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如菊-第4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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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院也不负众望,秦枫汇聚杏林人士,果然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八月十五,中秋节,菊花生下一女娃。
这可真是让人无法说了,连菊花也盼望这一胎生儿子的。她当然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如今这社会就是这样,男丁多的话,方能撑起家族重任,她已经有两个闺女了,心里想再要一个儿子,谁知偏生了个女儿。
惹得刘云岚笑说要跟她换。
菊花笑眯眯地摸着小闺女的头发道:“说着玩的。咋能当真哩。就算你是舅母,我是姑姑,也不能把亲生的换着养。”
槐子呵呵笑道:“不怕。不是还有他小叔么。昨儿才来信,说是弟妹有了。让她多生几个儿子,咱们张家还怕人少?瞧我这几个闺女,将来准比男娃还出息哩。”
小葱昂首答道:“那是。娘,你瞧好了,没准将来我是咱家最有出息的一个。”
菊花扑哧一声笑道:“你好好的就成了。我跟你爹又不想要你光宗耀祖。板栗也是一样。”
板栗看着粉红的小妹妹,稀罕地问道:“给妹妹取啥名儿哩?越挑越少了。要不就叫小白菜吧?”
菊花猛摇头,这名字虽然朴实,实在不大好听,她也想过了,这回若是生男娃,就叫花生,女娃要不叫青蒜,要不叫香荽。
听了她的想法,槐子看看小闺女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觉得还是叫香荽好一些,“我瞧她怕是个娇憨灵巧的,就叫香荽吧。要是嫂子再生个爽利秀气的,叫青蒜才对脾气。”
于是,张家的三小姐就叫香荽了。
生完孩子,菊花和槐子忙着添加人手,拓展巩固家业,板栗等孩子更是学业繁重,兼要跟着爹学习管理产业,真是忙得不知时光流转,倏忽就到了永平九年春。
万象更新的季节里,传来了宁王爷谋反的消息,宁王一系全部被铲除,包括济宁候高远。
宁王爷乃是先皇第四子,差点就当了皇上。这事也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这事本与张家无关,然此事最先由张杨和赵耘弹劾济宁候高远而引发,说他是永平七年末小青山大火的背后主使者。
皇上派人去查,竟真的查出这事乃高远的侄女高湘所为。这个高湘即张杨小妾高姨娘的姐姐。
随后,也不知怎的就牵出了宁王,如同山峦崩塌,大厦倾覆,宁王固然身陷囹圄,济宁候亦是满门抄斩。
清明时节,一封无名书信被送到周夫子手中,展开看后,皱眉叹息不已。
又是一桩意料之外吗?
虽然他和济宁候辅佐不同的人,但是,不可否认,济宁候高远乃是个有大气概的人,非那些心胸狭窄的小人可比。
当初他不让张杨娶高湘,而是娶了老友之女曹墨竹,并非因为清楚高湘的真正身份而嫌弃——乃是济宁候收养的孤女,而是因为那个女子虽然才名远播,实则孤傲自诩、极端自我。
果然这女子心性乖张,竟因为这个恨上他了,加上她后来愿意屈身为妾,张杨纵然碍于济宁侯的面子,却挑了其妹,也不要她,越发心中仇恨不甘。
高远在信中道,他交接张杨本无恶意,不过是为了笼络新进罢了,为的是能结个善缘,高湘之举实属意外,他纵横朝廷三十载,怎会行此可笑之事。他又言道,你这个弟子比你可差远了,不给他人留后路,也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他已经伏下两颗棋子,在地下睁大眼睛看他如何应对。
看着信尾饱蘸墨汁的“哈哈哈……”几个狂放的大字,周夫子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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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尘缘已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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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子一边看着那信燃成灰烬,一边想道,老夫若真有那么厉害,也不会几番起落了。
埋棋子就埋棋子吧,世事难料,没有济宁侯,也会有别人,无论张杨和赵耘怎么做,都免不了经历斗争和挫折,若是不能应对,死活均系命数。
再说,将来如何,死去的济宁侯又怎能算得准呢?其中变数,连他这个活着的人也无法预料,何况一个死人。
想起葫芦和板栗,还有那个黄豆,周夫子微微一笑——张家和郑家那些瓜果蔬菜可是都长大了。
忽又想起宁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没有这事,他跟济宁候也难逃此结局。
除非他们另有安排。从济宁侯信上看,还真有这个可能。
菊花是五月份知晓此事的。
因曹氏快要临盆,张大栓跟何氏也想小儿子了,于是三月初,老两口带着红椒和山芋,去三元县住了两个多月。
端午节后,槐子亲自去将他们接了回来。
何氏回来后,跟菊花说高姨娘也病死了,柳姨娘不晓得为啥,整天念佛经,也不大出来见人,就剩下吴姨娘还有些活人气儿,“要不是二媳妇生了花生,我心里头高兴,都不想在那住了。”
菊花见她一副感叹的模样,显然是不知内情的,一个劲地说要帮杨子多在祖宗跟前烧几炷香,保佑他家宅平安啥的,拉着菊花嘀咕半晌。
菊花只好细细地安慰了她一番,忆起当初那几个鲜活的女子,也仲怔不已,无从评述。
此事过后,槐子跟菊花商量,要去北边发展。
他听秦枫说云州的云雾山也是绵延数百里。那儿也有橡树生长。因此想去那里置办些产业,反正他们做这个是做熟了的。另外,朝廷也下旨,鼓励百姓去云州以北苦寒之地垦荒,地价极为便宜,头三年更是连税也不用交。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菊花同意了,她也觉得,将所有的产业都放在明处不大好,该向外拓展了。狡兔还有三窟呢。
于是,槐子带着黑皮去了云州,家中则交给板栗掌管,张大栓和刘叔在旁帮衬,菊花在身后监督。
自此后,张家和郑家便一点一点地往外拓展。除了西边没去,北边。南边,东边,几乎都遍布产业。
北边主要是置荒山种橡树养木耳山菇,并生产橡子面粉;南边主要是置田产种庄稼养鸡鸭和鱼;而东边则是在各大城镇置商铺居多,销售自家出产的东西,逐步发展成靖国首屈一指的粮油肉食大家。
时光流转,世事沧桑,几番起落挣扎,张家、赵家、郑家终于跻身朝堂。从草根家族晋升为权贵之家,此后权倾朝野一百多年。
永平二十五年,张杨官至刑部尚书,张郑两家小辈也跟抽穗的稻禾一样,纷纷冒头,遂举家迁往京城。
十年后,五十二岁的张家老太太不耐烦京城的繁华搅扰,与张老太爷返回小青山祖宅,在桃花谷种菜养鱼。安享晚年。
同年。宰相张杨告老,为子侄让道。回青山书院任山长。
二十年后,满头白发的张家老太太郑菊花似乎越活越精神,每天都要亲自伺弄蔬菜,又喜欢用虾网捞鱼虾,还特喜欢去林中捡蘑菇。
六月下旬的一个清晨,太阳刚升起丈来高,张老太爷和老太太先随意吃了点菜干粥,然后牵着重孙小麻雀,丫头清荷挽着篮子跟在旁边,一起往后园子走去。
几十年了,这园子里到底又增加了不少果树和绿竹,变得郁郁葱葱。花草树木的叶片上,园子中间的蔬菜上,露珠晶莹透亮。只要太阳从屋脊后一露头,它们就会消失。
三岁的小麻雀很调皮,不肯好好在石子道上走,硬要在旁边草地上踩踏。先是追着一只蝴蝶跑,又仰头看在枣树枝叶间跳跃鸣叫的小鸟,不一会就把黑色绣红虎头的鞋给打湿了,杩子盖头上也落了几滴露珠,柔软的头发湿了一缕。
清荷只是含笑看着,并不阻止。张家的哥儿姐儿都欢实的很,老太太不让娇养,说是让他们多跑动,对身子骨好一些。
“麻雀儿,过来。到太阳底下晒晒。鞋子又打湿了,你娘看到了该说你了。”菊花到底看不过,还是开口叫了。
张槐则引诱道:“嗳哟!这黄瓜能吃了哩。水嫩嫩的,我先摘一条尝尝。”
果然小娃儿听了这话,一溜烟地跑过来,张槐跟菊花相视一笑。
张槐也是满头白发,面容清瘦,牙齿也掉了两颗,但脊梁挺直,看着倒还结实,不像其他老人佝偻腰背。他只蓄短胡须,因为菊花说洗起来太麻烦。
两人带着小麻雀走到黄瓜架子前,扒开藤叶,果然有些乳黄瓜已经有半尺长了,碧绿的,浑身带刺儿,顶端还带有鹅黄小花。
菊花见了手痒,就挑长的摘了两条。
清荷知她是想吃了,忙过来道:“老太太,让奴婢拿去洗吧。”
菊花点头,水池就在前边,有水井,也有用毛竹从山上接下来的自来水。
等清荷将黄瓜洗好拿来,菊花跟小麻雀分了一根,槐子也吃了一小段,剩下的递给清荷。他掉了两颗牙,吃这个就有些费劲。
菊花嘎嘣嘎嘣嚼完黄瓜,就去摘辣椒。
“晌午还吃肉辣椒。”张槐蹲在垄沟里,一边扯辣椒地里的杂草一边对菊花道。
菊花点头道:“嗳!我也这么想的。如今辣椒正嫩,味儿也鲜。”
她一边说着一边挑嫩绿泛黄的半大辣椒摘了往篮子里放。
张槐说的肉辣椒,是将这嫩辣椒洗干净了,捏着辣椒蒂往前一送一拉,剔除辣椒带子的芯,然后把调好味的肉糜塞一长条到辣椒空肚子里,下锅大火炒瘪后,搁一点盐,再用小火稍微焖一会就好了。
因为用的是还没长大的嫩辣椒,里面肉塞的也少。极容易熟。也容易入味,嫩辣椒又很鲜,也没那么劲辣,所以全家人都爱吃。
这个是根据酿辣椒改的,酿辣椒要用油煎,用的辣椒也稍大。里面灌的肉也多,跟这个味道就不同了。
她手快地摘了半篮子,又问张槐:“昨儿你说跟李老头子去钓鱼,还去不去?”
李老头就是李长雨。昨儿带着李老太太高氏过来摸牌,四个人混了一天,他说今天还来,要跟槐子去前面山塘里钓鱼。
张槐道:“咋不去?我不是让人去叫大哥了么,人多热闹些。”如今年纪大了,他们这些老的整日就想法子寻乐子,活得自在些。省得给儿孙添麻烦。
这时,清荷从菜地旁边的小棚子里拿了把短柄小锄头递给老太爷,一边也蹲下帮忙扯草。
菊花点头,想着到时候也跟着去桃林里逛逛。
她便道:“我让人网些小杂鱼虾来,就用这嫩辣椒随便一煮,汤也鲜得很。”
他们有自己单独的小厨房,不跟大厨房在一块吃饭,所以每天都有商有量地扯些吃啥喝啥的话题,再亲自去弄来。让厨房做,这日子就跟往常一样,有滋味的很。
张槐听了果然高兴:“我昨儿就说要吃小杂鱼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摘了些豇豆之类的菜,弄了满一大篮子。
清荷急忙道:“老太爷,老太太先走吧。这菜让奴婢来提。”
菊花点头,正要转身,忽见张槐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问道:“你咋了?”
张槐似乎很艰难地转头。咧嘴对她笑道:“菊花……”
菊花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对清荷道:“快去叫人来。”
清荷也发现老太爷不对劲,慌忙丢下篮子,撒腿就往前边跑。
这里,张槐用还沾着泥土的枯槁手掌,一把抓住菊花的手,嘴唇哆嗦蠕动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菊花,别怕!我会天天看着你。你……去下边散步、网小鱼儿,我也能看见……”
他转头面向院墙外,那方向是张家的祖坟地。
菊花忽地慌张起来,哑着嗓子道:“槐子哥,你甭说话。来,靠着我歇会。你……不舒坦是不?不要紧的,想是蹲久了,起来头晕。清荷去叫人了,大夫就在村里,喊来也快。”
张槐摇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子跟筛子似的,那浑身的力气和热乎劲儿一个劲地漏。
终于撑不住了,身子往下滑溜,软软地跟米袋子似的,连菊花也扛不住,两人一起跌倒,坐在垄沟里,压倒好几棵辣椒秧子,槐子还死死地抓着菊花的手。
小麻雀从地头埂跑过来,惊慌地喊道:“老祖宗,老祖宗!”
清荷的动作也很快,从前面涌来一群人,抬着一副躺椅,高喊道:“老太爷,老爷就来了。”
可是张槐已经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他根本没管其他,只望着菊花,艰难地说道:“菊……花,莫……怕……”
他就要丢下她了,为啥要走在她前头哩?
他转动浑浊的眼珠,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中看见一大群人扑过来。是了,这么多儿孙,菊花不会寂寞的吧?再说,他就算走了,也没离开她好远。
只是,心里就是不舍,那手就不肯松开。
菊花眼看着张槐闭上眼睛,抓她手的胳膊也松劲了,只是五指还紧扣着,她就茫然起来:槐子哥走了!
耳边充满各种声音,有哭有叫有安慰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她却没有一点感觉,似乎整个世界一下寂静下来,天地间只剩下槐子哥的叮嘱:“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