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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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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混了。所以,当新式学者大力推广“后现代”理论的时候,他多少显得有点不入时流,竟推荐起异邦多年以前出版的旧著作,如孟德斯鸠的讲三权分立的《论法的精神》,还有罗素的《权力论》等。他是反对“国学热”中那种一味颂扬“传统”的论调的,反对那种“合群的爱国的自大”。他有一道题目,就叫《月是异邦明》,赫赫然,很可以叫我们的国学家大光其火的。在国学中浸淫既久,张中行也不能不沾带了一些名士气。但是,他决不留在书本中,即使那书香永远教他眷恋,也得回到日常生活中,感受生命的实在。这样,他身上的名士气,也就混合了伧父野老的世俗气,有了草艾的芳香。他有一段文字,很可以看作是他的哲学和文学的代表:“总之,常常是以为蓬山还在眼前,它却已经远了。这或者也是定命,花开花落的定命。定命不可抗,但任其逝去如斯也未免可惜,所以还要尽人力,求虽远而换个方式移近。这是指心造的只可自怡悦的诗境,举例说,可以有两种:一是追想蓬山之近,曰‘解释春风无限恨’;另一是遥望蓬山之远,曰‘此恨绵绵无绝期’。虽然都不免于‘恨’,总的精神却是珍重。珍重来于‘有’,也能产生‘有’。这是自慰呢,还是自欺呢?可以不管。重要的是,既然有生,有时就不能不想想一生。而说起一生,日日,月月,年年,身家禄位,柴米油盐,也许不异于在沙漠中跋涉呢?但这些也是‘逝者如斯夫’,到朱颜变为白发,回首当年,失多于得,悲多于喜,很可能,只有蓬山,近也罢,远也罢,如果曾经闪现,是最值得怀念的吧?如果竟是这样,那就怀念,连远近也不必问了。”这是一种“娓语体”。他在行文中,常常喜欢加些枝节,以添趣味,有时失之繁褥,如《报国寺》,脱不掉文人气;但更多时候,这絮叨不由人想起小百姓的叙说方式。这是一种平民性,日常性。他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写习见的街道,户外的树,小店,为小昆虫立传,写断片,零碎,点滴,总之是处处自居于“土”和“小”。他诉说居住城市之苦,因为嗅不到青草味;说是倘要离开城市旅游,想去的地方决不会是港九,而是乡村。在亲友家里,“吃家乡饭,睡土炕,星晨月夕,听听鸡鸣犬吠”,这就是他的梦境。但是,他不是那种义和团式的中国“民粹派”,不会因为保守农业文明而排斥现代科技。作为一个本分的小民,他也不至于因为个人的主张而强求别人接受,甚而至全体一致。他只是絮絮地说着,偶尔插入一两个幽默的句子,如乐曲中的切分音,增加了叙述的节奏和美感。其实,他连这份幽默也是小民的,是世代作为精神减压阀而存在的生理机制的一种遗传。总之,与从林语堂到王蒙等提倡的“幽默”是不一样的。哭或者笑,怎么提倡呢?俄罗斯知识分子在历史上曾被分为两类:贵族的,平民的。像别林斯基,就是平民知识分子。但是无论是贵族的还是平民的,俄国式的知识分子都是中国所没有的。俄国知识分子有着自觉的政治意向,中国知识分子有的只是政治功利主义。俄国知识分子带有普遍的乌托邦思想,中国知识分子多“为稻粱谋”,作进一步计则是“锦衣玉食”,着眼的是物质方面的需求。俄国知识分子常常为真理献身,中国知识分子基本倾向不是求真的,而是求美的,自赏的,带有私人消费性质。如果说俄国知识分子富于公民意识,中国知识分子则只有“臣仆意识”、“小民意识”,根本不存在那种对抗权力者和上层社会的立场,在缺少公共空间的情况下,若有牢骚,只能街谈巷议,指桑骂槐,甚至腹诽。张中行的小民意识,主要表现为安于日常生活的一种本然状态。他的养螳螂,在时下中国作家兴养宠物的风气中,应当算是最平民化的例子了。当他述及本事时,笔端确乎流露着对螳螂的无限怜爱,但结末忽然一下子滑到《浮生六记》中的芸娘那里去了。他希望有一个小园,以女主人的慧心安顿,令螳螂从此乐不思蜀。这等美艳的幻想,实在是只有国产的“小民知识分子”才可以有的。与孙犁、汪曾祺、张中行等人不同,杨绛和宗璞出身于帝都名门,优越的家庭环境陶冶了她们的某种“贵族”气质,视界甚高,不随流俗,矜持,敏感,有中国传统女性特有的文化性格,在表达自己的时候,往往蕴藉有余。由于阅历不同,她们对人生和艺术的体验有着一定的差异,但是,无论在气质的培养还是观念的确立上面,她们都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太深的影响,有着许多共同的地方。杨绛的自述体散文《干校六记》很著名。关于干校生活,作者如实记下临行的告别场面,其中插入女儿一家因为“文革”而致家破人亡的事实;记凿井的劳苦,学圃的闲情;记养小狗,记大雪天冒险与家人会面,记误传回城,人心浮动的种种。书里所记,是知识分子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被迫改造的过程。改造的结果如何呢?知识分子遭到剥夺之后,还是原来的知识分子。在干校里,他们希望回京,希望重干自己的专业,希望能够像人一样活着,哪怕活得平庸。杨绛写道:“我还是依然故我。”她以一个柔弱然而高傲的声音宣告:知识分子改造政策失败了。人是不容易被征服的。只要心灵依然为自由而跳动,就不能说暴力和专制永远有效。在这里,杨绛表现了一个老革命党人的后裔那遗留在血统中的一点精神。但是,全篇的行文是简淡的。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寄沉痛于悠闲”罢?而这种为中国文人所乐用的叙述风格,恰恰是消解沉痛的。应当认为,这首先不是写法问题,而是活法问题。她身在其中,却取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学圃记闲”一章,提到过埋死尸一事;可是,生活中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被作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对于多人惨死的经过,作者未必知其详,但在复述它的时候,是不能不让人感觉着其中的沉痛的。由于作者原来就同他人的存在保持了距离,写作时又着意制造一种美学的“间距”,这样,现实在我们看来也就变得不那么真切了。《丙午丁未年纪事》记在文革期间,曾就与“牛鬼蛇神”如何安处,撤不撤帘子一事同家人有过讨论,作者的意见为不撤,理由是:“隔着帘子,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看得见外面。”不问而知,这是一种中国式的“政治智慧”。这样的作家一多,像鲁迅说的中国文学的“瞒和骗”的局面,仍将维持下去。要打破这种局面,就必须把“帘子”撤下来!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杨绛虽然不能像她的父亲一样从事具体的政治操作,但于政治是关心的,至于“帘子”的撤与不撤是另外的问题。她不作政论,不明白表示自己的政治见解,但是在相关的文章中,仍然可以看到一点端倪。她在《回忆我的父亲》中写道:“我记得父亲曾和我谈过‘革命派’和‘立宪派’的得失。他讲得很仔细,可是我不大懂,听完都忘了,只觉得父亲倾向于改良。他的结论是‘改朝换代,换汤不换药’……我是脱离实际的后知后觉或无知无觉,只凭抽象的了解,觉得救国救民是很复杂的事,推翻一个政权并不解决问题,还得争求一个好的制度,保障一个好的政府。”作者无疑也是一个改良主义者。以胡适为代表的一批留学欧美的知识分子在二三十年代鼓吹“好政府主义”,在这中间,精神血脉是一致的。《回忆我的姑母》一篇所记的,是曾经为鲁迅抨击过的杨荫榆。“一九二四年,她做了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校长,从此打落下水,成了一条‘落水狗’。”极简约的交代,寓褒贬于不经意之中,这是极高明的笔墨。又说:“她留美回国,做了女师大的校长,大约也自信能有所作为。可是她多年在国外埋头苦读,没看见国内的革命潮流;她不能理解当前的形势,她也没看清自己所处的地位。如今她已作古人;提及她而骂她的人还不少,记得她而知道她的人已不多了。”如作者所述,杨荫榆确有其可纪念处;但是,先前在北师大何以为鲁迅们所“骂”一节,却并没有说明。事实上,在学生风潮中,杨荫榆是镇压者,同政府取一致的立场。可是在杨绛看来,其姑母应当是无辜的。其“自信有所作为”,而结果何以竟会无所作为呢?在这里,“形势”,“地位”云云,都是一种辩护;而“落水狗”的用典,也就成了一种含蓄的回敬。杨绛是赞成秩序的,不论实质如何,只要是“过激主义”,必将为她所反对,特别是“暴民”行为。对于她的父亲,在一九四九年后的可能的死法,她断定必死于红卫兵之手。这种推想倒是很有点意思。我们不妨问:为什么不可能更早地死于镇反,肃反,反右等等政治运动中呢?无论暴民或暴政,作为知识女性,杨绛都无力反抗。在著名翻译家傅雷自杀多年之后,她曾作文介绍傅译传记五种,说:“傅雷翻译这几部传记的时候,是在‘阴霾遮蔽整个天空的时期’。他要借伟人克服苦难的壮烈悲剧,帮我们担受残酷的命运。他要宣扬坚忍奋斗,敢于向神明挑战的大勇主义。可是,智慧和信念所点燃的一点光明,敌得过愚昧、褊狭所孕育的黑暗吗?对人类的爱,敌得过人间的仇恨吗?为善的心愿,敌得过作恶的力量吗?傅雷连同他忠实的伴侣,竟被残暴的浪潮冲倒、淹没。可是谁又能怪傅雷呢。他这番遭遇对于这几部传记里所宣扬的人道主义和奋斗精神,该说是残酷的讽刺。”在危难和悲剧面前,只好退避一途,一如古人说的所谓“自保”,说得好听一点,便是“独善其身”。杨绛著文纪念一位美籍大学教授,马克思主义的信奉者温德先生。说他背弃祖国而长期服务于中国的进步教育,后复为中国的政治运动所打击。颇有沧桑之感,然以温柔之笔出之,文中说及“我们”,即钱钟书夫妇与有“问题”之温先生“划清”“界限”,仅淡淡一笔。文末说温先生认戴乃迭女士为其“最好的朋友”而“记不起我”来,不无愧疚之意,但也是淡淡一笔而已。作者还有《老王》、《林奶奶》等有限的几篇记小人物的文章,如她所说,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不幸者的愧怍。怨而不怒,哀而不伤。这份同情和自省,恐怕还是一种贵族的忏悔心情;就是这样一份情怀,在今天说来,已经是很少有的了。散文集《将饮茶》代后记云:“我爱读东坡‘万人如海一身藏’之句,也企慕庄子所谓‘陆沉’。社会可以比作‘蛇阱’,但‘蛇阱’之上,天空还有飞鸟,‘蛇阱’之旁,池沼里也有游鱼。古往今来,自有人避开‘蛇阱’而‘藏身’或‘陆沉’。消失于众人之中,如水珠包孕于海水之内,如细小的野花隐藏在草丛里,不求‘勿忘我’,不求‘赛牡丹’,安闲舒适,得其所哉。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文中以“卑微”自处,借用“隐身衣”的故事说,凡脱俗肯穿隐身衣,得有“及时逃避的法术”,“需炼成金刚不坏之躯”,“才保得无事”。然而最后说,“凡间的隐身衣”也不易得。既是自白,也是训诫。作者长期以来都在寻求安全感;而这,其实也当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基本状态罢?宗璞同样关注知识分子主题。关于知识分子,宗璞在散文中很少述及物质生活的情况,而着重精神方面的萎顿、绝望和痛苦的表现。但是,她往往省略精神的具体历程,直接来到终点。这个终点是生离死别,是浓缩了人生全部的悲剧意义的一组情景。她把幕布撕开,让你从已经作为现实出现的结果往回走,通过记忆,通过每个经历过“文革”的中国人所同样拥有的关于斗争和奴役的生活经验,进入原初,填补必要的内容。《哭小弟》是一个名篇,其中,知识分子的价值是通过服从和牺牲来体现的。结尾处,作者因小弟的劳瘁而死,念及如同小弟一样“迟开而早谢的一代人”。《水仙辞》以朴素感人的文字,记叙了一位有如水仙一样挺拔而脆弱的知识女性。她善良诚实,淡泊功利,兢兢业业,克尽职守,然而同样是英年早逝的一人。《辞行》写一位有为的知识分子,因为要求“尽可能地把一点聪明才智用在正途”而不得,结果只得“往外国去找事”。所谓“找事”,谋生而已。面对人才外流,作者表达了无限的忧思和悲愤。身居北大燕园,目睹了众多知识分子的各种死亡,作者的感慨是很深的。在《霞落燕园》中,她这样记录了“文革”时期老知识分子的被迫自杀的情形:“‘文化大革命’初始,一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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