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如菊-第3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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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耘叹了口气道:“夫子去拜祭那些人了。”
槐子和青木急忙就要过去。
赵耘道:“你们去吧,我跟袁大人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槐子点点头,跟张大栓和青木沿着一条通道往前去。通道两边均是新搭建的灵棚,其间白幔高悬,青烟袅绕,纸钱飞舞,夹着簌簌飘落的雪花,和哀哀哭泣声,闻者莫不心酸落泪。
在一个灵棚前,一个身穿白色毛皮披风的青年扶着一位灰衣老者刚上香完毕,转头准备去下一家,见了匆匆赶来的槐子等人不禁一愣。
槐子和青木看着周夫子两鬓斑白,心中一酸,双膝一软,伏在雪地上大礼参拜。
张大栓不敢怠慢,也要上前跪拜。
周夫子任由青木和槐子跪下给他磕头,却拦住了张大栓,拉着他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大栓,你没事就好。”
一句温和如常的安慰,让张大栓霎时间就红了眼睛,几乎不曾掉下眼泪,委屈地叫道:“夫子大人……”
他竟是不知如何称呼周夫子了。
周夫子示意身边的青年扶起青木和槐子,然后才道:“死者为大,先给亡者上香,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众人点头,陪着他挨个地给那些人上香。
大多人家都还规矩,见他们去上香,孝子亲眷均跪在一旁还礼,临走也会恭送,就算有些人哭得厉害,也在张大栓和槐子的安慰下止歇。
后来到了一家灵棚前,迎接的汉子就是之前说要三百两银子的那个人。他听人说来了大官,又见这上香的人衣衫不俗,又见张槐等人都陪在一旁,便转了转眼珠,先抹着眼泪跟家人一块哭泣,后趁着周夫子上香的时候,猛然掀开裹尸的草席,露出一截黑色焦炭般的物事。
便是槐子和青木曾经见过烧焦的尸体,也被他突然行动惊得倒抽一口冷气,那穿披风的青年更是倒退两步,唯有周夫子巍然不动。
槐子忍无可忍,却也不好在灵堂上苛责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不知他要什么花招。
那人也不敢闹事,跪下哭道:“青天大老爷,小人侄子好可怜哩,死就死了,连尸体也找不回来了。黑乎乎的一堆,也认不出谁是谁,随便就搬了一截过来了,也不晓得这是不是小人的侄子哩。大老爷可要替小人做主,也要替咱东家做主哩……”
他还挺有心,不忘记拉上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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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邪气的小石头
周夫子点点头,并未多说,只道“你起来吧”,然后转身出去了。
张槐瞅了那人一眼,也没说他,跟着出去了;张大栓倒是想说话,可是看看那黑焦的尸体,长叹一声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人见他们也没啥表现就都走了,心下忐忑,不知刚才做的对不对。
周夫子走了两步,停下来问槐子道:“可为他们购置了棺木?”
槐子急忙道:“已经定了,想是数量不够,才没分到这。”
周夫子点点头,继续拜祭剩下的人。
等拜完后,周夫子对槐子道:“带我去看望你岳父。青木若有事只管留下来。”
青木忙答应了。
那穿披风青年问道:“先生不去那边了?”
他说着话看向袁县令和赵耘那个方向。
周夫子眼神一闪,摇头道:“不去了,随他们处置。老朽已经告老,此事不当插手。魏大人可有话说?”说着示意张大栓先行。
魏大人慌忙摇手道:“下官奉命为先生修建书院,亦不当插手此事。”
说着上前一步,殷切地扶着周夫子胳膊跟着张大栓就走。
一行人转到一个未挂白幔的竹棚子前,离袁县令的棚子不远,只见板栗葫芦等小娃儿在里面忙得不亦乐乎,连李敬文和泥鳅等村里娃儿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他们都是来安慰板栗和葫芦的。
板栗和黄瓜左手算盘,右手执鹅毛笔,边算边写;青山则翻着一本账册,也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葫芦正听一个下人报账,说是舅太爷安排的,天下雪了,要支钱买被褥等物给这些雇工亲眷。
葫芦听了想了一想,对他道:“去跟舅太爷说,这一折腾事儿可就多了。反正我们是要赔钱的。被褥就让他们自个回家拿来吧,又不远。一家发一个炭盆子烤火,走的时候再收回来。炭就从山上弄来,好些树都没烧完哩,正好拿来用上。你先去跟舅太爷说一声,再来支十两银子去买炭盆。”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去找杨得发说这事。
周夫子不由得停下脚步,走进去站在板栗身边,看他算账。
槐子见了。慌忙要找板凳请夫子坐。黄豆早站起来了,端着小板凳过来,亲热地叫道:“老爷爷请坐。红椒,把板凳给这个叔叔坐。”
红椒听了忙将板凳送过来让那个魏大人坐。又对槐子叫道:“爹。”转向青木和张大栓,“大舅舅。爷爷。”
板栗和葫芦闻声抬头,见爹带了人来,急忙起身过来见礼。
一番寒暄后,周夫子在小凳子上坐下,问板栗:“如今确定死亡的人有多少?”
板栗道:“总共六十五人……失踪,已经找到尸体三十四人,还有三十一人没找到。”
他其实是想说死亡六十五人的,但没找到尸体之前。这话不好说,只能说没找到。
周夫子又问了伤者、各项财物损失等,板栗也一一答了,有些是张口就答的,有些是问过黄瓜和青山再答的。
黄豆听他们说死了多少人,受伤多少人,房子家什、山上树木、木耳场子等等。忍不住插话道:“还有四条狗哩!我姑姑在山洞里躲着的时候,没法出气,只好把狗杀了。一家伙就杀了四条哩!”
红椒急忙点头证明,瘪嘴道:“咱们出来了,大黄没了儿子,都没劲儿了。”
魏大人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觉得有些尴尬,慌忙道:“培土这个小兄弟倒是有趣的很。”
青木听了暗自嘀咕:咋都把黄豆当作赵家人哩?难道老郑家就不能养出灵泛的儿子来?嘴上却道:“让大人见笑了。这是小民的儿子。那个才是赵大人的小兄弟。”
说着叫过赵锋。周夫子和魏大人一看,虽然比他哥哥壮实,样貌确实很像,可那桀骜的眼光却昭示他跟小石头完全不是一个类别。
魏大人不好意思地对青木道:“培土这个兄弟倒不大像他,郑大哥这儿子倒有些神似。”他见夫子待这几人不同,又跟张大栓执手相谈。于是机灵地称呼青木和槐子大哥。
青木连道不敢当。
周夫子微笑看着黄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一板一眼地问他话。
青木心里打鼓,生怕这小子胡说八道,板栗和葫芦也头疼地看着黄豆,瞪眼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黄豆见魏大人发笑,显然是不把狗当数,心里不服气,此刻见周夫子问他,巴不得解说一番,因此明明是周夫子问他,他却面向魏大人说话。
“狗咋了?狗不比人差哩。我跟你说,昨晚上起火的时候,它们最先瞧见了,大叫喊人哩。可是它们不会说话,刘爷爷起来了又去睡了。它还帮我姑姑找到老鼠洞哩,它还找到山洞出口哩。杀了四条狗,一条狗喂大可不容易哩,要教聪明它,得好几年工夫,这不都是钱?”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红椒接着道:“人死了还要赔钱,还要买棺材装着,可怜大黄的儿子就这么埋了,也没人赔钱给它。”
槐子忙道:“红椒,甭瞎说了,狗……咋能跟人比哩。”
周夫子叹了口气,随口又问了黄豆几句话。
黄豆这个小财迷,不管周夫子问啥,他本来回答的好好的,但最后总是能扯到姑姑家亏的钱上面,他用那“鸡生蛋,蛋孵小鸡”的理论,一脸肉痛地把张家未来十年的收益都算上了。
总之,这场大火烧掉了张家好多好多好多数不清的银子,听得青木和槐子满脸黑线,周夫子却微笑起来,看着小娃儿满脸兴味。
坐了一会,张大栓父子便陪着周夫子去郑家看望郑长河,那个魏大人却被赵耘叫过去了。
刚到那边棚子,还没进去,就听袁县令激动的声音:“赵大人,无凭无据,本官不能这么写。”
赵耘讽刺的声音:“大人脑子不好使了吧,难道不知道这四面起火乃是有人蓄意而为?一定要等拿到嫌犯才能据实上奏,在这之前就只能说蹊跷待查?”
袁县令暴怒的声音:“赵培土,尔一再侮辱本官……”
“下官才没那个闲工夫侮辱大人呢,侮辱大人难道能给下官带来好处?大人若是不写亦可,下官自会上奏朝廷,张子易亦会上奏朝廷。不出三天,湖州知府、巡抚亦会上奏朝廷,大人只管在奏折上含糊其辞吧。”
袁县令没了声音,魏大人走了进去,对赵耘微笑道:“培土叫我?”
赵耘一把拉住他,板脸道:“魏大人都看完了?何不拟一奏折递给皇上?”
魏大人急忙摇手道:“培土饶了本官吧,本官不过一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此来是行工部职责……”
赵耘把脸一放:“小侯爷此话当真?”
魏大人见他生气了,瞄了瞄袁县令漆黑的老脸,淡笑道:“培土,此事为兄不便插手啊,况且袁县令说得也没错,证据全无,要如何说?若只是叙述火情灾情,县尊大人一折足矣!”
赵耘忽然搬了个凳子坐下来,大腿架在二腿上,脚尖还不停地抖动,嘴边似笑非笑,邪气十足。他扫了魏大人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哼!真当我求你呢?没有证据不是最妙,‘浑水摸鱼’,‘乱拳打死老师傅’,一网兜,兜到谁该谁倒霉。你就矫情吧,坐失良机莫怪我没提醒你。”
转向袁县令冷笑:“大人爱如何拟折子请自便,不过写之前先把棺材准备好了。”
魏大人眼睛猛然一亮,袁县令则手脚不停颤抖。
也不知三人后来是如何计议的,人们就见一匹匹快马从小青山下奔出,袁县令也移往下塘集坐镇,派出一拨拨捕快衙役往各道口和码头盘查,抽调保长,召集民壮协助。
待吴成逮到金四贵的大儿子送来,确定有人指使他们兄弟放火后,赵耘就更忙了。
官场上的事槐子也无暇多问,他还在一心张罗救火。
正午时分,越来越大的飞雪终于压过火势,又或者那些树木也烧得差不多了,这场从午夜时分烧起的大火终于熄灭。
火灭后,不一会工夫,焦黑的山地上就铺了白白一层碎玉。雪地里散布着不少人,这些人在收集木炭,顺便在灰土里扒拉着,因为还有三个人的尸首没有找到。
瑞雪兆丰年!可是永平七年末的第一场大雪,带给张家雇工的却是生离死别。小青山下一片凄楚哀哭声。没有大火的映衬,这哭声成了天地间的主旋律,和着簌簌飘落的雪花,仿若天地同悲。
郑家大院也是一片肃穆,当逃生后的庆幸喜悦和救火的紧张忙碌过去后,作为主家,张家人必须面对几十条人命带来的心理压力,那不是赔钱可以消除的。
菊花躺在床上,觉得浑身发冷,精神极度不安,总也不能安宁入睡,因而这病不见好,反而加重了。
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特别的感应能力。比如,在地洞那会儿,她就觉得躲在那儿是安全的,宁可被活埋也不愿出去;现在,她躺在床上,耳边却总是听见哀哀的哭泣声,似乎橡园那边的哭声无视空间的阻隔,直接传过来了。
她不信这个邪,问小喜,小喜说她啥也没听见。
感谢亲们对丑菊的支持和鼓励,圣诞快乐!
第五百五十五章人生如梦
菊花颓然无力,便让小喜读书给她听。朦朦胧胧的,就听见小喜轻柔清脆的声音传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小喜一边念,一边小心地瞅着床上半眯着眼睛的太太,担心极了。因葡萄去竹园那边为刘奶奶守灵去了,就换她过来照看太太。谁知这才半天,太太好像更不好了。
天黑的时候,外面已经落了一尺来厚的积雪,张大栓等人到底怜恤儿孙,把小娃儿们都叫了回来,换上大人晚上在那边照管。
赵耘也好不容易在晚饭后抽空过来瞧菊花姐姐,却不好意思进内室,只能由槐子陪着站在房门前问候,说一定不放过暗害张家的人,并问菊花姐姐有啥要交代他的。
菊花病已成势,浑身无力,听外面的声音似乎从悠远的天边传来,但心里却是极明白的。
小石头也当官了呢,那个说要当大官保护她的小娃儿,要为张家出头了么?可是,这件无厘头的案子,就算把他和张杨搭进去,也别想弄明白。
她轻声对小喜道:“跟他说,甭太上心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搭进自个……”
小喜见她两颊火红,心里害怕,忙出来对赵耘说了,又低声对张槐道:“太太瞧着好像不大好,病重了哩,得请云大夫来帮着瞧瞧才放心。”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