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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穹顶之下-第106节

小说: 穹顶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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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想:我的手正抓着某种外星仪器。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仪器。我可能还看见了这东西的制造者。
  这念头对理智来说是件令人惊奇的事——甚至到了惊讶不已的地步——但似乎没引发情绪上的任何波动。或许他过度惊讶,因而无法负担这个信息,导致完全无法厘清状况。
  接下来怎么办?接下来到底他妈的怎么办才好?
  他不知道。这想法似乎证明了他的情绪并非毫无波动,因为,绝望的情绪席卷而来,让他想要大吼一声。只是,他的喉咙才发出一点声音,立即又强压下来。下面的四个人可能会听见叫声,以为他遇上了麻烦。没错,他的确是遇上了麻烦,只是这麻烦不只是冲着他来的。
  他双腿发抖,站起身子,差点又跌坐在地。
  天气很热,周围的空气就像在他皮肤上抹了层油。
  他慢慢穿过长满苹果的果树,朝货车方向回去。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老詹·伦尼知道有穹顶发动器这回事。不是因为他可能会试图破坏它,而是因为他很可能会安排一队人马来看守,好让它不被破坏。这么一来,这玩意儿就能运作下去,好让他可以继续控制一切。
  至少就目前来说,老詹一定相当希望状况可以这么持续下去。
  生锈克打开车门。就在这时,距离黑岭北方一英里远的天空中,发生了一场巨大爆炸,就像上帝俯下身,从天堂用霰弹枪开了一枪似的。
  生锈克惊讶地叫出声来。他抬头朝 TR…90合并行政区与切斯特磨坊镇的边界望去,接着马上护住双眼,遮住那强烈得犹如另一个燃烧太阳的光芒。又一架飞机撞上了穹顶。只是这回不是塞涅卡 V 型那种小飞机。撞击处不断冒出浓浓黑烟,生锈克估计,那里的高度至少有两万英尺。如果说先前导弹留下的痕迹是天空脸颊上的一颗美人痣,那么这个新的痕迹,则像是颗皮肤瘤。一颗肆意生长的皮肤瘤。
  生锈克忘了穹顶发动器的事,忘了还有四个人正在等他,也忘了冒着被烧死的风险时、内心无比挂念的两个女儿。他忘了所有事情。在那两分钟里,他除了对于惊人灾情的恐惧以外,脑海中什么也没想。
  飞机残骸坠落至穹顶另一侧的地面。先是四分之一的客机残骸坠毁在地,接着是燃烧中的引擎;而在引擎之后的,则是如同瀑布般坠落的蓝色飞机座椅,上头还坐有许多系着安全带的乘客;紧接着座椅的,则是闪闪发光的巨大机翼,掉下去的模样就像被裁切过后的一张纸;而在机翼后头的东西,应该是七六七客机的机尾部分。机尾是深绿色的。生锈克看着明亮的绿色残影,似乎看见了像是苜蓿的标志。
  不是苜蓿,而是三叶草。
  接着,机身像是缺了箭头的箭一样,直直坠毁在地面上,还引燃了整片树林。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8

  当爆炸声席卷全镇时,大家全跑出来观望。
  切斯特磨坊镇里的所有人全都跑出来看了。他们站在自己的房子前、车道上、人行道及主街中央。
  虽然北方的天空对这些囚犯来说简直是一片模糊,但他们仍须护着双眼,才有办法望向强光——而对人在黑岭山顶的生锈克来说,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第二颗太阳似的。
  当然,他们还是看见了那是什么东西。眼力较好的人,甚至在机身笔直坠入树林以前,便看见了上头的文字。这并非什么超自然事件,甚至这个星期早已发生过相同的事(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次的规模小多了)。但对切斯特磨坊镇的人来说,这件事激发了一种阴沉的恐惧,就这么一直维持到事件结束的时候。
  任何一个看护过末期病人的人都会告诉你,拒绝承认自己即将死亡这件事,总是有个临界点存在。等到过了临界点之后,病人才能真正接受一切。对于切斯特磨坊镇的大多数人来说,那个临界点就发生在十月二十五号的上午十点左右。
  他们有些是单独一人,有的则与邻居站在一块儿,目睹三百多人就这么坠落到 TR…90合并行政区的树林里。
  今天稍早,或许有百分之十五的镇民戴着象征“团结”的蓝色臂章;到了十月这个星期三的日落时分,人数则会变成两倍。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人数则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先是拒绝相信,然后是承认。最后,承认则会滋生依赖。任何一个照顾过末期病人的人同样会这么告诉你。生病的人需要有人帮他们拿药丸及配药服用的果汁,需要有人用药膏来缓解他们的关节痛,更需要有人在似乎漫无止境的漆黑夜晚中,就这么坐在他们身旁。他们需要有人对他说:睡吧,明天早上就好多了。我就在这里,所以放心睡吧。睡吧。只管睡,我会打理好每件事的。
  睡吧。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9

  亨利·莫里森警员带小詹抵达医院——那孩子已恢复了模糊的意识,但仍在胡言乱语——接着抽筋敦便用轮椅推着他离开。目送这孩子离开眼前,实在是种解脱。
  查号台帮亨利转接到老詹家与镇公所的办公室,但两个地方都没人接听——全都在通话中。
  客机爆炸时,电子语音正告诉他詹姆斯·伦尼的手机号码并未登记。他与所有可以下床走动的病人全都冲了出去,站在回转道那里,望着穹顶透明表面上的全新黑色痕迹。最后一块飞机残骸,此时仍在往下飘落。
  老詹的确在镇公所的办公室里,只是把电话线拔了,好让他可以马不停蹄地准备两场演说——一场是今晚对警察的演说,另一场则是明晚对全镇的演说。他听见爆炸声,随即冲至外头。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寇克斯发射了核弹。他妈的核弹!要是核弹穿透穹顶的话,肯定会毁了一切!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镇公所管理员艾尔·提蒙斯身旁。艾尔指向北方高空的浓烟。在老詹眼里,那看起来就像一部描述二次世界大战的老电影中的空战画面。
  “是架飞机!”艾尔大喊,“还是大飞机!天啊!他们没接到警告吗?”
  老詹感到如释重负,狂跳的心脏也稍缓下来。
  如果是飞机的话……只是飞机,而不是核弹或某种超级导弹……
  他的手机响起。他从西装外套里掏出手机,弹开上盖:“彼得?是你吗?”
  “不,伦尼先生。我是寇克斯上校。”
  “你做了什么?”伦尼大喊,“老天爷啊,你们干了什么好事?”
  “什么也没做。”寇克斯的声音中,已没了先前轻快的权威感,听起来像是连自己都震惊不已。“我们什么也没做……等我一下。”
  伦尼等着。主街上站满看着天空的人,全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伦尼觉得,他们看起来就像穿着人类衣服的绵羊。明天晚上,他们会聚集在镇公所里啰嗦个不停,问事情会改善吗?接着又啰嗦个不停,嚷着在事情结束之前,都要好好地照顾他们。他会这么做的。只是这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是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
  寇克斯回来了。此刻他听起来不仅震惊,同时还疲惫不已,完全不像是先前那个想胁迫老詹这才是你该有的声音,兄弟,下台的人,伦尼想着,就是这样。
  “从我这边初步得到的信息来看,爆炸的原因是爱尔兰航空的一七九次航班撞上了穹顶。这架飞机由夏侬飞往波士顿,我们有两个各自无关的证人,声称看见机尾有三叶草的标志,ABC 电视台的一组记者可能有从哈洛镇的隔离区外头拍到画面……再等我一下。”
  那远远超过一下,而是好多下。老詹的心跳原本已放缓至正常速度(如果每分钟一百二十下算正常的话),此刻却又再度加速,开始变得不规则起来。他开始咳嗽,并捶打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几乎就快停了,接着完全进入心律不齐的状态,额头不断冒汗。天色原本昏昏沉沉,但此刻似乎变得太过明亮了些。
  “老詹?”是艾尔·提蒙斯。虽然他就站在老詹身旁,声音却像来自另一个遥远的银河系里。
  “你没事吧?”
  “没事,”老詹说,“先待着别走。我或许会需要你帮忙。”
  寇克斯又回来了:“是爱尔兰航空没错。我刚刚看了 ABC 电视台拍到的撞机画面。有个记者正在报道,撞机事件就发生在她后方。他们拍下了整个经过。”
  “我敢说,他们的收视率绝对会上升。”
  “伦尼先生,我们之间或许有意见上的分歧,但我希望你可以转告你的选民,叫他们不用担心这件事。”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他的心脏又出了问题。他喘不过气,呼吸随之停下。
  他再度捶起自己的胸口——相当用力——走到镇公所与人行道间的红砖路旁,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艾尔没盯着穹顶上的事故痕迹看,而是一直看着他,额头因关心——还有老詹觉得是恐惧的情绪——皱了起来。就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很高兴能亲眼看见,知道自己被视为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羊群总是需要一个牧羊人。
  “伦尼?你还在吗?”
  “还在。”他的心脏也是,只不过离完全没事还远得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我以为你那边的人都接到警告了。”
  “我们得复原黑盒子后,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之前的确想出了不错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我们通知了所有航空公司的负责人,警告他们远离穹顶,但这条路线是一七九次航班的自动飞行路线。我们认为有人忘了重新调整自动飞行系统,事情就这么单纯。只要我们有了进一步的细节,就会尽快通知你。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在情况还可以控制之前,尽快平息镇上的任何恐慌状况。”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恐慌可是件好事。在某些情况下,恐慌或许——就像粮食暴动与纵火事件——还能带来有益的影响。
  “这件事蠢到了极点,但终究只是意外。”
  寇克斯说,“你要确定能让镇民们都了解这点。”
  他们只会知道我告诉他们的事,只会相信我要他们相信的事,伦尼心想。
  他的心脏浮了起来,就像热锅上的油脂,暂时又恢复了比较正常的节奏,但接下来又再度浮起。他没回答寇克斯,便直接按下红色的“结束通话”键,把手机放回口袋,看向艾尔。
  “我要你带我去医院,”他说,语气冷静得就像自己没事一样。“我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戴着团结臂章的艾尔,看起来从没有这么紧张过。“没问题,老詹。你坐在这儿就好,我去开车。我们可不能让你发生任何意外。这个小镇需要你。”
  还用你说,老詹心想,坐在长椅上头,望着天空中巨大的黑色痕迹。
  “联络卡特·席柏杜,叫他到医院找我。我要他待在我身边。”
  他还想下达其他指示,只是这时,他的心脏却完全停了下来。这一刻就像永恒般长久,他觉得自己脚下裂开了一个清晰的黑暗深渊。伦尼喘着气,重捶胸口,让自己吸进满满一口气。他想着:不准你现在放弃,我还有很多事得做。他妈的不准。不准。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20

  “那是什么?”诺莉尖声问,声音有些幼稚,接着又自己回答,“那是架飞机对吧?一架坐满人的飞机。”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两个男孩试图忍住眼泪,但却没能成功,让罗密欧觉得自己也快哭了。
  “嗯,”他说,“我想就是这样。”
  小乔转身望向正朝他们开回来的货车。货车加速开到山脊底部,仿佛生锈克迫不及待想回来似的。等他抵达这里,走出车外,小乔这才发现另一个让他如此着急的原因:那件铅围裙不见了。
  生锈克还来不及开口,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翻开手机上盖,看了看号码后接起电话。他以为是吉妮打来的,但来电的却是那个新来的家伙瑟斯顿·马歇尔。“喂?怎么了?如果是那架飞机的事,我看见——”他听着电话,微微皱起眉头,接着点了点头:“好,没问题。对。我现在就过去,叫吉妮跟抽筋敦用静脉注射,给他两毫克的烦宁。算了,还是三毫克更保险。叫他冷静下来,虽然这不太像是他的个性,不过就叫他尽量吧。给他儿子五毫克的量。”

  烦宁(Valium),为一种镇定剂。

  他挂上电话,望向其他人:“伦尼父子全进了医院,老的那个心律不齐,就跟之前一样。那该死的蠢蛋两年前就该装个心脏起搏器了。瑟斯顿说,小的症状看起来像是胶质瘤。我还真希望他搞错了。”
  诺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生锈克,一只手抱着正用力拭去眼泪的班尼·德瑞克。等到小乔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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