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如菊-第3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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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这些人面前,也不劝他们,也不愤怒生气,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他们哭闹。
那些人见他不慌不忙,也不来俯就自己,倒像看热闹的样子,更生气了,哭闹得更狠。
槐子低声对严师傅说了一句话,严师傅上前大喝道:“你们拦住老爷,不就是想跟他说话吗?怎么不说了?再哭,再哭老爷就走了,随你们哭死。”
喊了两声,那些人方才收声,一齐望着槐子。
槐子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操着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你们家人遭难,我心里也不好过。先前我可是跟你们一样,恨不得去撞天才好。你们也瞧见了,张家把这附近的人都拉了来帮忙,能救的张家已经救了,没救出来的,张家也答应赔偿。大伙儿这么闹是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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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人命有贵贱
人群静了一瞬间,忽然有人道:“人都死了,赔银子有啥用哩?你家人没死,你们有钱,拿钱买命么?”
众人轰然又吵闹起来,直到黑皮大喝一声,“一个一个说,不然的话,老爷就要走了。有本事你们去衙门里告好了。”
众人这才停住话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张槐。
槐子冷冷地问刚才那人道:“照你的意思,难道我张家也一定要烧死几个人,你才满意?就算能逃得性命,也不该逃?”
那人道:“你瞎说!我不是这意思……”
槐子道:“你说人死了,赔钱都不管用,还说我们张家拿钱买命,那我倒要问你一句,这火难道是我张家人放的?还是我张家人用你们家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性命了?”
众人一愣,有个老汉道:“那倒不是。”
槐子又问道:“张家人可曾不管你们的亲人,只顾自己了?”
众人答不上来,他们也不知道大火里是个啥情形,如何能答上来。
先前那人道:“甭管你咋说,咱们家人是在张家山上被烧死的……”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理,于是轰然应道:“对。在张家干活被烧死的,你就得赔!”
槐子喝道:“先前不就说赔了,你们没长耳朵?还是说要张家拿命来赔?”
众人哑然:是啊,张家又没说不赔,他们这么闹是为了啥哩?想出口气?
有人怯怯地问道:“那……那张家能赔多少银子哩?”
所有人都盯着张槐,显然对这话很关心。
槐子反问道:“你们说呢?你们觉得张家应该一个人赔多少银子合适?”
众人犯难了:这要如何说?如今买一个人才十两银子,有的还不用十两,这烧死了人应该赔多少,他们哪里知道。
有那精明的,听说葫芦先前喊人救火的时候,说救一个雇工出来谢银一百两,那这死了人翻一倍总成吧?反正张家有钱,他们不是还喊救张家一个人谢银五千两么?
于是。那人就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最少也要赔三百两。”
本来他是要说两百两的,贪心作祟之下,出口就变成了三百两。
槐子皱眉,他倒不是嫌钱多,在他心里,人命是最值钱的,哪里是用钱能买来的,这银子张家也不是赔不起。
可是。赔得起是一回事,怎么赔是另外一回事。若这些人认为这是应当的,那张家做了好事还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真要算的话。赔一百两银子顶天了。那些富贵人家,这类死伤,能有五十两银子赔就不错了,再往上,那便看各主家对这人的情分了。
槐子不说话,黑皮生气了:“你咋张开这个嘴的,没长下巴是不是?你家人长得比旁人好看,还是比旁人能干哩?三百两银子,咱能买三十多个活蹦乱跳的人回来了。你家人那么金贵、值钱。干啥要出来做工?”
他叙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对于亲人来说,人命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可是穷人的命真的不值钱。
众人也觉得那人说得太离谱,有的人家,全家干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哩。便是从前菊花家,一年到头能有二两银子的结余,那还是省吃俭用才能攒下来。
黄豆和红椒已经在旁边听了半天。他那么怕吃亏的性子,却没有上前插话,不但如此,还不让红椒说话。
原来这娃儿被众人绕糊涂了:要是姑姑家人,当然值钱了,五千银子一万银子也是不止的;这些人觉得自家人值钱也没错,不过让张家付这么多钱好像又不大对,这火又不是张家放的。
到底给多少合适。他们跟姑姑家人有啥区别哩?
小娃儿理不清这茬,他那小脑袋瓜不够用了,因此就没敢多嘴,还拉住红椒,不让她说话,怕说错了吃亏。
待他听了黑皮一番话后。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却好像领会到一点意思了,于是气鼓鼓地上前问道:“你家人值再多钱,关我们啥事?又不是我们放火烧死他的?你去衙门告状找放火的赔好了,哪怕赔一千两银子哩。”
众人见又是这娃儿出来了,想起他说的“凡是吵的人都不赔钱”的话,心里一咯噔,便去瞧张老爷。
槐子冷冷地说道:“你们家人在张家干了不止一年,就算是今年才来的,也干了大半年了,张家是啥样人家,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自个不会掂量?这么吵闹,只会让人寒心,再也不敢用你们这样人。”
大家听了一呆,果然觉得自己这么吵太蠢了,只怕惹火了张家,反而得钱少也不一定。
槐子刚说完,王忠带着一群人,抬着那些受伤的雇工下山来了。
王忠对着这些人骂道:“不看你们家人刚没了,我就骂不出好听的话来。你们家人咋死的?你们问问他们――”他转头指向那些被人抬着的雇工。
那第一个被救的雇工伤势轻一些,坐在一只竹椅绑成的担架上,大声道:“火烧起来的时候,王管事带咱们去张家宅子,说是要救东家。可是除了我们这些人,他们都只顾自个跑了。那大火烧得吓人,也没人怪他们。可是你们瞧,我们这些进了张家宅子的人,就死了一个,剩下的都捡了一条命。我们这些受伤的人,都是当时不肯跟着东家的。就王管事和大江两兄弟一直跟着东家,他们可不是全头全尾的出来了?”
人群霎时静了下来,若不是山上的大火还在噼啪燃烧,还有人在就地挖土救火,真当这儿没有人了。
他们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心里难受:这难道就是命?是报应?
庄稼人那是非常相信命的,摆在眼前的事实,哪里容得他们再有其他心思,一个个瞧着那大火,神色恐惧,觉得有看不见的神灵在暗处瞅着他们,审视着他们的良心。
王忠接着骂道:“张家答应赔钱,是怜恤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这火又不是张家自己放的,张家如今还找不到人赔钱哩,谁差你们的?人家害张家,害得你跟着倒霉,那张家发财的时候,给的工钱比旁人家高那么多,你们咋不说害得你跟着发财哩?”
黑皮见槐子神色很疲惫,对众人道:“你们闹啥?张家又没说不管这事了。如今我们就是来清点人数,事后好给大伙一个交代的。瞧,那边也在搭建灵棚,说是还要请和尚来做法事,有人已经去集上买棺木和孝布香烛纸钱去了。”
菊花大舅杨得发也过来了,他一派和气,跟人和颜悦色地解释着,又认真地听这些人的意见,表示尽力做到,一边对黑皮使眼色,让他送槐子先回去。
见人不闹了,槐子便放松了神经,这才回去郑家。临去前,想起一事,低声吩咐了王忠几句,让他去通知吴成仔细搜寻那个金二的哥哥。
等他来到郑家大院,发现满院飘着药味,跟医馆差不多。下人们来来往往,轻提脚步,说话也是压低嗓门,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再不像先前那般慌张失措。
槐子先去见菊花,跟她说刚才的事已经完了,又问起外婆和大嫂的病。
菊花说刘云岚还好,只是动了胎气,倒是汪氏,年纪大了,不知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槐子宽慰了她几句,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青木书房,先修书一封让人给张杨送去,然后叫了刘黑子来商议,让他带人去竹园那里守住地下溶洞出口,再将通往桃花谷的洞口小心封好,莫让人发现,顺便把那个金二带出来。
“刘叔,这事只能让你去了,我跟太太都不想让旁人晓得那地方通往桃花谷,要不先前咋没跟县太爷说金二的事哩。你先去把那条道堵了,咱们再把人交给衙门。县太爷就算要进洞查看,也不怕了。你只管去,我这边安排人给刘奶奶布置灵堂。”
刘黑子急忙摆手道:“老爷,这事先不急。再说,我娘的灵堂也不好摆在郑家这边,不说不好打扰亲家他们,就是家里这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孕妇,都病着,也不能把灵堂摆在这,吵得他们睡不安稳。还是搭在竹园山下吧,正好我也能在那边就近照看一些。”
槐子想想也对,就答应了,让他吃了饭就领着黄麦青麦过去办这事。待他走后,便起身去看郑长河。
郑长河已经清醒过来,不过依旧口歪目斜,小葱说秦师伯说了,这情形要连续扎针几个月,才能慢慢恢复。
杨氏也靠在床上,妞妞正伺候她喝药,小葱则喂外公喝药。
杨氏喝完了药,脸上带笑地对槐子道:“你爹没事儿。他向来身子骨好的很,这回是担心菊花他们,才这样的。菊花回来了,他心思一顺,有啥病不能好的?你去说给菊花听,让她安心,听小葱说她刚刚非要过来这瞧她爹哩。”
闺女和外孙都没事,她只觉得庆幸万分,其他什么大火烧山都不放在她心上了。
郑长河也是如此,他心怀大畅,对于自己口眼歪斜的事丝毫不在意,含糊不清地示意槐子不要担心自己,赶快去陪菊花要紧。
槐子见他精神头好的很,也十分放心,又挂念菊花,叮嘱了二老几句后便依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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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失踪
菊花还住出嫁前的屋子。她躺在那张小巧的雕花架子床上,葡萄坐在床前踏板上守着她,一边做针线。
见槐子进来,葡萄忙起身,小声对他道:“刚睡着了。”
谁知菊花听见声音,在床上问道:“葡萄,可是老爷来了?”
葡萄忙上前道:“是老爷来了。太太,你咋没睡哩?不是让你好好睡一觉么?”
槐子也问道:“可是身上不舒坦,睡不着?”
菊花轻声道:“没事,你甭担心。就是心里定不下来,一闭眼倒好像还在那山上似的,四面都是火。”
槐子听了,就想踢掉鞋子,踩上踏板去看她,又发现身上、脚上都是泥,只得止住脚步。
葡萄忙道:“太太刚吩咐了小喜,把热水都准备好了,老爷先去泡个热水澡,再吃些东西,再来这歇息。”
菊花也道:“槐子哥,你先去洗洗,吃了东西睡一觉。别硬抗着,弄出大病来就麻烦了。再说,你歇好了,就去换我哥,下面还有好些事要忙哩。葡萄,把衣裳给老爷。亏得咱们往常在娘这边留了几套换洗衣裳,不然你还得穿我哥的。”
葡萄忙从旁边柜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一边说道:“外边的衣裳还是要穿大舅爷的,这是我刚跟舅太太讨来的。”
槐子接过衣裳,去后边浴室热乎乎地洗了一把,连头发也洗了,然后重新过来,葡萄早端了吃食准备着,他边吃边跟菊花说事。
一时吃完,葡萄将碗筷收拾出去,对槐子道:“老爷跟太太好好歇会吧。我在外边,有啥事就叫我一声。”说完出去了。
槐子上床,将菊花揽在怀里。想要好好地跟她说话,可是他精神极度疲倦,刚说了自己的一些安排,渐渐地声音就低了下去,不一会就发出鼾声。
菊花扯了块厚厚的多层棉布手巾,轻轻地帮他擦拭未干的头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却静了下来。将那长发擦干后。摊在枕上散开晾着,自己也眯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长时候,忽地槐子猛然坐起身惊叫道:“菊花……”
菊花迷糊中一激灵,忙道:“槐子哥。咋回事?”
槐子四下里打量了一会,又看看支起身子疑惑询问的菊花,长出了口气,连说没事,将她塞回被窝,掖好被角,自己披上外衣,又拖了个靠枕过来垫在背后,靠在床头静静出神。
半响。他才轻声道:“你说的没错,这睡也睡不踏实,我还是去那边瞧瞧吧,换大哥回来歇口气,再看看板栗他们处事咋样。”
菊花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在被子底下握住他一只手,静默不语。
亲人相见的欢喜劲头过去后。他们都无法忽视一件事:这场大火不仅烧掉了张家近千亩的山林和四进的大宅院,还带走了几十条人命,造成几十个家庭生离死别。
放火的人可以无视人命,可是他们不能。
先前为家人担心,无暇顾忌其他,如今一家人团聚了,他们无法在别人哀哭的时候静卧安眠。
这场大火背后到底牵涉到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