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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河套人家-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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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从真跟成波好,刘改芸为成波庆幸。

不论咋说,成波女人还健在,想这些都是无是生非。

她得告诉成波,多留心点女人。

不过,她的警告还没发出,女人已经采取了措施,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改芸万分后悔,有种负罪感,因为她最明白,女人走上绝路的动力在哪儿。

她心疼女人,又十分生气,但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刘改芸冷眼旁观,发现成波女人的判断完全正确,成波的身边总有从从的身影。从那以后,刘改芸就不到成波家了,她怕碰上什么尴尬的场面。

这会儿,水成波把她叫回来,她总感到,成波有重大的事情向她说。

“成波,我知道你想说甚! ”刘改芸一思谋,不如由她来解脱成波。

她含笑望着小学校长。

水成波一惊,随即一笑:“你又不是钻心虫虫。”

“我不是,可有个钻心‘从从’,爬到你心里头去了。”

水成波听出了双关语,窘迫地扭过脸,也不置可否。聪明的刘改芸,这句话说得多么精彩,怨不得大学生会爱上她。

刘改芸笑了说:“成波你不要再苦自己了,你是个好人,早该有自己的幸福。”

水成波转过脸,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如鲜花怒放般的刘改芸,还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

“改芸。”

“成波。”

“我那样做,对吗? ”水成波皱了一下眉头,“她还是我的学生。”

“我相信你的决断,老师找学生的例子,你知道的比我多,只要两人相爱,什么都不是障碍。”

刘改芸戛然而止,她感到羞涩,这话,是说成波呢,还是说自己的昨天呢。

“改芸! ”水成波的呼唤里有感激也有敬佩。

“你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句话,我还记在本本上,只要是一条阳关大道,是自己选定的目标,你就走下去吧,成波,你可再没几个二十年了。”

水成波点点头。

刘改芸又是一阵轻松,她明白,水成波从自己这里收获了理解和勇气,她以这种方式回报了水成波。

人哪,需要冲破的囚笼有多少呀?

他们像兄妹那样,无拘无束,心领神会地说话。

水成波告诉她,他的生活要发生转折了,他准备带上从从去深圳发展。“我不能天桥把式,光说不练,我也去商海中扑腾扑腾,成败放在其次。”

刘改芸并不惊讶,仿佛十分顺理成章:“这才叫光景,说不定,还要飘洋过海呢,人家王昭君一个女子都敢出国,咱们如今还怕甚。”

水成波由衷地哈哈大笑。

“改芸,等我刨闹好了,请你和海海去外面看看! ”

刘改芸说:“只要你请,我们就去,深圳也不是刀山火海,咋不敢去。”

两个人舒畅地笑了。

“你打算甚时候走? ”

“明年春天。”

改芸点点头:“从从受过治了,她会珍惜你给她的感情。”

“你相信? ”

“我相信,因为我也是女人哪。”

成波又笑了。

这是刘改芸多年听到的,难得的几次笑。

“改芸,我托你办件事哇。”水成波关注地说。

“托我? ”

“只有你才行。”

“甚事? ”

“当小学校长。”

“我? ”

“我物色的人没错,改芸,你的实际程度并不低,只是没有机会发挥出来。下个月,旗里有个师资培训班,我和乡里说好了,你去进修,你大伯的钱用上用不上,咱们的学校非盖成不可,它不能没个领导。”

“我行吗? ”

“一定行,改芸,眼前,还轮不到咱这村小学分配师范毕业生,只能就地取材,为了全村这群娃娃,你也得干。”

刘改芸沉默了,她料想不到自己的生活之路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让我想想。”她说。

“不能想,你只能去干,不要留偷跑的路。”

“那我就试试。”

“不能试,是正式干,你要破釜沉舟,义无反顾。”

刘改芸只好点下头:“干哇,也是老马学蹿了。”

“老马才识途。”

两个人会心地一笑。

“过两天,村民大会就宣布这件事。”

刘改芸向水成波望了深深的一眼,就跟他告别了。

她走在路上,玩味着同成波的交谈,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孤独涌上心头,从此,她将同水成波把最后的一缕温情斩断,也许,从此以后,她在芨芨滩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地促膝谈心的男人了。

这会儿,刘改芸突然强烈地意识到,她这么多年以来,面对逆境能坚忍不拔,是水成波在做她的精神支柱。

他们不必说话,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没有往来,双方互相了解。

一旦失去了这种彼此心照的友情,刘改芸的世界里就会出现巨大的黑洞。

也许,只有失去了,才更感到可贵。

刚才,成波让她挑小学校长的担子,刘改芸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成波。成波就要远走高飞了,到一个完全陌生而又新奇的地方去,他的嘱托,就是他留给她的赠礼,刘改芸不忍心也没理由拒收。

刘改芸回头向小学校看了一眼,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在她的潜意识中,成波实际上是小学校的灵魂。

他要走了,也许,他一直没有等到一句话,一句发自她的肺腑,经过多少年艰难困苦提炼的话:她心里有他,刘改芸咋能忘记在学校里空前绝后的那次聚会,成波为了她,把心都掏出去了呀。

刘改芸叹息了,她想说,她不能说。

“改芸姐,去哪儿? ”

引弟的话使她的思绪断了。

“引弟! ”

“改芸姐,你跟我去趟城里吧,听说大青他……”引弟的话被泪水淹没。

“谁告诉你的? ”

“刘村长刚才去我家处理那两个赌钱的人,跟我爹说的。”

“引弟,先别去,二青他们昨天已经去了,人多了也不顶事。”

“唉,咋闹的呀! ”引弟不住叹息。

“引弟,谁问你们要赌钱? ”

“不能提了,宝弟干的好事……”引弟生气地说,“这会儿,宝弟还没回来,真叫人烦心。”

刘改芸安慰她:“赶快让人去找找! ”

说话间,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3

月果这些天日子过得好寡淡,好寂寞。

自从丕丕跟她因为她大爷爷的钱发生分歧以后,月果的心头就笼罩了一团乌云,到今天也没有驱散。那笔钱还不过是水中的月,镜中的花她就受到了牵连。

丕丕又找过她两次,她顺从地跟他到了他们的“老地方”。

但月果觉得,在这个她把处女的贞洁,把自己的一腔柔情交给丕丕的地方,已经失去了魅力和甜蜜。

她没有拒绝丕丕跟她好的要求,服服帖帖,到了让丕丕寡淡而无味的程度。

“果果,是不是冷了? ”丕丕把温顺的月果揽在怀里。

月果没有回答,用双手抚摸他的脸,嘴角含着不易看出的,强颜一笑。

不错,已经到了深秋,白茨、芨芨开始告别含情脉脉的夏天,进入一个冷寂的梦境了。芨芨变黄,然后又发白,等待人们来收割,当柴火烧。

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凉凉的沙土上相好,的确有点不适宜了。

因此,后来,丕丕邀月果到他的屋里去,月果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长到这么大,月果还没有进过在芨芨滩首屈一指的田家大院,从前,两家地位悬殊,刘家的人是没有资格走进大队支书的院落的,月果只在路上,对这个气派很大的院子张望过。

有一次,那还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村子里开忆苦思甜大会,把她爷爷拉到会场上。

月果只能站在一旁“陪听”。

她听到有人诉她爷爷的苦,其中有一句就是,刘家大院从前像个花园,骡马成群,等等,规模比如今的大队部还排场。

刘月果散会后问爷爷是不是真的? 刘玉计沙声哑气地告诉她,他们那会儿住的,还不如田支书哩。

从那以后,田家又翻了两次房,最近这次,基本上赶上了时代潮流,完全更新换代了。

田耿不像李虎仁,院子里不拴狗,这跟田耿目前的身份有关,人来人往,一只狗汪汪地吼叫,实在有伤大雅而又令人心烦。

丕丕叫她时间晚点再去,他在门口等她。

月亮到后半夜才出来,月果吃过饭,到白白家,跟她拉闲话。

有几次,她想把自己的苦恼说出来,转而思谋,何必给白白添麻烦,白白和海海正处于如诗如画的阶段,世界上没有什么不甜蜜。

白白眼尖,看她有点闷闷不乐而又心神不安,就问:“果果,他欺侮你啦? ”

“欺侮”这个字眼,在芨芨滩一带,含义十分丰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包含“那个”意思。

月果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白白拉住她的手,眼睛在她脸上绕来绕去,寻找答案:“我不信,月果,你心里有事。”

月果只好说:“丕丕他爹不叫他找我,他姐在城里给他说下个对象。”

“丕丕什么态度? ”

“他没变心。”

“那就行,这时代,还能包办婚姻? 你看我大哥,千辛万苦找下个媳妇,腾地飞了,真害死人。”白白恨恨地说,“我早就看见我大嫂贼眉鼠眼不正经,说给我妈,还叫我妈骂了一顿,说我诚心叫我大哥打一辈子光棍。”

月果说:“白白,丕丕真不要我,也不可怕,我爱过他,他也爱过我,就行了。”

白白一愣,听出话里头有别的意思,就追问她:“月果,你这是干什么? 又不是请人摆家家。”

“唉,白白,世上为什么要有男人女人? 光一种人,不就省下麻烦了。”

白白说:“你烦什么? 告诉我! ”

月果沉吟片刻说:“我大爷爷说他想回来看看,还说能带回点钱……”

“你爸爸说过,不是要修学校吗,你爸说了,用那钱,漂漂亮亮把学校盖起来。”

“丕丕说……”

“他,说什么? ”

“叫我向爸爸要一些,拿上做买卖去。”

“噢,你答应了? ”

“没! ”

白白点下头:“他就不高兴了是吧? ”

“不是,他跟从前一样……白白我,不对了……”月果垂下眼睛,躲开对方的端详。

“啊,月果……”白白想指责她几句,又忍住了,“果果,你想咋办呀? ”

“我不要,不管丕丕以后咋对待我……”月果既不惊慌,也不悲伤。

“哪咋行? ”白白比她还焦急不安,“你看从从,差点死了。”

“我跟她不一样。”月果决然地说,“我甘心情愿地跟丕丕好,这是他的,他要真变了心,我就带上娃娃到别处去,天下这么大,不怕没我们活的地方。”

“月果,那你就问你爸爸要点钱,跟丕丕一齐远走高飞吧。”

“不,那钱不是我应该得的,为什么靠我大爷爷的恩赐过光景! ”

白白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也明白了月果忧郁的原因,怀上娃娃,月果并不害怕,她是对丕丕的要求感到伤心。

“我去跟丕丕谈谈,亏他当过兵,咋那样想事情? ”

“不,白白,劝来的感情不值贵,由他去吧,我看错了人也不后悔,他对我是真心的,我挺满足。”

“月果。”白白不知道是不平还是惋惜,长长地叹息一声。

刘月果把内心的隐秘倾吐出来,反倒轻松了许多,她还没有勇气向父母讲自己的变化,但她觉得,总有一天,会开诚布公地向他们敞开心扉。

天黑透了,刘月果要走,白白挽留她,月果毫不避讳地说:“丕丕要我去他家。”

“你去呀? ”

“去。”

白白把她送到院子外面,把她的手握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月果从近路绕到田耿家房后,她原想先在背静处等一等,然后再去院子前边的一堆向日葵秆后头等丕丕。不诚想,田耿在房后解手,刚处理完,正在系裤带,看见有个人影过来,随口问了一句:“谁? ”

刘月果躲闪不及,就大大方方地回答:“田支书,是我,月果。”

田耿说:“果果,回来坐坐吧! ”

他是无心中说出句应酬话的。但这正中月果下怀,与其偷偷摸摸地进去,倒不如顺水推船,光明正大地进去。

“我找丕丕有话说。”月果跟在他后面,走进院子。

田耿后悔自己多了一嘴,把月果放进来了。

丕丕正在东张西望,听见她说话,连忙应了一句:“月果,有甚事同屋说吧! ”

月果和他走进丕丕住的家,田耿直皱眉头又不便干预。

月果打量了一下丕丕的住房,收拾得挺干净,保持着军人的作风,床头的墙上还贴了一张刘晓庆风姿绰约的大彩照,显然是从什么挂历上剪下来的。

“坐呀,月果! ”丕丕不像在野地里那么放肆,有点拘束。

月果坐在床沿上,双手叠在一齐,夹在两腿间。

丕丕到外头抱回一颗蛤蟆皮大西瓜,切成两半,一人一半,拿小勺挖着吃。

也只有在田家,还存有水成波的西瓜,瓤口挺好,又沙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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