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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河套人家-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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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尝过被一个不爱的人作害的滋味了。

从从很奇怪,她被人夺去了贞节之后,悲痛万分,居然没有走上绝路,而是忍气吞声活了下来。

后来慢慢明白了,那会儿,在她心灵很深很深的地方,隐藏着一个精神支柱,一个她寄托着恋情和期望的男人,它被厚厚的姑娘的朦胧情愫掩埋着,一旦照耀在明丽的阳光下,就豁然开朗了。

原来,她一直在惦念着水成波。

向城里进军惨遭失败,回到了芨芨滩,她想象,水成波一定是先愤怒后鄙视,自己在他心目中从此销声匿迹。

水成波毕竟是水成波,给她的是指导和鼓励。

她心中的人更加升华了。

从从认为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就是自己要寻找托以终身的男人。

以前,那个病女人横在他们中间,使从从进退两难,“不思量自难忘”,但更深化又不可能,她下过决心,就那样名不正言不顺,侍候他们两个人也甘心情愿。

从从心里明白,成波女人的死,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聪明的女人,看出了从从对成波的一片真情、深情、痴情。有一回从从为她梳洗完,正要走开,女人一把拉住她。

女人在她的脸上久久地注视,然后凄楚地一笑说:“从从,你是个好闺女,你应该有个好男人。”

从从莞尔一笑:“我这辈子不找男人了! ”

“咋? ”女人吃惊而又迷惑。

从从毫不隐讳地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她。

女人一边听一边流泪,终于泣不成声地说:“从从你不能走我的路。不能……”

接着,女人突然问:“从从说老实话,你待见成波吗? ”

从从没有这方面的精神准备,但出于真心,却点了下头。

她为自己的坦诚惊骇了。

女人笑了笑,叹口气息说:“我能看出来。一个女人看上一个男人,就是这样,从从你应该有好结果。”

从从诚挚地说:“我能侍候你们,就心满意足了。”

女人苦笑说:“女人有女人的事情从从你还不明白? ”

从从的脸又一次红了,她想不出有力的理由反驳对方的话。从从听明白了,女人说得太清楚了,仅仅侍候一个男人远不够,男人和女人还有应该有必须有的事情。

从从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说,一时语塞,满身不自在。

她感到自己和成波女人之间并没有一条鸿沟,也没有一座大山。一个男人,水成波,把她们联系到一块。

“我拖累了他一辈子! ”女人负疚地说,“我不能再让他活不成个男人了! ”女人眼里放射出果决的光芒。从从一阵心悸,她似乎从那双干枯的眼窝里看到了绝望——出自爱的绝望。

从从对这个备受摧残的女人,充满了同情与惋惜。

她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水老师,喜欢你吗? ”

女人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成波是再好不过的男人了,哪个女人跟了他,享一辈子福。李虎仁害得他好苦呀! ”

从从以前也隐隐约约听大人们提叙过那件事,但她认为,也许;捕风捉影,也许,渲染夸大,总之“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芨芨滩没有什么文化娱乐,因此,风流韵事,家长里短,也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足为凭也不足为怪。

现在,亲耳听女人说出了李虎仁的名字,从从反倒感到悚然无语。

也许,受了从从坦率诚恳的感动,女人把她的事告诉了从从。

“水老师是恨李虎仁,才不跟我睡的。”

从从的脸红而又红,心在狂跳,嘴唇发紧,但她仍然挤出一个微笑,安慰女人:“都过去了,如今生活也好了,你好好地养病,水老师忙不过来,有我呢! ”

“好妹妹,”女人眼里充满了苦涩的泪水,“你对我再好,也不是个男人啊! ”

从从心惊肉跳,又羞臊难当,把脸深深地垂下去。

她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难道真如那个混蛋宝弟所说的,自己对这个女人越好,越是往绝路上推她吗? 是的,她有病,还可以成为成波不亲近她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一旦康复了呢? 成波再不跟她行男女之事,那她该咋活呀?

她在做一个梦。

鲁迅大师不是明白无误地讲过,最大的痛苦在于梦醒之后无路可走吗!

是呀,她的出路在哪儿? 从从明白,即使没有自己,成波也不爱这个女人。一段不幸的历史,横亘在成波和这个女人之间。

眼前这种令人不死不活、不尴不尬的状况,不是成波的错,也不是女人的错,更不是她田从从的错。

她听见苏凤池在附近什么地方抖山曲:

二茬茬韭菜穿了薹

心里头的圪垯咋解开

是啊,这个死圪垯该咋解呀?

从从离开了这个一生中没有尝到过男人爱抚的女人,心间流淌着一股苦水。

她反复诘问自己:你能不爱他吗?

结果,回答全是斩钉截铁的“不能”!

成波女人死了,她的死和她当初来到芨芨滩时一样,没有引起人们的格外关注。草木之人,生老病死,自自然然,何况又是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女人。

也许,只有成波,只有从从,或许还有另外一个人,对她的死持有与众不同的看法吧。

从从对她的死很惋惜,其实,她完全可以不死。

但从从又认为,并不像成波所说的,她对女人的死似乎应负道义上的责任。

田从从难受归难受,但很快就摆平了心理上的失衡。

不论如何,她现在可以理直气壮、毫无顾虑地去追求她值得追求的男人了。

“啊,成波,成波……”

从从的思绪回到黑暗中的办公室。四周一片静寂,她感到孤单,就点上了煤油灯,水成波的工作日记、教案,学生的作业本,都堆在桌子上。

从从把它们整理得井然有序,又把桌子擦拭了一遍。

一置身于成波的办公室从从就产生了一种温存的甜蜜感,仿佛家庭主妇回到了自己可爱的小屋里一样。

在成波的备课本下面,从从发现有一页折起来的纸,她无意中展开,被上面几行内容相同,大而潦草的字迹惊呆了:

我能爱你吗?

我能爱你吗??

我能爱你吗???

毫无疑问,字是成波的。

成波一向要求学生字迹必须工整,规范而美观,而且他也成为这方面的表率,字写得十分工整漂亮,从不潦草。

这三行字,显然是在情绪十分波动的情况下写出的,从递增的问号,又可以肯定,成波是对一个经常考虑的事情在找出路。

从从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把纸揉成一团,装到自己的衣兜里。

“她? 这个她,是谁? ”从从满脑子塞满这个“她”,什么也思谋不成了。

他在问自己,能不能爱的女人是谁?

从从感到胸上堵了一团乱麻,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好寂静的夜啊,芨芨滩仲秋之夜,空无一人的校园之夜。

有个人交换一下,沟通一下该多好啊。

但这个人只能是白白,别的人不行。可白白自从友海回来以后,就难找见她的身影了。

白白的命真好,从从叹口气:“唉……”

香油调苦菜,各自取心爱。为什么自己偏偏取了成波这个“心爱”呀?

从从感到心烦意乱,昏昏沉沉的,脸贴在成波的备课本上,思绪飞出好远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从从被秋凉冻醒了,她面前的煤油灯已经熬干了油,不知在哪会儿熄灭了。她哆嗦了几下,浑身紧绷绷的。

从从忽然发现背后有明明灭灭的光亮,扭过脸一看,一个人影正朝外坐在门坎上抽烟。从那熟悉的轮廓上,她肯定,那是水成波。

“成波。”

从从轻轻地叫着,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守候在这儿的呢。从星斗的状况,她可以判断夜已很深了。

水成波没有动,不住地吐出烟雾。

从从来到他身后,想把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但又缺乏勇气。

“从从,你咋没回家? ”水成波不动,不回头。

“我等你! ”

“世上有种无花果,同样也有无果花。”水成波的口吻里并没有责备,只有惋惜。

“能为一个人开一阵,哪怕无果,死也能瞑目了。”

“你不觉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吗,为我这个半大老汉? ”

“你说过,爱情是不能自私的。我要能为你带来一点欢乐,付出牛命也甘心情愿,成波,你,爱过一个人吗? ”

“……”

“你不说话,我就得到了答案。那你,爱得深吗? ”

“深! ”

“她呢! ”

“不知道? ”

“咋,不知道? ”

“人家从来没说过。”

“你能忘记吗? ”

“不能! ”

“为什么不允许我也那样去爱呢? ”

“时代不同了,没有必要再去那样活! ”

“爱隋还分时代,身份,国界等等吗? ”

“……,,

“成波,我也要像你一样,永远爱一个人,不管他爱不爱我。”

“何必这么傻,这么苦? ”

“因为我爱不成别人,爱不成! ”

水成波叹息了一下。

从从大胆地坚决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她觉得水成波周身的战栗如同地震一样,传遍她的全身。

水成波没有回应她的这个爱抚,但也没有表示反感。

从从心花怒放,泪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头上。

“从从,你哭了。”

从从把泪水吸到嘴里。那么咸,那么苦,那么热。

眼泪本是心上的油

心里头不难活不往外流

她算体会到了。

“回家去吧,明天还有课呢。”水成波仍然这样坐着说。

从从顺从了,她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成波的肩头,很快往家走。

她心里贮存了一个希望,一轮太阳,一泓秋水。

她想唱,但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发现,从苏神官的家里飘出一个人影,匆匆地向李家游过去。

她认出来,那是李引弟。

深更半夜,引弟去老光棍家干什么?

从从心中升起一团迷雾。

               第十二章

旗委扩大会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幕四合,繁星点点。

金如民在人们陆续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把方力元叫住了。

“金书记,你还有什么指示? ”方力元含笑问,他手指间的香烟只剩下了过滤嘴。金如民和他并肩走着,掏出烟,一人一支,点上吸了几口。

方力元忽然来了灵感,明天是星期天,于芳也从冗杂的事务中暂时解脱出来,何不邀上书记同志回家去小酌一番。于芳说过好几次了,让书记得暇“光临寒舍”,今天是个好机会,反正金如民回到招待所也是孤影孤灯。

“金书记,到我那儿去喝几盅如何? ”他对过去和现在都是自己的上级的书记说。

金如民看着他笑了一下:“咋,于芳想感激我吧? ”

“就算是吧,一别多少年,还没再见过你呢,有幸重逢,也是缘分嘛! ”

“那我就随缘吧。”金如民呵呵笑着点头,“你那姑娘也大了吧? ”

“高考都两回了。”

“战况如何? ”

“屡试屡败! ”

金如民“唁”一声:“咱们于芳在教育上是行家里手,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扛上去啊? ”

方力元笑一笑:“一言难尽啊! 现在的年轻人,可没那么听话了。”

金如民仿佛听出弦外之音,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时代发展嘛,事物总是变化的,包括人,包括你我,只要有志向,我看不必千军万马都往高考的独木桥上挤。力元啊,我总在想,一个村子出几名大学生固然值得庆幸,学下知识,坚守农村阵地,开拓进取,叫农村奔上富裕道路,更值得我们欢迎。农村太需要人才了。中国的事,革命离不开农村,四化更离不开农村,农村始终是咱们的主战场。”

方力元心潮涌动,方辰落榜,居然引出书记同志如此一篇宏论,可见进党校学习对一个领导干部何等重要。

他心有所动:“金书记,有机会,让我也去自治区党校进修进修哇。”

“行啊,不过最近去不成。你先干上一半年再说吧,咱们的干部队伍,像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还很少,先当老师吧。五台山的蘑菇,你正是吃香的时候。”

方力元不再坚持,他明白,书记对全旗的事情,会作通盘考虑。

他的家离旗委大院不远,两个人就不骑车子,边走边谈。

金如民今天心情舒畅,会上研究的几个问题,解决得十分顺利,特别是他讲到刘改兴的事情时,全场鸦雀无声,人人都全神贯注谛听。

田直不久前到旗里开夏收会议,顺便向金如民汇报了红烽乡民主选举村长的经过。

“没想到,村民还真个民主起来,把个非党员选上了。”

田耿惴惴不安地望着书记同志。

“非党员? ”

田直点点头,等着挨训。

“谁呀? ”

“刘改兴。”田直脸上的汗水直流,并不是天热,心里紧张。

“噢,他是……”金如民在记忆中寻找这个名字。

“刘玉计的儿子。”

“哦,刘改芸她哥吧! ”金如民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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