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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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你疗伤吗?”
她拍开他的手。在她右侧,小华特仍在哭个不停。有时她真想不通,为什么上帝会先创造男人 ?他们只会大叫或吃你豆腐,再不然就是吃你豆腐或大叫。
弗兰克现在已经不笑了。“你最好给我他妈的注意一点,”他说,“情况现在可不同了。”
“你要怎样?抓我吗?”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点子。”他说,“走吧,给我滚。要是你看到安琪的话,跟她说我要见她。”
她开走了,心中感到生气与——她实在不愿承认,但那感觉却千真万确——有些害怕。在开了半英里后,她停下车,帮小华特换了尿布。后座有个专门放用过尿布的袋子,但因为她实在太生气了,心烦之下,便把脏尿布给丢到了路肩上。
在不远处,有个大招牌写着:伦尼二手车行国产车与外国车可提供贷款!
你有车开全因跟老詹做了交易!
她经过几名骑着脚踏车的孩子,再度想起不知道会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就只剩脚踏车可骑。搞不好根本就不会发生,会有人在事情演变成那样前,便先想出解决方法,就像她喝醉时喜欢在电视上看的那些灾难片一样,例如洛杉矶的火山爆发,或是纽约僵尸横行之类的。当事情恢复正常后,弗兰克和卡特·席柏杜也会变回以前的身份:口袋里只有一点钱,或者根本没半毛的小镇失败者。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她可能还是得尽量低调为上。
无论如何,她很庆幸自己管住了嘴,没说出小桃的事。
这并不算糟糕
8
生锈克听见血压监测器发出警报声,知道他们没办法救回那男孩了。事实上,他们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就已确定救不回他了——该死,其实是从跳弹击中他的那一刻才对——但监测器的警报声,则让这一切成了无法动摇的结局。他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本应搭救援直升机直接送到大医院去。但相反,他只能被送到一个装备不足、室温过高的手术室里(由于得节省发电机的燃料,所以空调已经关上了)。负责动手术的医生,早在好几年前就该退休了;至于助理医生,则是个从来没有神经外科手术经验的人。手术室中唯一一个精疲力竭的护士,在此时开了口。
“心室颤动,哈斯克医生。”
心跳监测器也响了起来,两者成为了合奏状态。
“我知道,吉妮。我又不是死了。”他停了一会儿,“我是说聋了,天啊。”
他与生锈克分别检查男孩的伤口包扎状况。
哈斯克的视力还很好——这点倒是与那些简陋装备,以及在凯瑟琳·罗素医院的病房和走廊中不断穿梭,在经年累月的超时工作后,累得像是幽灵般的工作人员不同——但他此刻看起来还是惊人得苍老衰弱。
“我们尽力了。”生锈克说。
事实上,哈斯克不只是尽力。生锈克小时候很爱看体育小说,而哈斯克则让他想起了其中一本的情节。书中有名老投手,在世界大赛第七战的时候,总算踏出牛棚,为球队争取到无上的荣誉。
但这回,在看台上观战的只有生锈克与吉妮·汤林森两人,而这名老兵,则没能迎来一个快乐结局。
生锈克吊上一袋生理盐水,在里头加进甘露醇以减轻脑肿胀的情况。哈斯克离开了手术室,跑步前往大厅,准备去实验室进行血液分析,进行完整的血液常规检查。这工作非由哈斯克负责不可;生锈克的职权无法进行检验,而这里也没有实验室的技术人员能够负责。凯瑟琳·罗素医院此刻的人力严重不足。生锈克认为,这个丹斯摩家的男孩,可能只是这个小镇得为人手不足所付出的第一笔代价。
情况变得更糟了。男孩的血型是 A 型阴性血,在他们的小型血液库中,并没有这种血型的库存。
然而,他们有 O 型阴性血——是通过民众捐血来的——给罗瑞四包的话,他们还剩下九包左右。
把血用在男孩身上,可能无异于直接倒在刷手室的排水管里,但就算如此,他们还是没人说出这个想法。帮他输血时,哈斯克叫吉妮去充当医院图书馆用的小隔间跑一趟。那个隔间只有一个壁橱大而已。她回来时,带了本破破烂烂的《神经外科简要概论》。哈斯克进行手术时,把那本书放在旁边,用一支耳镜压在摊开的书上,充当镇纸使用。生锈克认为,他永远忘不了那可怕的景象,以及骨头粉末在非正常的温暖室温中闻起来的味道;也忘不了哈斯克移开骨塞后,流出来那凝结成冻的血块。
刷手室(scrub…room),为医院进行手术前,执行手术人员刷洗及消毒双手的房间。
几分钟后,生锈克又开始敢让自己抱着一丝希望了。钻孔缓解了血肿导致的压力,罗瑞的生命迹象已经稳定下来——至少稳定了一些。接着,哈斯克试图确认子弹碎片是否在能碰触到的地方,而整个情况又开始恶化,并且来得迅速。
生锈克想到这孩子的父母就在外头努力怀抱希望地等待。但如今,罗瑞被推出手术室时,将不会朝左边去——也就是凯瑟琳·罗素医院的加护病房,在那里,他的家人可以静悄悄地在他身旁看着他——而是转向右方,朝太平间直奔而去。
“如果在通常情况下,我会赞成先维持他的生命迹象,询问他父母关于器官捐赠的事。”哈斯克说,“不过,要是这是正常情况,这孩子也不会在这里了。只是就算如此,我还是没办法靠一本……一本该死的手册来帮他动手术。”他一把抓起耳镜,丢到手术室的另一头。耳镜砸在绿色瓷砖上,撞出了一个缺口,随即掉落在地。
“你要施行急救吗,医生?”吉妮问,语调沉着冷静,并且十分镇定……但她看起来像是累得随时都会昏倒。
“我的意思还不清楚吗?我不会再延长这男孩的痛苦了。”哈斯克朝人工呼吸器后方的红色按钮伸出手。有个爱搞笑的人——也许是抽筋敦吧——在那里贴了一张写有“来啦!”的红色小贴纸。“你会反对吗,生锈克?”
生锈克思索着这问题,缓缓摇了摇头。巴宾斯基测试显示为阳性,代表大脑已受到严重损伤,就这情况看来,已经没机会了。不可能了。
哈斯克关掉开关。罗瑞·丹斯摩靠自己吃力地吸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想试着再吸第二口,接着便没了动静。
“患者在……”哈斯克望向墙上的大钟,“下午五点十五分过世。吉妮,帮我记录在死亡证明书上。”
“是,医生。”
哈斯克拉下口罩,生锈克不安地注意到,老人的嘴唇已变成了蓝色。“我们出去吧,”他说,“这里快热死我了。”
巴宾斯基测试(Babinski test),一种神经性测试方法,可测定中枢神经系统是否发生损害。
但其实没那么热,而是他的心脏引起的。他在前往走廊的路上昏了过去,以他的方式为奥登及雪莱·丹斯摩带来了坏消息。虽然生锈克立即帮他展开急救,但却没有奏效,就连心脏按摩与电击都没用。
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九分。朗·哈斯克医生比他的最后一名病人多活了三十四分钟。生锈克背靠着墙,坐在地板上,以双手捂住脸孔。
吉妮自他身边离开,前去告诉罗瑞的父母手术结果。生锈克可以听见母亲痛苦与悲伤的哀号,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医院中回荡着。她的哭声听起来,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一样。
这并不算糟糕
9
芭比认为警察局警长的遗孀过去一定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就算现在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以及穿着一身不怎么样的衣服(褪色的牛仔裤,还有他十分确定是睡衣上半身的上衣),布兰达·帕金斯依然十分漂亮。他想,或许聪明的人很少会失去他们美丽的容貌——如果他们原本就长得好看的话——他在她眼中看见了明显的智慧光芒。
但她的眼里还有其他东西。她或许正处于悲痛中,但好奇心却并未就此抹灭。此时,她好奇的对象就是他。
她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茱莉亚的车子,茱莉亚正在车道上倒车。她举起双手示意:你要去哪里?
茱莉亚把头探出车窗,大声说:“我得去确定报纸出了没!还得去蔷薇萝丝餐厅一趟,告诉安森·惠勒一个坏消息——他今晚得负责做三明治了!别担心,布兰达,你可以相信芭比!”在布兰达还没来得及回话或表达抗议前,茱莉亚便驶上莫兰街,执行任务去了。芭比希望自己能跟她一同离开。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做出四十个奶酪火腿三明治,以及四十个鲔鱼三明治。
茱莉亚离开后,布兰达又开始打量他。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一扇纱门。芭比觉得这就像场困难无比的工作面试。
“是吗?”布兰达问。
“什么意思,女士?”
“我可以相信你吗?”
芭比思索了一会儿。两天前,他会回答:没错,他是个值得相信的人。但今天下午,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个身在费卢杰的军人,而非切斯特磨坊镇里的厨子。他静下心来,告诉她是个有教养的居家男人,而这回答则让她笑了。
“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判断了,”她说,“只是我才刚失去亲人,判断力恐怕不算是巅峰状态。”
“我知道,女士。我为此深感遗憾。”
“谢谢。他明天就要下葬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不怎么样的鲍伊葬仪社坚持要这么做。难怪镇上的每个人几乎都会找城堡岩的克罗斯门葬仪社处理亲人后事。大家都说斯图亚特·鲍伊那家葬仪社是鲍伊丧牛社。斯图亚特是个白痴,而他的弟弟福纳德更蠢。不过,现在也只剩他们,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她叹气的方式,就像女人面临十分麻烦的苦差事一样。这是当然,芭比想,亲人过世或许代表了很多事,得要负责处理后事,也正是其中的一环。
她走出屋外,站到芭比身旁,令芭比不禁感到意外。“跟我一起到后头走走,芭芭拉先生。
或许晚些时候我会邀请你进门,但得先确定你没问题才行。通常我会毫不迟疑地接受茱莉亚对人的评价,但现在可不比平时。”她带着他走向屋子侧面,踏上修剪整齐、用耙子仔细清理过秋季落叶的草皮。在右方,有排分隔帕金斯家与邻居家的木篱笆;而左边则是一个整理完善的花圃。
“花圃是我丈夫负责的。我猜你应该觉得这对执法人员来说,是个很奇怪的嗜好吧。”
“说真的,我不这么觉得。”
“我也从来没这么认为过,看来我们是少数分子。住在小镇里的人,通常想象力也好不到哪里去。格蕾丝·梅特利亚斯与舍伍德·安德森'2'就是很好的例子。”
“除此之外,”当他们来到屋子转角,走进宽敞后院时,她又说道,“这里就快没电可用了。我有台发电机,但今天早上就动不了了。我想应该是没燃料了吧。这里有桶备用丙烷,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换。我通常会把发电机的事丢给霍伊处理,他想教我怎么用,但我却一直不肯学,老是找他麻烦。”她眼中流下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心不在焉地抹去眼泪。“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现在就向他道歉,承认他说得没错。不过没这个机会了,对吗?”
格蕾丝·梅特利亚斯(Grace Metalious,1924…1964),美国作家,代表作是写于一九五六年的《小城风雨》(PeytonPlace),出版十天即卖出六万册,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五十九周。
'2'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1876…1941),美国作家,代表作《小城畸人》(Winesburg,Ohio)。
芭比知道这其实不是问句。“如果是小桶丙烷的话,”他说,“我可以帮你换。”
“谢谢。”她说,带着他走到露天餐桌那里,餐桌旁放着一个冰桶。“我问过亨利·莫里森能不能帮我,也去了波比百货店打算再买几桶丙烷。
不过今天下午,我去镇中心时,波比百货店却没开门,就连亨利也与其他人一起去丹斯摩的农地了。你觉得我明天可以买到备用的小桶丙烷吗?”
“或许吧。”他说,但其实有些怀疑。
“我听说了那小男孩的事,”她说,“住在隔壁的吉娜·巴弗莱诺过来告诉我。真是遗憾。
他会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由于直觉告诉他,诚实是最能获得这女人信任的方式(尽管可能只是暂时的而已),于是他又补充,“但我认为他活下去的希望很小。”
“喔,”她叹了口气,再度擦了擦眼。“听起来真是糟糕。”她打开冰桶,“我这边有水和健怡可乐,这是我唯一让霍伊喝的软饮料。你想喝哪种?”
他对下一代年轻作家如福克纳、海明威、斯坦贝克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