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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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倾小心!”郑麟竹飞身跃出,同时一张符箓已经飘浮在胸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寧。。”
随着一个个字眼儿,像雾气一般的金光散佚出来,红色蜈蚣一碰到瞬时化为虚无,发出滋滋的响声。
“八大家世子?好道法。”巫咸上勾嘴角,喑哑的声音像是虫子间的撕咬。
青鸢终于缓过神来。巫咸,不算中原道士,却自有一套不弱于道法的术咒。
她双眼微眯,冷声道:“巫咸,可是达头派你来捉我回去?告诉达头,若再纠缠阻挠,陇右三百六十道,我必收回治权!”
巫咸朗声一笑,黑色斗篷泛起了一丝涟漪:“我巫咸只尊翡衣娘娘,那个达头蛮子,还说不上话。”
言罢,巫咸身形一闪,倏忽飘然远去,原地只留下了蜈蚣被烧尽的恶臭。
青鸢心里一动。翡衣娘娘,这个古怪的名字,像块烙铁样在她心尖刻下。
“郑世子,一路行来,多谢照顾。盯上我阿倾的人不少,也不便连累世子。阿倾自有去处,就此别过。”青鸢转身,对郑麟竹友善的一福。
郑麟竹愣了愣,应道:“阿倾往哪里去?”
那一袭水蓝色倩影却没有停留,身如飞燕,几个跳跃间,就消失在敦煌夜色里。隐约有朔北的春风携带来悠悠的几个字。
“践诺,索债。”
那一抹倩影,似夜色中流转的云朵,激起了郑麟竹眸色中一点涟漪。
他似乎勾了勾嘴角,对着身后某方暗处,恭敬的俯身拜倒:“参见吾主。”
代替回答的,是几颗枣子滚到郑麟竹面前的微响:“敦煌特产,酒枣,来几个?”
郑麟竹有些哭笑不得,但脊背仍然保持着跪拜的弧线,丝毫不乱:“那屠鸢之中,刘三娘掌漕运帮。用了八年时间,控制了大魏大半的漕运治权。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查明了这一点后,只控制了刘三娘一人,就控制了天下漕运。”
暗处的声音依旧悠闲得,像刚刚小憩睡醒:“这样省功夫的事儿,你倒也是闲得慌。”
郑麟竹身子抖了下,半分惊恐半分委屈的禀到:“这,这还不是依主子吩咐。屠鸢把虾兵蟹将收拾在一起,咱们就控制屠鸢。道上虽不是好人,却为我们省了功夫,这般借力打力。主子就可腾出时间喝花酒了。”
最后一句话惹得暗处那人低低一笑:“花酒没味道,去给本夫子弄点马奶子来。”
“主子?”郑麟竹有些迟疑,马奶子是西域惯见的东西,魏民都鄙夷其粗陋。
“她在人家那儿呆了十多天,似乎,喝得也蛮高兴。”
晚风吹过敦煌石窟呼呼作响,大漠辽阔的天空,辰星闪烁,银汉无声流淌。
第77章 双鹤紫
赵府。八大家之一,龙脉之守,仙人庇护。
因为代世子赵宛曜在漠北抗击突厥,所以赵家把长安本家迁来了西陲鄯州。春华日光,绵延数里的朱门府邸,此刻却传出一声声惨叫。
鲜血染红了鄯州州城十几条街道,血腥味击碎了西北朔风中的,那仅存的一丝温暖。
“妖女!我赵家乃是八大世家之一,代昆仑仙宫治世!你竟敢屠我赵府,当遭此天罚,抽魂炼魄!”一个赵家长老颤抖着花白的胡子,瞧着满府的尸身,鲜血一滴滴从眼角淌下。
青鸢一袭素白竹枝绫衫子,此刻却被鲜血染成了嫣红。不待老者把话说完,女子手中的长剑毫无迟疑的刺穿了他的咽喉,鲜血如井喷,染红了女子小脸雪肌。
“青鸢,你果真是生为不祥,真要反了一宫一阁一轩楼么!”无数的赵家兵卫见着长老被杀,通红着眼睛叫嚣着,无数刀戟向女子刺来。
素白倩影勾起一抹冷笑,顿时灵动如燕舞,玉足步罡踏斗,纤纤玉手穿花落叶,让人几乎看不清她手中小剑如何舞动,就见得寒光色的痕迹一线,下一秒,无数赵家兵卫的惨叫,满地的鲜血如湖。
“反了反了!”一群赵家供奉的道士慌忙将青鸢围在中心,纷纷祭出符箓,便要开始做法。没想到下一刻,他们的人头就咕噜的滚到了青鸢脚下。
道士们软软的倒在了成堆的尸首上,他们身后,一群满身刀疤的汉子毫不在意的一抹脸上血迹,奔到青鸢面前,倒头便拜:“禀鸢姑娘,赵府本家共二百八十六人,除去女子小孩,一个都没活下来。”
青鸢眉梢一挑,收剑如鞘,一袭染红的素白衫子流转着日光,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冷意和可怖。让那混过腥风血雨的道上诸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赵家女子共八十四。请鸢姑娘吩咐。”一群被五花大绑的赵家妇孺被压上来,各个哭得梨花带雨,曾经的美丽高贵都狼狈不堪。
甚至有女子试图咬舌自尽,可又过于害怕,没有咬断,鲜血汩汩的从唇角流出来。
青鸢眸色闪了闪,面容平静似一潭秋水,冷到了极致的平静,吐出来的几个字不带一丝温度:“兄弟们辛苦了。这帮赵家女子,就当做慰劳兄弟们了!”
诸人皆惊。赵家女子们吓得花容失色,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当先的道上地头暗暗的咽了口唾沫,迟疑道:“鸢姑娘,这些娘们儿都是豪门小姐贵妇,小的只怕玩不起。”
青鸢眉梢一挑,蓦地拔剑出鞘,直接砍去了某个女子的头颅,然后冷冷的看向地头:“你,和她,共赴云雨。”
女子的每个字冷得像高山上的冰雪,没有一丝余地。那地头怔怔瞧着死去的女子,想到要和死尸云雨,不由脸色发紫,哇的一声就要吐出来。
可他终于没有动作,因为他身后的素衣女子,眸子像暗夜的修罗,已经死死的锁定了她。他眼一闭心一横,哆嗦着拉下裤子,猛地向那女尸扑去。
片刻寂静后。道上诸人也纷纷扑向赵家女子,场中顿时想起一片笑声哭声叱骂声喘息声,原本人间地狱似的惨地,竟然瞬时变为了烟花温柔乡。
“鸢姑娘,赵家的孩子如何处理?”又一批道上的押来一群小孩子,小的还在襁褓中,大的不过刚垂髫。哭得哇哇作响,鼻涕都惹脏了锦衣。
“带到大漠,任其生灭。”
“遵鸢姑娘命。”道上的人身子哆嗦了下,却没有一丝迟疑,压着孩子们往大漠行去。虽然也有些人很是不忍的蹙眉,但没人敢支一声反对。
瞧着哇哇啼哭的孩子们被带走,青鸢有些倦怠的扑闪了下睫毛:“对了,让你们查找落英的踪迹,如何了?”
自从掉落弱水,被达头可汗救起。她和桓夜都安好,唯独落英始终音信全无。青鸢一直在令道上寻找,心下也很是担忧,但除了搜查,也毫无其他办法。
“鸢姑娘,小的们都尽力了。可是实在是没找到这个名字的人。”道上的人敬畏的低下头,歉疚道,生怕青鸢怪罪。
第78章 双鹤紫
青鸢叹了口气,掏出罗帕一点点擦拭净脸上的血迹,语调里满是坚毅和威压:“给我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鸢被自己的语调吓了跳。方知不自觉间,自己已经把落英视为了朋友,亲人。从当年洛阳城门的相识,到如今一日不见,都会担忧牵挂。
高贵的八大世家之一,赵氏主家府邸,鲜血湮没了十里朱门。似乎是感应了到了此处残像,赵府的宗祠所在地突然幽光闪烁。
“鸢姑娘,宗祠的守护长老都被杀光了,如今,不会是幽魂作祟罢。”道上享受完男女欢爱的地头们,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畏畏缩缩的向青鸢靠过来。
“八大世家我都敢屠门,一个破祠堂怕什么。去看看。”青鸢唇角玩味似的一勾,独自仗剑迤逦,向后苑宗祠行去。
巍巍庄严的赵家祠堂,十丈高的柱子前,是一尊赵家族徽,双鹤紫叶的寿阳石雕。四下寂静,石砖地上堆满赵家长老的尸体,刺鼻的血腥味中,鬼风呼啸,怨魂游荡。
堂中有一个八卦祭坛。祭坛八角各有一盏长明灯,坛面上勾勒九天星象,似乎是在引导着长明灯的灯火像中间汇集,汇集为一个光影凝成的赵家族徽——双鹤紫叶。
青鸢瞧得啧啧称奇,八大世家因为守护龙脉,和一宫一阁一轩楼的仙人有些联系。
可下一刻,她的眸子就充满了阴郁的恨意,她亦是天赐“青云彩鸢”,仙人选中。只因为出生在沈家,就要此生波折,命途多舛。
女子的眸底顿时夜色翻滚,迸发出冰冷的寒光,手中长剑无一丝迟疑,直直的像那光影“双鹤紫叶”砍去。
可她的剑并没有落下来,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架在了半空。熟悉又悠然的男子声音响起:“鸢鸢,不可。”
青鸢诧异的抬眸。赫然是许久未见的京城神医,姬渊。
姬渊并没有易容。线条完美的侧脸笼了层三春华彩,难以让人描摹的高贵无暇。他眸色有些异样,复道:“鸢鸢,族徽不可毁。”
男子难得露出的真容太过俊逸,让青鸢有些尴尬的怔了怔,道:“为何?赵家以道法害我,欲将我抽魂。此恨,我青鸢必报!”
“毁了族徽,鸢鸢,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
姬渊的语调突然沉重起来,深处含着一星火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机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难言气魄,威严圣洁如雪山上的神明,让青鸢都不由的松了松指尖。
可只是片刻,青鸢冷冷的嘴角上翘,傲然的扬头道:“你不让我毁,我偏要毁了!我青鸢早就为天所弃,罪孽深重!老天爷有本事一个金雷炸死我!你姬大神医有本事砍死我呀!”
女子语调愈发尖锐,些些疯狂,又喑哑如同老妪绝望的挣扎。深处却有如夜的哀然蔓延,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柄长剑唰一声斩向了双鹤紫叶的族徽。
没有任何声息,光影顿时消散,八盏长明灯随之熄灭。祠堂中顿时陷入了死般寂静。
姬渊眸中那点火花顿时湮没,他的身子似乎抖了抖,脸色有些发白:“罢了罢了。”
青鸢握着剑,浑身喘着气,简简单单的一剑却让她倦怠不已。她深深的瞧了眼姬渊,男子虽不算多亲近,但也是半个故人了。虽不明白他为什么阻难她,但她也无意怪罪他。
“珍重。”青鸢收剑入鞘,欲转身离去。忽听得姬渊的有些飘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鸢鸢,不去昆仑好不好?就在长安。不论发生什么,我姬渊,都保你一世安宁,静好如斯。”
青鸢兀地心底疼起火气。
“姬渊,你听好了。什么大富大贵,万人之上,于我不过一抔沙。十七年,十七年所有的挣扎和悲辛,无不是为了有朝一日,问问一宫一阁一轩楼,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天意慈悲,为何弃我?天地不仁,何为万物刍狗!你为何还说出这般话来!”
第79章 双鹤紫
青鸢秀眉簇起,眸底压抑着一股火焰,映得她整个脸夭夭灼灼,眼角满是摄人的精光。她提高了音调,直视姬渊道。
女子一连串的话,不带丝毫余地。姬渊燕尾般的睫毛凝滞了下,终于似乎倦怠的阖上:“鸢鸢,若血流成河,若身死魂消,你,亦不悔?”
青鸢移开目光,投向昆仑山。巍巍昆仑,朱霞九光。
哪怕魂归于兹,她也想要一个明白。
“不悔。”
青鸢吐出坚毅的两个字,忽地感到身形一晃,自己已被姬渊猛地拉近怀里。猝不及防下,青鸢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姬渊有力的臂膀,牢牢地禁锢住了。
湖蓝色衫子上传来雪色轻梅般的气息,男子的胸膛线条紧致,隔着衫子传来些些灼热的温度。搂住青鸢腰肢的臂膀愈来愈紧,听得姬渊低语:“可是,我会后悔。知道么,鸢鸢,我会后悔。不要去昆仑,鸢鸢,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去。你做不到的…”
想水一般弥漫开的低语,略微嘶哑的嗓音,无助似夜中的合欢将萎。
青鸢有片刻的凝滞,但最后的一句话让她兀地蹙眉,心底那一点火焰忽地迸出火星,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燎原之火,恍若红莲震天。
她猛地推开姬渊,力道之大,高她一个头还多的男子都不禁后退了两步:“生是我的,死是我的,做不做的到,是我青鸢说了算!你后不后悔,与我无干!”
青鸢眸子泛出了红意,秀眉向上挑起,几分凛冽。眉宇间的傲然和倔强,容不得一点质疑。
“只要不去昆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姬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平日飘逸若神祗的容颜竟喑哑无光,湖蓝色的无双身影虚弱的靠在窗边。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像样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这让青鸢有片刻犹豫,不过还是沉沉吸了口气,朗声应道:“不!此生此世,必上昆仑!”
姬渊的身子又抖了下,眸底的光芒愈发暗淡,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那,如果失去我,失去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姬渊,如何?”
青鸢一颤,觉得这话着实古怪。她只当姬渊是京中神医,姿容无双。不过,她总是觉得这个姬渊像从画里走出的人,让她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幻象。毕竟,姬渊不是桓夜,可以让她无条件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