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_新唐书-第2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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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尝从容问曰:「朕闻君圣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无忌曰:「陛下神武圣文,冠卓千古,性与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诚不见有所失。」帝曰:「朕冀闻过,公等乃相谀悦。朕当评公等可否以相规。」谓:「高士廉心术警悟,临难不易节,所乏者骨鲠耳。唐俭有辞,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意,事朕二十年,未尝一言国家事。杨师道性谨审,自能无过,而懦不更事,缓急非可倚。岑文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坚正,其言有益,不轻然诺于人,能自补阙。马周敏锐而正,评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称朕意。褚遂良鲠亮,有学术,竭诚亲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无忌应对机敏,善避嫌,求于古人,未有其比;总兵攻战,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卧内,帝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翌日,与遂良入受诏,顾遂良曰:「我有天下,无忌力也。尔辅政,勿令谗毁者害之。」有顷,崩。方在离宫,皇太子悲恸,无忌曰:「大行以宗庙、社稷属殿下,宜速即位。」因秘不发丧,请还宫。
太子即位,是为高宗。进无忌太尉,检校中书令,犹知门下、尚书二省。固辞尚书省,许之。帝欲立武昭仪为后,无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宝器锦帛十余车赐之,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仪母复诣其家申请。许敬宗数劝之,无忌厉色折拒。帝后召无忌、遂良及于志宁言后无息,昭仪有子,必欲立之者。无忌已数谏,即曰:「先帝付托遂良,愿陛下访之。」遂良极道不可,帝不听。
后既立,以无忌受赐而不助己,衔之。敬宗揣后指,阴使洛阳人李奉节上无忌变事,与侍中辛茂将临按,傅致反状。帝惊曰:「将妄人构间,殆不其然。」敬宗具言:「反迹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阳公主与我同气,往谋反,今舅复尔,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对曰:「房遗爱口乳臭,与女子反,安能就事?无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窃发,陛下谁使御之?今即急,恐攘袂一呼,以啸同恶,且为宗庙忧。陛下不见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而身掌禁兵,炀帝处之不疑,然而起为戎首,遂亡隋。愿陛下决之。」帝犹疑,更诏审核。明日,敬宗言无忌反明甚,请逮捕。帝泣曰:「舅果尔,我决不忍杀,后世其谓我何?」敬宗曰:「汉文帝舅薄昭,从代来有功,后坐杀人,帝惜挠法,令朝臣丧服就哭之,昭自杀,良史不以为失。今无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亲,乃欲移社稷、败宗庙,岂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乘机亟行,缓必生变。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何疑而不决?」帝终不质问。遂下诏削官爵封户,以扬州都督一品俸置于黔州,所在发兵护送;流其子秘书监冲等于岭外;从弟渝州刺史知仁贬翼州司马。后数月,又诏司空勣、中书令敬宗、侍中茂将等覆按反狱。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顺等即黔州暴讯。无忌投缳卒,冲免死,杀族子祥,流族弟思于檀口,大抵期亲皆谪徙。
初,无忌与遂良悉心奉国,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贞观风。帝亦宾礼老臣,拱己以听。纲纪设张,此两人维持之也。既二后废立计不合,奸臣阴图,帝暗于听受,卒,以屠覆,自是政归武氏,几至亡国。
上元元年,追复官爵,以孙元翼袭封。初,无忌自作墓昭陵茔中,至是许还葬。文宗开成三年,诏曰:「每览国史至太尉无忌事,未尝不废卷而叹。其以裔孙钧为猗氏令。」
无忌从父敞,字休明。隋炀帝为晋王,敞以库直从畋骊山,王凌危逐鹿,谏曰:「大王冒垂堂,淫原兽,可乎?」王遂止。即位,颇见识擢。及幸江都,留守禁御。高祖入关,率子弟谒新丰,授将作少监,出为杞州刺史。贞观初,坐受赇免。太宗以后属,岁私给禀,偿其费。累封平原郡公。卒赠幽州都督,谥曰良,陪葬昭陵。
从父弟操,字元节。父览,为周大司徒、薛国公。操有学术。初,高祖辟署相国府金曹参军。未几,检校虞州刺史。从秦王征讨,常侍旁,与闻秘谋。徙陕州,城中无井,人勤于汲,操为酾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丧解,长老守阙颂遗爱。服除,封乐寿县男。为齐、扬、益三州刺史,课皆最,下诏褒扬。永徽初,以陕州刺史卒,赠吏部尚书,谥曰安,葬给鼓吹,至虞罢。
子诠,尚新城公主。诠女兄为韩瑗妻。无忌得罪,诠流帯荩兴鞠V忌敝Z褂猩猿致撸な椋破锷洌Σⅲ咧鹇恚屎裣率浚┦ξ薰蠹街N怪莩な罚⒅鹨奥恚渲付从谇埃呷宋贩Z怪幔砭醋诰宄致拍艹鸺海分辆衾粞稉s,色不变,曰:「身可杀,辞不可枉!」吏代为占,死狱中。
无忌族叔顺德。顺德仕隋为右勋卫,征辽当行,亡命太原,素为高祖亲厚。太宗将起兵,令与刘弘基募士于外,声备贼,至数万人,乃结队按屯。大将军府建,授统军,从平霍邑、临汾、绛郡有功。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通将奔洛阳,顺德跳追桃林,执通以献,遂定陕县。以多进左骁卫大将军,封薛国公。讨建成余党,食千二百户,赐宫女,诏宿内省。俄以受赇为有司劾发,帝曰:「顺德元勋外戚,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观古今自鉴,有以益国家者,朕当与共府库,何至以贪冒闻乎?」因赐帛数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顺德以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赐之?」帝曰:「使有耻者,得赐甚于戮;如不能,乃禽兽也,杀之何益?」
李孝常谋反,坐与交,削籍为民。岁余,帝阅功臣图,见其像,怜之,遣宇文士及视顺德,顺德方颓然醉,遂召为泽州刺史,复爵邑。顺德素少检,侈放自如,至是折节为政,以严明称。先时守长多通饷问,顺德绳敗匏荩煳祭簟G按淌氛懦す蟆⒄允看镎疾恐须樘锸辏嶂愿兜ァQ白刍沟凇Iハ⑴屑采酰郾≈椒啃湓唬骸杆车挛薷掌远0链蟛。阈簦俊刮醇福洌彩沟踔V荻级剑衷幌濉U旯凼辏廒S阑罩校釉峭尽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骑常侍亮子。隋大业末,为薛举通事舍人。仁杲平,授秦王府铠曹参军。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征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十五年,帝将有事太山,至洛阳,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谏曰:「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辄见,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汉武帝行岱礼,优柔者数年,臣愚愿加详虑。」帝寤,诏罢封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刘洎曰:「使遂良不记,天下之人亦记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败,以为元龟,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有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是时,魏王泰礼秩如嫡,群臣未敢谏。帝从容访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岑文本泛言礼义为急,帝以不切,未领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谁弗率者?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虽长子守器,而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无良,则倾败相仍,公等为我简贤者保傅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则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过四考,著为令。」帝尝怪:「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小物何必尔邪?」遂良曰:「雕琢害力农,纂绣伤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漆器不止,必金为之,金又不止,必玉为之,故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及夫横流,则无复事矣。」帝咨美之。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扞四方。虽然,刺史,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故汉宣帝曰:'与我共治,惟良二千石乎。'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昔东汉明、章诸帝,友爱子弟,虽各有国,幼者率留京师,训饬以礼。讫其世,诸王数十百,惟二人以恶败,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良。此前事已验,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间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时飞雉数集宫中,帝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时,有侲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德。」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俄授太子宾客。
薛延陀请婚,帝己纳其聘,复绝之。遂良曰:「信为万事本,百姓所归。故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去食存信,贵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讨,荡平沙塞,威加诸外,而恩结于内,以为余寇不可以无酋长,故玺书鼓纛,立为可汗。负抱之恩,与天无极。数遣使请婚于朝,陛下既开许,为御北门受献食。今一朝自为进退,所惜少,所失多,亏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训戎兵、励军事也。且龙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国击之不能尽,亦犹可北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是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使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下裁幸。」不纳。
帝欲自讨辽东,遂良固劝无行:「一不胜,师必再兴;再兴,为忿兵。兵忿者,胜负不可必。」帝然可。会李勣诋其计,帝意遂决东。遂良惧,上言:「臣请譬诸身。两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绝域,殆非支体所属。高丽王陛下所立,莫离支杀之。讨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将,付锐兵十万,翔■云輣,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尔,犹能撅高昌,缨突厥,陛下止发踪指示,得归功圣明。前日从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气力未衰,可驱策,惟陛下所使。臣闻涉辽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带方、玄菟,海壤荒漫,决非万乘六师所宜行。」是时,帝锐意荡平,不见省。进黄门侍郎,参综朝政。莫离支遣使贡金,遂良曰:「古者讨杀君之罪,不受其赂。鲁纳郜鼎太庙,《春秋》讥之。今莫离支所贡不臣之篚,不容受。」诏可,以其使属吏。
帝既平高昌,岁调兵千人往屯,遂良诵诤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会父丧免,起复,拜中书令。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帝将立武昭仪,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及遂良人。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曰:「太尉,国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勣上所重,当进,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