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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书读完了 金克木著-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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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就是“四人帮”时期了。那时“四人帮”横行,是不是对艺术性宽厚?
再向前溯到哪里?一九八O 年到现在还不到十年。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原文如此,
还是摘得不好,还是我的头脑有问题?或许是汉语特色?说一个人“生前”不是
指他“死前”吗?
    这里不过是随手举例,对于那篇文章的大意我还能懂得,并无指责之意,也
不是咬文嚼字。我想这也许就是“读书得间”的小小一“间”吧?古书和今书里,
空白处总可以找出问题来的。不一定是书错,也许是在书以外,总之,读者要发
现问题,要问个为什么,却不是专挑错。外国有个苏格拉底,中国有个公羊高,
专爱发问题。问来问去,越来越难答。公羊高讲《春秋》,一字一句都要问个明
白,自问自答,好比上课讲解或讨论。当然,为应付考试必须背诵,不能提问题。
    近些年来,从欧洲到美国,可能已波及日本,又在闹什么“解构”主义,也
就是拆散、打破,来读书。走极端的竟成了“意义”的虚无主义者。本世纪从开
始以来,语言学和心理学不断提出新问题、新看法,深入并扩大了对语言的再认
识。到现在快世纪末了,语言加心理的文史哲的新问题还没有完。吵了近一百年,
越争论问题越多,变化越快。这是全世界交通和信息流通技术发展越来越快的结
果吧?
    照我的浅薄想法,若讲读书、解书,哪国古书今书合算也没有中国多,中国
学者理应去参加国际对话。要提醒他们,哲学祖师不仅希腊有。他们争论的问题
中国人也懂,也会用他们能懂的行话讲我们古老的哲学新问题。他们讲什么“误
读”是否正常,大讲“书写学”,认识汉字的人正好加入战团,用当代哲学语言
讲讲我们的话。


    (一九八七年)

                       闲话天文
    近年来翻印古书和翻译古书忽然流行,早已超过了《四库全书》时代。可是
讲怎么读古书的还很少。是不是大部头古书只为包装摆起来好看?谁有那么多时
间读古书?赏鉴古董?“博览群书”只怕是属于有电视电脑以前的时代,不属于
现代或者“后现代”了。
    不过有书就会有人读。现在人读古书和一百年以前古人读古书不会一样。现
在人有些想法是古时人不会有的。我想起一个例。
    清初顾炎武的《日知录》大概是从前研究学问的人必读的。记得开篇第一条
便是“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举了《诗经》的例证。现在人,就说我罢,读
起来就有些看法,是八十多年前离开世界的我的父亲想不到的。我想的是什么?
    顾老前辈是明末清初的人,自命遗民,怀念前朝,自然更多今不如昔的复古
之情。夏商周三代以上是圣人尧舜治世,是黄金时代。夏朝有治水的大禹,周朝
有演周易八卦的文王和制礼的周公,当然是后代赶不上的。那时人人都知天文,
不分上等下等男人女人,真正是“懿欤休哉”的盛世。但我想,古人没有钟表和
日历,要知道时间、季节、方位,都得仰看日月星辰。“东方红,太阳升。”日
出在东方,是早晨,永远光明。日落在西方,是黄昏,接近黑暗。“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作息时间表是在天上。“人人皆知天文”,会看天象,好像看钟表,
何足为奇?现在是“六亿神州尽舜尧”。照五十年代统计,全国有六亿人口,个
个都是圣人,尧舜也不稀罕了。人人知道,地球是圆的,向东向西都会回原地。
古人不知道。
    我说这些话当然不是要讲现在人怎么读古书,只是由此想到今天是不是还要
人人知道一点天文。古人说的天文只是天象,抬头就可以望见。现在都市兴起,
处处是高楼大厦,夜间灯火通明照粗如同白昼,再要仰观天象只有去广阔天地才
行。现在说天文也不再是观赏星空,望望银河边上的牛郎织女了。三十年代我在
北京还能够看星空认星座谈天文。过了六十年,不但看不到星空,天文学也起了
大变化。那时我译的《流转的星辰》、《通俗天文学》和因抗战未能出版的《时
空旅行》都大大过时了。那时的天文学家爱丁顿和秦斯讲宇宙膨胀,写通俗天文
学书,我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力求普及深奥的新理论,相对论、量子论,现在都
是古典了。我也快成为古人了。科学一定要有新知,否则就成为玩古董。现在人
看古时人读古时书无论如何也不会摆脱现代人眼光,这是不由自主的。现在的天
文学讲大爆炸,讲黑洞,早已脱离古时诗意的广寒宫和北斗七星以及神话的猎户
和仙女了。现在的小学生的课本里都有太阳系、银河系的常识了。还需要提倡
“人人皆知天文”吗?
    不过我仍然认为,至少是读书人,现在也是有点天文常识,看点通俗天文书
为好。从我的微薄经验说,看天象,知宇宙,有助于开拓心胸。这对于观察历史
和人生直到读文学作品,想哲学问题,都有帮助。心中无宇宙,谈人生很难出个
人经历的圈子。有一点现代天文常识才容易更明白:为什么有些大国掌权者不惜
花重金去研究不知多少万万年以前发生而现在光才传到地球的极其遥远的银河外
星系、超新星、黑洞等等。这些枯燥的观察、计算、思考只要有一点前进结果,
从天上理论转到地上实际,就会对原子爆炸、能源危机产生不可预计的影响。最
宏观的宇宙和最微观的粒子多么相似啊!宇宙的细胞不就是粒子吗?怎么看宇宙
和怎么看人生也是互相关联的。有一点宇宙知识和没有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只懂
小学生课本里的那一点点也好。古时读书人讲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看今天也
应当是这样。不必多,但不可无。
    我还想提一点是近代和现代天文学发展历史的通俗化。这会有助于破除流行
的不准确认识。例如日心说和地心说是早就有的,困难在于科学论证。哥白尼神
父有了第一次大成功,但完成还在开普勒的算出行旱轨道。尽管人已能飞出地球,
行走在太空,但太阳系里还有不少难题。牛顿对神学是有兴趣的。科学和宗教是
两回事。科学可以研究宗教,但不能消灭人的信仰。要用科学实验破除迷信也不
容易,还需要破除迷信中的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如此等等。要知道历史事实,
知道科学进步非常困难,科学家是会有牺牲的。
    我想现在一定出了不少讲新天文学成就的通俗易懂的好书,可惜我不知道。
希望读书人不妨翻阅一下,可能比有些小说还要有趣。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一日

                          读书法

    甲  今天来谈谈读书法,怎么样?
    乙  我洗耳恭听你的高见。
    甲  我只能讲个真实故事。从前有位教授在大学教第一堂课时抱了一叠书去,
在开场白以后便介绍这几部古典名著,一一说明作为基本读物的重要性,要求一
学期读完这几本。每堂指定预习多少,下周上课除讲解外还当场提问题要学生回
答。他说到做到,毫不客气。恰巧班上有位女学生是从前鼎鼎大名中西兼通的学
者的孙女儿。她几乎每回都抢答,而且问题越难,她抢得越快,唯恐失去显露才
华的机会。若是比较简单容易的问题,她就默不作声,让给同学。男生又把容易
的向女生谦让,仿佛男生总是不如女生反应快。于是那位才女占了首席,其他人
也乐得偷懒而且减少露丑。首席学生并不包办,总是留有余地给旁人。课程结束
时不仅教授满意,而且全班男女学生个个满意。班上有一个学生是我的朋友,是
他对我讲的。这是教学法,也是读书法,对此你有何评论?
  乙  这是读书正宗,有教有学,有提问有答复,也就有了讨论和纠正错误。
有师,有友,各得其所,是读书的正轨,学问打基础的正路。我也听到过一个教
学故事和这不同,说给你听听。有位教授一上课先作开场白,然后把带来的仅有
的一本书向学生介绍。这是一部中国古典名著的校点注释本。他要求学生自己读
一遍,将校点和注释及注中的评论的错误指出来,写下作为作业,多少不限,详
略不限,半月后开始交卷,限期一个月。介绍完了,他便讲课,不再提这本书,
一个月之内也不提。请问你对此有何评论?
    甲  我很想知道一个月后的结果。
  乙  结果很简单。答卷一堆,互有异同。教授看了一遍,上课时发给学生,
要求每人轮流通读全班答卷,记下有错未纠的和本来不错而纠错了的,再交来。
    甲  这教法省事,等于开讨论会,教师旁听。
  乙  也不省事。答卷及学生评语再集中以后,教授便开讲这部书作为他讲的
课的举例,对学生的答案不指名而包括在内。结果是学生都熟悉了这部书,教师
出版了这本书的新本子,又是各得其所。
    甲  讲这两个故事算不算谈了读书法?
  乙  也算也不算。读书本无定法,只要各得其所。我们谈的两个故事若算是
读书法,那么前一种是提问法,后一种是找错法。有人学外文背字典,有人学外
文不记生字而读破一本书再读破一本书,有人学外文把一篇文抄了又抄,烂熟于
心,好像是自己写出来的,然后抄另一篇。各有才能偏向,各有目的不同,能适
合自己而有效的,我认为就是好的读书法,就可以“得其所哉”。硬套用别人的
方法,只怕会“麻雀跟着编蝠飞,熬眼带受罪”。
  甲  我听说,从前有两位教授同在西南联大开课讲唐诗,讲法大不相同。又
有两位教授曾同在北京大学教英文,也是大不相同。一位教过几年后出版了讲义,
是一本语法修辞书。他认为不懂语言怎么谈得到内容。一位是翻译家,着重讲授
内容及背景,认为不通全文大意怎么理解词句。一个是从外而内,一个是从内而
外,各有千秋。是不是一个讲“结构”,一个讲“存在”?
  乙  看来读书法也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适合自己便能生效,
凡事都要讲效率,读书也一样。无效读书不如睡觉。
  甲  我们自己不读书而谈读书,那有什么效率?
  乙  假如有人听了我们的谈话以后哈哈一笑,那就是效率。读书后欢喜赞叹
是正效率。读书后愁眉苦脸是负效率。读书后还能自己想出什么来,那就是超效
率。
    甲  有人读书只为消闲,还讲什么效率?
  乙  怎么不讲?消得了闲,越读越有味。若越读越心烦,还消什么闲,读什
么书?不如睡觉去吧。


                    古今对话:读书

    惠施:我有五车书。
  今人:两千几百年前,您老先生的书全在竹简上,能装五牛车,不少了。孔
老夫子教学生只诵诗三百篇,自己也只编一部《春秋》。您有五牛车竹简书,不
知一片竹简上能有几个篆字?车有多大?五车书总共有几万字?都是您的著作吗?
能比上现在的一部全集吗?现在一份报纸八版,一版连广告就有将近一万字。一
天两天看的报纸和刊物加上文件、信件的字数就可以和五车竹简上的字数比一比
了吧?还不算听报告,做报告,参加座谈发言,看电视新闻,电视剧的口头用字
数。读书在今天只能算是业余爱好了,书摆在架上柜里只是装饰房间的一部分了。
论读书,算您老饱学,若论知识面和信息量,和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东方朔:我学习“三冬,文史足用”。
  今人:了不起!您在西汉朝,那时有多少文,多少史?老前辈读的是帛书了
吧?一张帛上写多少字?《诗》、《书》、《易》、《礼》、《春秋》,这算文。
司马谈、司马迁父子的《史记》完成了没有?您也读不到,只好再读《公羊传》 、
《毂梁传》和几部《子》书了。甲骨文、青铜器金文、石刻铭文,您读了多少?
现在小学生就读中国五千年历史,还学中国语文、外国语文、算术、自然常识、
地理、品德教育、手工、图画、音乐、体育、集体活动等等,科目就比您老人家
学的文史两类多。您就把秦始皇没烧的天文历法医卜种植畜牧科技书都读完,也
用不了五六年,比小学毕业差不多。您在两千年前是最博学的人了。可是现在小
学生的书包里有多少课本作业本?小孩子读书羡慕两千岁的老人清闲啊。
  杜甫:我“读书破万卷”。
  今人:失敬了。您是诗的带头人。您那时有了纸张,写书一卷又一卷的,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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