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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那村那人那傻瓜-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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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见了便会冲大宝吐下舌头,然后开心的在田地里带着小狗跑圈儿。

晚上回家,长生躺在被窝儿里问荷花“手下”是什么意思。荷花仔细的想了想给了他解释。第二日小宝再问的时候,长生便会认真的纠正:“不是,我是我媳妇儿的手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才进了四月份,四奶奶便在周夫子的陪伴下回来了。

除了村里的人惊诧于“私奔的野鸳鸯回巢”,荷花也是大吃一惊,只怕是因为四奶奶的病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背着长生紧张的询问,四奶奶回说没事。她不放心,又偷偷去问周夫子。周夫子笑着说她身上的病是见好,只再不让她回来看着长生,怕是要想出别的病来。

荷花放了心,又细问了问,病上的事儿她听不懂,只听周夫子说他家里的老爷子给四奶奶看了病,有些好转,这回又拿了两个月的药回来,等药吃完了还要再回去看看。只要长久这么调养着,虽不能除根,维持现状也是好的。

最开心的要数长生,他一连几日黏在四奶奶的屁股后头,走到哪儿都要跟着,后来不黏了依旧不能放心似的,有时好好干着什么事儿,忽然想起来了,便扬着脖子大喊一声“奶奶!”,听见四奶奶应了,便一抿嘴心满意足的笑笑,继续干自己的事儿去。

晚上的时候,长生坐在四奶奶的炕边儿上跟四奶奶说话,把自己这段时间来做的所有的好事对事一件件的讲给她听。四奶奶一直弯着嘴角,笑容就没收过,等听完了就从袋子里抓了几大把花生奖给长生。长生喜滋滋的接过来,把花生放在炕头,一颗一颗的数进自己的小盒子里:“这是我给荷花拿猪尾巴的,这是我给荷花送东西的,这是我给荷花捂脚的,这是我给荷花挠痒痒的……”

荷花给四奶奶打洗脚水进来,听见长生在四奶奶身边儿桩桩件件的念叨不免脸臊。四奶奶抬头看看她没言语,笑容里多了些别的意味荷花见了有些吃惊,自打她嫁进来,就没见过四奶奶笑得这么舒心过。她想可能是因为终于又见了长生,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病总算有了好转,还有可能是走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儿,直觉告诉她定是与周夫子有关,因为周夫子的笑容好像也比以前抒怀了许多似的。

长生却没那么多念头,仍是自顾自的低头念叨自己做的好事,念到最后却有些犯难,因为好多时候荷花都对着他开心的笑,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的事。他摸着一大堆圆滚滚的花生冥思苦想了好久,最后数了几十颗花生放在手里,一块儿扔进小盒子:“这些是我逗荷花笑的!”

四奶奶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浓了些,又抬头去看荷花,看得她一阵阵的羞涩,像个新嫁人的小媳妇儿似地,红着脸去捅长生:“别嘟囔了,赶紧让奶奶睡觉吧。”

“哦。”长生开心的应了,把没数进盒子里的花生全都还给了四奶奶,想了想,又从里面拿了一个放进盒子里,道:“今天晚上我也帮荷花捂脚,这是今天的。”

荷花臊得再待不住,放下东西扭头出屋了。

晚上睡觉,荷花使小性儿似地故意把被褥拉开,长生便扯着自己的被褥贴过去,荷花再扯,他便再追,直到两人从炕的这头睡到了另一头。荷花躲无可躲,瞪他一眼,翻了身冲着墙不理他。

长生望着荷花的后脑勺静静地躺上一会儿,便悄悄的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她的被窝儿里去。

荷花拿手肘子顶他一下,道:“谁让你进来的。”

长生道:“我给你捂脚。”说着从后面抱着荷花,用脚去蹭她的脚,一下一下,弄得她又舒服又痒痒。

“混蛋,又拿我换花生……”荷花小声骂了一句,给自己找个了舒服的姿势,靠进了长生的怀里。

第二十八章

大宝被退亲了。荷花知道这消息赶回家里的时候,大宝正被她爹锁在屋子里折腾,窗子上都别了木棍子,里面不时传来大力砸门的声音和愤怒委屈的大吼。

荷花拉着她娘去灶房,问怎么回事,她娘一脸愁苦的道:“早些时候秀儿她爹带了俩儿子把聘礼全都退了回来,说是这门亲事就当从没有过。”

荷花道:“哪有这个说法,眼瞅着秋天就成亲了,怎的好端端的退了亲?过年的时候大宝不还拎着东西去拜年了?”

荷花娘叹道:“就是过年时候出的事儿……原是小秀儿跟着家人去镇上赶集,水灵灵的模样被镇上赵老爷家的大少爷看上了,一过正月十五就请了媒人到张家说亲,说是想娶回去做二房。张家自是不干,别说已跟大宝订了亲,纵是没有这门亲事,好好的闺女谁愿给人做小呢。可那媒婆又说了,那赵家大少奶奶是个病秧子,嫁进赵家这么多年只生了个闺女,这两年更是连地都下不了,说是熬不过今年就要归西。小秀儿嫁过去虽是二房,可等那大少奶奶一咽气,来年再给大少爷生个儿子,保准名正言顺的扶了正,赵家老夫人早就没了,到时候小秀儿便是正经八百的当家主母。赵家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听说跟县太爷都说得上话,嫁进这家做太太,如何也比嫁个乡下汉子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抹汗珠子强。张家就此动了心,踌躇了俩仨月,终是应了下来,这便跑来退亲了。”

荷花听着生气,道:“我爹呢?我爹就应了?”

荷花娘道:“哪儿能呢,你爹那是什么脾气,当时就火儿了。可人家张家人是憋好了主意来的,只说你当日不也收了刘富贵的聘礼,到最后不也毁了亲把你大丫头说给……唉……”荷花娘这话没说完,咽了半句。

荷花脸色一暗,也说不出什么了了。可不是,只从旁人眼里看,她爹为了半亩地就能退了人家的亲,把自己闺女生生嫁了个傻子,人家怎不能把自己闺女嫁去更好的人家?赵家大少爷好歹也念过几年书,识文断字,家里有房子有地有产业,比她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屋里,大宝仍在咣咣的砸门,变了音调的大喊:“娘!你给我开门!开门!!我要找他张旺财理论理论!他凭啥!凭啥!我跟他拼了!他要敢把秀儿嫁给别人!我就敢拿刀宰了他!我跟他拼了!”

荷花娘听了捂着心口直掉泪,哭道:“这可怎么好,好端端的又出这岔子……头先杏花捎信儿来说怀上了娃子,我心里还高兴,心说可算是都好了,咱这一大家子各个如意了……偏偏又……这是冲了哪路霉星了,过年时候就闹了一出,如今大宝这儿又这样……”

荷花紧忙劝道:“您甭着急,我爹不是和我三叔去张家了吗,好好跟人家说说,没准儿他们能变了心意……那赵家虽阔绰,可那大少爷都三十多的了,小秀儿才十五,一点儿不般配,张家一时财迷了眼,保不齐还有余地……”

她这话正说着,便听咣一声,院门被撞开。两人连忙出去看,但见荷花爹青着一张脸进了院来。

屋里大宝也听了动静,静了一下,期盼地高喊道:“爹!爹!咋样!张家同意了是不是!不毁亲了是不是!”

荷花爹黑着脸怒吼:“往后谁也不许给我提张家!”

此言一出,此事再无转圜,这关系便算是彻底断了。

屋里,大宝发出一声愤怒而绝望的嘶吼,随后便是咣啷啷砸东西的声音。那怒骂声让荷花听着都胆颤,觉得这会儿若要放他出来,真要让他砍了几条人命。到最后那怒骂嘶吼又变成了绝望的嚎啕大哭,听得又让人心疼,像是从自己身上割肉似。荷花到屋门口劝慰,被大宝扯着嗓子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骂,荷花也不应不走,就那么听着,只盼着他骂完了骂累了,把心里的委屈骂出来能好受些。

大宝被荷花爹整整关了一个月,中间倒是想放出来过,可一开门他就跟疯了似地往外跑,红着眼睛要跟人玩儿命的样子。荷花爹跑不过他,每次都是大喊着让路上的村里人给拦住了,好几个大小伙子一块儿往身上扑,按胳膊按腿按脑袋,生生给扯了回去。就这么耗了一个来月,连着荷花,全家人都狼狈不堪,消瘦了一大圈儿。

最后张家到底把闺女嫁进了赵家,等到木已成舟,荷花爹站在门口骂了大宝一遍,才又把门锁给开了。这回大宝没魔障似地往外冲,家里人不放心进屋去看,见他蔫在墙角儿呜呜的哭。荷花爹骂他不争气,为了个娘儿们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上去两脚全踹在心窝子上。大宝也不知道疼,仍是哇哇的哭。荷花娘心疼得差点儿没跟荷花爹动了手,抱了儿子哭天抢地的抹泪儿。

荷花爹是个好面子的,被人家退了亲,儿子又跟疯子似地闹腾,面子上自然过不去,加之心里又憋了火,觉得被张家人小看欺辱了,没过几日又给大宝说了一门亲。好像故意似的,用原先三倍的聘礼,说了张家一个村的死对头王家的闺女,大名王初一,小名唤作胖丫儿的。

这回也不等定亲选日子,不到一个月便花了家里大半的积蓄,大张旗鼓、热热闹闹的把婚事给办了。大宝这回也没闹腾,破罐子破摔似地任由他爹摆布操持,好像娶媳妇儿这事儿完全跟他没关系。

喜酒摆了,天地拜了,大宝这婚事就算有了个结果。只他整个人死过一次似的,原先的活分样儿一点儿都没了,脸上成日不见笑模样儿,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异常的暴躁,动不动就要骂人,自也不敢跟爹娘红脸,只跟自己媳妇儿瞪眼甩脸子。家里人都知道他心里的委屈,也都由着他,只他那小媳妇儿成日里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这日下午,荷花被她娘叫家去,说是她爹找她有事,才一进门,便听大宝在屋里嚷嚷着骂媳妇儿。荷花看看她娘,她娘一脸的无奈愁苦。荷花走到大宝夫妻俩的厢房前站了站,听大宝在屋里骂咧咧的说胖丫儿笨手笨脚,连个洗脚水都不会兑,烫了他的脚什么的。胖丫唯唯诺诺的说了什么听不清,没一会儿便见她从屋里出来。

胖丫儿乍撞见荷花站在门口,脸上一臊,尴尬得唤了声:“大姐。”

荷花也觉得尴尬,对她笑了笑没言语,待胖丫儿低着头往灶房走时又叫住了她,低声道:“大宝就这倔脾气,说的难听了你别介意,回头我替你骂他。”

胖丫儿红着脸局促的道:“没有,不是,是我不好,我水兑热了……”

荷花也不知再说什么,便只冲她笑了笑。胖丫儿怯生生的回了个笑容,端了木盆去灶房舀冷水。

荷花叹了口气,进屋去见她爹。他爹上来先跟她骂了一顿大宝不长进,都这些日子了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耍性子。荷花劝解说大宝心实,等和胖丫儿过些日子,两口子磨出感情来也就好了。

荷花爹拉着个脸没言语,看样子心里也是愁苦,愣了一会儿,开口道:“孙家丫头回娘家了,你可知道?”

“嗯。”荷花点了点头。他们这村子小,谁家来个亲戚不用转天全村就都知道了。更别提孙家那姑娘嫁给了县衙里的捕头老爷,这有三年没回村子了,每次都是接了爹娘去县城小住,如今却是她成亲后头一遭和男人一块儿回娘家探亲,捕头老爷这么大的人物来了他们村子,村里这两日都炸了锅了,她怎能不知道。

荷花爹道:“我记得你原跟她走得挺近的,你去请她和她男人来咱家吃个饭。”

“啊?”荷花一愣。

荷花爹道:“啊什么啊?她男人在县衙里当铺头,又跟县太爷是亲戚,说话管事儿,我听说这阵子县衙门里正选衙役呢,大宝这混小子成日里正事儿不干,窝在家里犯混,若能求得这个差事,也能收收他的心,给咱家长长脸面。”

荷花仍有些吃惊,待回过神来道:“您是想让大宝到县衙门当差?他也不会拳脚功夫,人家哪儿能要他。”

荷花爹道:“这世道不管你会啥,只看你能不能巴结,前树林子村的癞头八就有真本事了?不也在县衙里混了个狱头的差事。大宝比他强多了,当个衙役我看没啥不行的。”

荷花道:“那咱家的地咋办啊,这统加起来小一亩呢,靠您一人哪儿行。”

荷花爹冷脸道:“你这话是怕走了大宝,我抓你男人干活儿是不?”

荷花低了头没敢言语。

荷花爹道:“养闺女都是替人家养的,心里头只管心疼别人!你放心,就他那傻愣子样儿我还不稀罕使唤。”

荷花道:“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心疼您吗。”

荷花爹道:“你要真心疼我就去把程老爷给我请来。这地你放心,我都算好了,当衙役一个月领的月前,够咱家一人吃半年的,攒上半年就够找两个短工的。只这么收拾着,过几年再开出几亩地来,招俩佃户把地一租,咱家就算行了,到时候谁见了咱们也得叫声老爷,比那赵家一点儿不差,我看他张家还敢跟我面前犯横不?!”

荷花心里一叹,他爹还说大宝如何放不下,他自己心里憋的这股子气一点儿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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