例子再度证明这两种人物,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对卡扎菲两种完全相反的评价,最著名的是里根称他为“疯狗”,还有前苏丹总统尼迈里说他是个人格分裂者,而分裂的两面都是邪恶;但他长期的盟友卡洛比这么观察他,“你无法想象他有多天真”,黎巴嫩长期访问他的记者沙巴则认为“卡扎菲提供的是一道半生不熟加浪漫主义的杂碎”;阿尔及利亚的总统对他的阿拉伯共和国构想,认为过分天真,“他只是一个不知所云的小孩”。
唯一钟爱他的是埃及总统纳塞尔,他在卡扎菲婚礼时为他证婚,并以此信徒为荣。但纳塞尔死后,萨达特继任,整个大阿拉伯沙漠里,只剩一个抱持“统一阿拉伯”的老小孩,孤独地大声疾呼“阿拉伯站起来”。
20世纪70年代起,孤独的沙漠之子开始学习美国的“干涉主义”。当然,他不是美国,他没有帝国的“软实力”,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想在沙漠万年孤苦的荒原中力搏帝国的狂人。美国的干涉,可以以“人权”为名,可以以“大规模化学武器”为名,可以今天谈民主,明日扶持独裁者。但美国的口号不一,思想脉络却很清楚,那是一条全国与共的“美国利益现实干涉主义”。卡扎菲做了许多类似美国CIA在海外干的事,但不是为了利比亚,只为了他脑海中浪漫反帝反欧的思想。
1972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突击慕尼黑奥运以色列选手宿舍,八名以色列运动员被杀害,突击队使用的武器查出是使用利比亚驻前西德大使馆特权渠道运入,这是卡扎菲首次国际上涉及重大恐怖行动;来年1973年一架利比亚客机被以色列空军报复狙击,机上108名利比亚平民全数无辜罹难。全世界居然无人谴责以色列,卡扎菲决心再报复。年底一个名为“阿拉伯民族青年团”的组织在罗马机场展开恐怖射击,当场33人死亡,18人受伤;其中一名被捕者坦承,这是卡扎菲亲自下令。
我不喜欢跟随西方书本或媒体看待事件,这是另一个例子。《纽约时报》以屠杀称呼“罗马机场事件”,但他们对以色列空军射击利比亚飞机造成108名利比亚平民死亡,似乎只叙述成国际间的死亡游戏。
卡扎菲后来更陆续支持美国黑人激进团体黑豹党、北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