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1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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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拉被往后抛出,跌在查兹·班德身上——身为老师的查兹,由于心悸被带进了车子里。他抓住帕米拉,让她重新站稳。警报器响起尖锐声响;但亨利几乎充耳不闻。他知道就算开着大灯,也同样看不见眼前的路况。不过那又怎样?作为一个警察,他早就开过这条路上千次了。
使用原力,路克,他这么想着,在紧紧踩着油门、冲进燃烧的一片黑暗时,真的大笑了起来。
此句为电影《星球大战》中的经典台词。
抓着校车后门的瑞奇·基连突然无法呼吸,看见自己的手臂冒出火焰。片刻后,校车外的温度高达八百度,他整个人燃烧起来,从蹲着的地方掉了下去,就像是一块烤熟的肉从滚烫的烤炉上掉到地上一样。
灯光消失,只剩下校车中间的灯还亮着,仿佛深夜的餐馆灯光一样微弱,映在每张恐惧、被汗水濡湿的乘客脸上。外头的世界此刻已变成死寂的黑色。校车大灯的灯光前方,只剩满是灰尘的漩涡。亨利凭记忆往前开,好奇要到什么时候,下方的轮胎才会爆胎。他仍在大笑,只是在紧张状态与十九号校车刺耳的引擎声中,他就连自己的笑声也听不见。他已经沿路开了好一阵子。要多久才能从火墙另一面出来?他们真的有可能冲出去吗?他开始觉得或许有机会了。上帝啊,火势到底蔓延了多长?
“就要办到了!”帕米拉大喊,“就要成功了!”
或许,亨利想,或许我真的要办到了。但是,天啊,那股热气!他朝空调的旋钮伸手,想把冷气开到最强。就在这时,车窗往内炸开,火焰窜进整辆校车。亨利想着:不!不!别发生在我们就要成功的时候!
然而,在烧焦的巴士冲出浓烟时,除了一片黑色的荒原外,他什么也没看见。树木全都烧个精光,变成了发亮的残株,道路则变成冒泡的沟壑。一件由火焰织成的大衣从后方披上他的全身。
之后,亨利·莫里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十九号校车在道路残骸上翻了过去,火焰从每扇破掉的车窗中涌出。车子后面写着:慢一点,朋友!我们都爱我们的孩子!就连这个信息也在短时间内变成了黑色。
奥利·丹斯摩冲向谷仓。他的脖子上挂着汤姆爷爷的氧气罩,从不知道自己力气大到可以拿着两个氧气筒奔跑(第二个是在他穿过车库时发现的)。男孩奔下通往马铃薯窖的楼梯。屋顶燃烧时,上方传来东西被拆毁的巨大声响。谷仓西侧的南瓜开始烧了起来,气味浓厚甜腻,就像地狱里的感恩节一样。
火势朝穹顶南侧移动,飞快窜过最后的一百码;丹斯摩家的乳制品仓库因爆炸而被摧毁。亨丽塔·克拉瓦德凝视着迎面而来的火焰,心想:嗯,我老了,也活够了,比这个可怜的女孩好多了。
“转过来,亲爱的,”她告诉彼德拉,“把你的头埋在我的怀里。”
彼德拉·瑟尔斯把满是泪痕的年轻面孔转向亨丽塔:“会痛吗?”
“一下子就过去了,亲爱的。闭上你的双眼,等你再睁眼时,你的脚就已经泡在清凉的溪水里了。”
彼德拉说出她最后一句话:“听起来还不错。”
她闭上双眼。亨丽塔也同样闭起。火焰吞没了她们。上一秒她们还在那里,等到下一秒……
她们便不见了。
穹顶的另一侧,寇克斯依旧站在十分接近的地方,摄影机依旧在跳蚤市场的安全位置拍摄一切。全美国的人都震惊无比,目光完全无法离开。
新闻评论员震惊得说不出话,唯一的配乐就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而这足以代表一切。
有那么一刻,寇克斯还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人龙,只是,那些人全都成为了火海中的黑色轮廓。
大多数的人——就与黑岭上最终成功走回农舍与车子旁的流亡人士一样——全都手牵着手。就在火焰涌至穹顶时,他们全都不见了。仿佛是为了要弥补他们的消失,一面巨大焦黑的墙壁竖至天空,让穹顶总算变得可以看见了。穹顶挡住里面大多数的热气,但亮度仍足以让寇克斯转过身去,开始奔跑起来。他离开时,还脱下那件正冒着烟的衬衫。
火势正如芭比预测的一样,沿着对角线延烧,从切斯特磨坊镇西北方席卷过去,横跨至东南方那里。等到火势熄灭后,事态会以惊人的速度持续发展。火焰夺走了氧气,在后头留下甲烷、甲醛、盐酸、二氧化碳、一氧化碳,以及其他有害气体。
除此之外,还有令人窒息的灰烬微尘。包括气化的房子、树木,以及——当然——人类。
火焰留下了毒气。
万圣节提前到来
22
二十八名流亡者与两条狗一同前往 TR…90行政合并区边界的穹顶处,由实际走过这条路的人负责带队。他们挤进三辆货车、两辆轿车与一辆救护车里。等他们抵达时,天色已经变暗,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糟。
芭比踩下茱莉亚这辆油电车的刹车,下车后朝穹顶奔去。一个满脸担心模样的陆军中尉与六名士兵上前迎接。虽然奔跑的距离不长,但芭比跑到喷有红漆的穹顶那里时,却显得气喘如牛。
可以呼吸的空气,消失得就像水槽里流掉的水一样快。
“风扇!”他气喘吁吁地对中校说,“打开风扇!”
克莱尔·麦克莱奇与小乔从波比百货店的货车里走了出来,两个人全都脚步摇晃,气喘不已。
电话公司的货车开到一旁。厄尼·卡弗特走出车外,但是才走了两步,便已跪倒在地。诺莉与她母亲试着想扶他起来,两个人全都哭了。
“芭芭拉上校,发生什么事了?”中尉问。
从他迷彩服上的名条来看,他的名字是斯特林菲罗。“请报告。”
“去你妈的报告!”罗密欧大喊。他怀里抱着一个半昏迷的孩子——艾登·艾普顿。瑟斯顿·马歇尔抱着艾丽斯,脚步蹒跚地跟在后头。艾丽斯努力忍住头晕眼花的感觉,朝前发出干呕的声音。
“去你妈的报告,快给我打开那些风扇!”
斯特林菲罗立即下令。流亡人士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穹顶,贪婪地吸着由巨大风扇强行吹进屏障的稀薄的干净空气。
在他们身后,大火熊熊地烧着。
幸存者
1
磨坊镇的两千个居民里,只有三百九十七个人在火灾中幸存,其中大多数都住在镇上的东北方。等到夜幕低垂、穹顶内完全成为一片模糊的漆黑后,还剩一百零六个人。
太阳在星期六早上升起、微弱的阳光穿过部分尚未完全烧黑的穹顶时,切斯特磨坊的人口数只剩下三十二人。
幸存者
2
奥利在跑下楼前,关上马铃薯窖的门,同时按下电灯开关,纳闷电灯是否还会亮。电灯亮了。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冲到谷仓地下室时(这里很冷,但并未维持太久,他已经可以感受到热气在身后推着他了),奥利想起,四年前,有个从城堡岩过来的电器公司的人,搬来一台新的本田发电机,作为预备之用。
“这个收费过高的王八蛋最好给我好好工作,”奥登当时这么说,嘴里嚼着烟草。“因为我一定会盯得紧紧的。”
发电机的确运作得很好,就连现在也是,但奥利不知道这台发电机可以撑上多久。火焰将吞噬发电机,就像吞噬所有东西一样。要是电灯还能再亮上一分钟,他肯定会十分惊讶。
说不定我根本活不到一分钟。
马铃薯分类机位于肮脏的水泥地板中间,有结构复杂的一堆皮带、链条与齿轮,看起来就像什么古老的刑具。机器再过去,有一堆数量惊人的马铃薯。他们今年秋天的收成很好,丹斯摩在穹顶落下的三天前才结束挖掘作业。在平常的一年里,奥登与他两个孩子会在十一月时,把马铃薯分好类,卖给城堡岩农产合作社,以及莫顿镇、哈洛镇与塔克磨坊镇那里的摊贩。今年赚不到马铃薯的钱了。然而,奥利觉得这堆马铃薯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他跑到马铃薯堆边缘,停下来检查两个氧气罐。从屋子里拿来的那罐,指针显示只剩一半,但车库那罐是全满的。奥利把半满的那一罐扔在水泥地上,将氧气罩连到车库里那罐上头。他在汤姆爷爷还活着时,帮他换过许多次氧气罩,所以根本花不了几秒时间。
他再度把氧气罩挂回脖子上时,电灯暗了。
空气变得越来越热。他跪了下来,开始挖生马铃薯,双脚使劲把自己往里推,以身体保护长形氧气罐,并用一只手把身体下方的马铃薯拨开,动作就像不太会游泳的人一样。
他听见马铃薯在他身后掉下的声音,努力压下惊恐的冲动。这就像是被活埋。他告诉自己,但要是他没被活埋,那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他气喘吁吁,咳了起来,与空气相比,他似乎吸进了更多马铃薯的灰尘。他把氧气罩戴在脸上……
没有氧气。
他摸索着氧气罐上的阀门,感觉就像永恒般漫长,胸口里的心脏跳得与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他脑中开始看见一朵红花在黑暗里绽放。
生马铃薯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他一定是疯了才这么做,疯得就跟罗瑞朝穹顶开枪似的,现在他得付出代价了。他就要死了。
然后,他的手指总算找到了阀门。一开始,他还转不动阀门,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转错方向,于是朝另一边转。一股清凉、神圣的空气涌入氧气罩中。
奥利躺在马铃薯下方,不断喘气。火焰把楼梯顶部的门炸开时,他吓了一跳,有那么一刻,他真看见了自己躺在这个肮脏摇篮里的模样。马铃薯变热了,他好奇留在外头的那罐半满的氧气罐会否爆炸。他也在想,如果这个氧气罐真是全满的,能为他争取到多少时间。
但这只是他脑中的想法。他的身体为了活下去,掌控了一切。奥利开始往马铃薯堆的更深处挖,一面拖着氧气罐,每次氧气罩歪掉时,就会伸手调整。
幸存者
3
要是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开放下注,赌谁可以从探访日那场大灾难中存活下来,山姆·威德里欧的赔率肯定是一赔一千。不过,机会渺茫的选项还是会开出来——这就是人们总会回到赌桌的原因——山姆正是不久前,茱莉亚在流亡者们朝农舍车辆跑去前发现的那个在黑岭路上辛苦爬上来的人影。
爱喝酒的懒虫山姆能活下来的原因就与奥利一样:氧气。
四年前,他曾找过哈斯克医生(他的外号是“巫师”,你应该还记得他)。山姆说,他最近似乎有点喘不过来,而哈斯克医生在听了这个老酒鬼的呼吸声后,问他一天会抽多少烟。
“呃,”山姆说,“我还住在树林里时,通常一天会抽四包,不过现在只靠社会福利金过活,所以少了一些。”
哈斯克医生问他实际会抽的量。山姆说,他猜已经降到了每天两包左右。美国鹰牌的。“我通常都抽切斯特佛吉牌的,不过他们现在只出滤嘴烟。”他解释,“再说,那牌子也贵。美国鹰很便宜,你还可以在点烟前就把滤嘴拔掉。简单得很。”他又咳了起来。
哈斯克医生没发现肺癌迹象(真让人意外),但 x 光似乎显示了明显的肺气肿症状。他告诉山姆,他可能终此一生都得靠氧气过活。这是个不好的诊断结果,却让这家伙松了口气。就像医生说的,当你听到马蹄声时,绝不会想到斑马。再说,乡下人还有种眼中只有自己担心的事的倾向,不是吗?虽说哈斯克医生的死,或许可以称为英雄式的牺牲,但包括生锈克·艾佛瑞特在内,的确没人认为他像《怪医豪斯》的主角一样厉害。
山姆得的其实是支气管炎,而且就在巫师做完诊断的没多久后,就已经痊愈了。
不管怎样,山姆还是向城堡气体公司(当然,那家公司的所在地就在城堡岩)订了每周送来的氧气,而且一直没取消过。为什么要取消?就像他的高血压药一样,氧气可以算在医疗保险范围里。山姆并不真正清楚医疗保险,却知道氧气不会花到口袋里的半毛钱。他还发现,吸进纯氧,是种可以让身体振奋起来的方式。
有时,在几个星期后,山姆会突然想起氧气的事,于是会跑到他称为“氧气吧”的小棚屋去。
当城堡气体公司的家伙过来回收空罐时(他们对这件事执行得并不勤快),山姆就会跑去他的氧气吧,打开阀门,让氧气流光,堆在他儿子那辆老旧的红色小推车中,把空罐拉去车身侧面印有气泡的亮蓝色卡车那里。
要是山姆还住在小婊路威德里欧家的老房子里,便会在爆炸的最初几分钟内被烧得全身焦脆(就像玛塔·爱德蒙)。不过,那块地与附近的林地,早在很久前由于欠税被没收(二〇〇八年时,这里被老詹·伦尼那几家人头公司的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