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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书读完了 金克木著-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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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中载孔子语录的《檀弓》等篇,而提高这两篇,编入《四书》,道理何在?

    简化来说,《四书》的结构明显是自成一个系统,与《五经》无关。
    《论语》——“孔”的言行录。一些思想和行为的原理。第一资料库。
    《孟子》——“孟”的言行录。一个政治思想体系。第二资料库。
    《大学》——引“诗云”的专论。政治哲学纲领。
    《中庸》——引“子曰”的“孔”的言行录加专论。人生观和宇宙观。
    再加简化,照朱熹的排列次序:
    一、《大学》——政治纲领。二、《中庸》——哲学核心。三、《论语》—
—基本原理。四、《孟子》——思想体系。

    按照古代惯例,无论什么新思想都得依傍并引证古圣先贤,最好是利用古书
作注,好比新开店也要用老招牌,不改字号。中国儒家是“言必称尧舜”,其他
家也多半这样标榜祖师爷。外国古代也不是例外。从印度到欧洲古代总要引经据
典,假借名义,改窜古籍,直到“文艺复兴”还要说是“复兴”(再生)。其实
古书的整理和解说往往是已经“脱胎换骨”了。柏拉图的“对话集”中的苏格拉
底已是柏拉图自己了。中国汉代“抄书”整改了一次,宋代“印”又整改了一次。
从朱熹到五四运动的统治思想,或者推广说是社会文化(不仅上层有),可以简
化说为《四书》思想文化。《四书》之中,《论语》和《孟子》是“经”,好比
佛教的“小乘”经和“大乘”经,《大学》和《中庸》好比佛教的“论”,是讲
道理的专著。“礼”好比佛教的“律”,是注重实际应用的规范。《大学》、《
中庸》都出于《礼记》,即关于“礼”的总集。对一般和尚说来,“律”即“礼”
是重于“经”和“论”的,是生活的准则。朱熹在《中庸》前面引程颐的话,标
明这篇是“孔门传授心法”,竟借用宗教语言。他在《大学》前面也引程颐的话,
标明这篇是讲“为学次第”的,而且公然说“论、孟次之”。由此可见这四部书
是经过精心选择而且排了次序的。所谓“入德之门”就是指基础,“为学次第”
就是指纲领。所谓“入德”、“为学”是古人说法,其实就是说思想体系的基础
和纲领。《大学》是最明确的纲领。汉人所传本来只是理论之一支,而且文章系
统还不够严密,未显出重要性;经朱熹一改,一补,一注,成为“宪章”性的经
典。朱熹在篇末再一次指出“在初学尤为当务之急”,不但必要,而且首要,而
且是迫切的要求。“初学”是指入门打基础,好比婴儿的“开口奶”。因此,《
四书》之中首先要弄清楚《大学》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考察《大学》本身的结构。为免冗长,只引朱熹订补的本子分析纲领。

    汉代人整理古籍传授弟子可能类似现在整理汉墓及新疆出土的汉简,不过他
们有口头传承且用“今文”写下,应当容易些。《礼记》是戴氏叔侄所辑的本子,
现在只传“小戴”本。他们在汉宣帝时任“博士”(公元前一世纪),所辑的书
应当有不少是断简残篇,因此结构显得有些凌乱。程、朱由此认为“错简”,以
己意重编,加以增补,并未侧节。不论小戴本或朱注本,文本层次可以明显分别
为二。一是引《诗》、《书》、“子日”以及曾子和孟献子的话及解说,二是公
式性质的纲领文句。就思想内容和考证文本说,前者有重要性,但就结构说,可
以着重分析后者即公式。

    《大学》中列了两个大公式,出发于一个总公式。开篇第一节,朱熹定为
“经”,其余都作为“传”。这正是文本的明显层次。由此可见主题。
    总公式:“大学之道,(一)在明明德,(二)在亲(新)民,(三)在止
于至善。”
    公式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
能得。”即:知止→定→静→安→虑→得。
    公式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
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
知,致知在格物。”然后倒过来又说一遍:从“物格而后知致”到“国治而后天
下平”。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公式之外还有两段断语,既是结论,又是出发点,仿佛是公理。
    公理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公理二:“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总公式即所谓“三纲领”。公式一说明总公式的“止”。公式二即所谓“八
条目”。公理二是说明公理一的“本”。

    看来这好像是“修身”教科书,加上了“本末”、“终始”、“先后”之
“道”。

    要点在于这个“道”的目的是“平天下”。这显露出秦前后不远时期的思想。
它回答的是当时的全国统一的主题。所谓“天子”不会是虚有其名的周末的“王”,
而是秦始皇、汉高祖之流。“国”不是最后目标,终极是“天下”,是包括了不
止一国的统一体。治了自己的国便可以进而“平天下”。

    这个思想背景和时代主题正同朱熹当时的相仿。尽管是朱熹死后(一二00),
蒙古族人元太祖成吉思汗(一一六二——一一二二七)才开始了纪元(元年,一
二O 六),但大统一的要求和趋势在胸怀大局和目光敏锐的哲人和诗人思想中是
会被觉察到的。这样的例子很多。欧洲中世纪和近代之间的但丁(一二六五——
一三二一)就是一个。《神曲》是回答当时主题的政治哲学的艺术表现,纲领是
“三位一体”的新解说。

    这几条公理和公式中的关键词或术语的涵义,对于研究哲学史的学者是很重
要的,但对于分析这一文本的结构和主题,可以暂置不问。这些可以作为程、朱、
陆、王等各有自己解说的符号,属于另一层次。

    公式一只解说总公式的“止”的程序,以后还要说“止”的内容。重要的是
公式二。朱熹重排的“传”就是着重“经”中的公式二。

    全篇讲的是总公式中的“大学之道”。公理一说:“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可见两个公式着重的是先后次序即程序,尤其是公式二,所以来回正反叙述两遍。

    这一节“经”即总论,看来很清楚,但是结合全篇,显得说明不全;所以程、
朱努力修补以求完整。但仍然不全,朱熹只好借题发挥自己的意见,补上“格物、
致知”一大段,附在“知本”之后。这是重点转移,因为程、朱着重“修身”的
起点即“格物”,而原文着重“修身”的终点即“平天下”。

    全篇着重的是“本末”、“先后”的程序。因此说到“德”与“财”的时候
指出:“德者,本也。财者,末也。”而且排出次序:“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
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即:德→人→土→财→用。
“德”以致“用”。这又是一个程序,一个公式。

    次序或程序是全篇着重的要点,至于三项(总公式)、六项(公式一)、八
项(公式二),还有讲“德”、“财”的五项,其中具体各项目未必都有同等重
要意义,所以文本中没有都加解说。那么,为什么要凑数呢?“修身”是“本”,
前面加上四项;由“德”到“财”,后面又加一项;数都是五。照汉代人习惯,
数目是很重要的。开头三项实际是由一(明明德)生出二(亲民或新民,止于至
善),所以后两项不必细说。六是六爻数,八是八卦数,五是五行数。“知止”
和“德”各连成五项。“止”分别是:“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
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没有“忠”,朋友扩
为“国人”。)这也是五项。“正心”之中,四个“不得其正”,加上“心不在
焉”,仍是五项。“修身”之中,所“辟”的又是五项。“齐家、治国”之中,
“孝、悌、慈”共三项。“治国、平天下”之中,“上老老——民孝,上长长—
—民悌,上恤孤——民不倍”,这个“絜矩之道”是二三得六,正是上下卦的爻
数。“絜矩之道”的另一说,“上、下、前、后、左、右”,也是六项。项目数
总是三、五、六、八。因此各项的价值和重要性不是同等的。这从《周易》的爻
辞就可看出来。这个数目的奥妙,从汉到宋以至明、清,不必专攻“象数”之学,
大家都了然于心。所以朱熹的重视《周易参同契》可能还是因为这书要通《易》
于“道”,而着重于炼丹术,即是“穷造化之理”。以上说法当然只是个解说。
不过古中国不重四、七,古印度恰恰重四、七,佛教入中国后,“象数”有变,
可以注意。

    程序之外,有重要意义的还在于提供了两个关键词:道、德。《论语》中的
孔子讲的“道”只是“天下有道”,“天下无道”,“道之不行”等。“性与天
道”是“不可得而闻”的。讲“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的是有若。他所谓“本”
是“孝、悌”。看来和《大学》是通气的。《中庸》一开头大讲其“道”,后文
也屡引孔子讲“道”,但不大讲“德”,只说“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达
天德。”最后引《诗》才又有“德”。《大学》却一开头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
德。”道、德并提,且如此着重,是不是可以说成书时期和挂名老子的《道德经
》前后相去不远呢?继“私淑孔子”的孟柯而明标“道统”的韩愈在《原道》开
头就提出“仁、义、道、德。”韩愈果然不愧为“道学”的前驱,他总提出了《
四书》的要点。由唐上溯到汉,司马迁记他父亲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说“阴阳、
儒、墨、名、法、道德”都是“务为治”,殊途同归,以道德家统之。要求政治
思想统一的趋向是很明显的。这套以“明明德”为“平天下”的内容,由个人的
“德”而达天下的“道”的程序,还可参照古文《尚书·尧典》的开头:“克明
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大学》也引了“克明俊德”。)这是不是也属于和《大学》一类的政治思想
呢?

    从结构上可以看出《大学》是个政治哲学的完整纲领,是为统一天下而作的。
问题是:这个思想“句法”中的“主语”是什么人?谁“欲明明德于天下”?是
帝尧,他“克明俊德”。“明明德”不是专指统治,所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
是皆以修身为本。”在“德”上,“道”认为天子和庶人一样,都要“修身”,
都是一个“人”。从这里已可看出这个纲领不会为帝王所喜。天子富有天下,至
高无上,何必还要“以修身为本”?所以宋以前默默无闻。到朱熹时,天下大一
统是势所必至,统一者是什么人却还看不出来,因此将纲领重点移到“始”,即
“修身”的起点:“格物”。由此有朱、陆的论争。王守仁的《大学问》提出
“致良知”。其实整个纲领在程、朱、陆、王是一样的,只是出发点不同,所以
解说不同了。重在每个人,天子倒可以自认在外与众不同了。

    《大学》的“平天下”方案,或说政治理想,是以群体中个人为基础的一个
稳定的大结构。每个人都是在组织中的个人,应各就各位。“国”和“家”都是
大系统中的次系统,是个人的不同层次的群体组织。每个人又是有“心、意、知”
的个人,都要由“格物、致知”而得其“正”,即“至善”。这是一个大桃花源,
一个“极乐世界”,同时又是一个死板无变化的独存的世界,其大无外。这好比
夜间望去的天上的星象全图。虽然众星无不运行,但彼此的结构关系不变。有变
(“荧惑”、“客星”等)也仍在大系统内,终于能复归于稳定。因此天、人合
一,互相对应。这样看来,朱熹和董仲舒的“道”仍都是“天道”,可以说从孔
子以来一脉相承。若这样看,老、庄也不是出世而是入世,也是以天道为人道。
在“平天下”的政治思想根本纲领上,果然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都
可以纳入一个大系统中,只是实施方案和着重点和解说不同。就宇宙观说,这种
思想可以上溯周易卦爻和甲骨卜辞,都是将宇宙建造为一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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