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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孤叶淡淡意绵绵-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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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就被淋成了落汤鸡。正犹豫着是继续向前冲还是回到店里避雨,头顶的天空忽然没了倾盆大雨,云青马上勾起嘴角,边转身边说:“绵竹,你果然来——”一看清身后之人,剩下的话竟全部梗在了喉里。
  记忆一下子倒退到五年前的那场初遇,慢慢品出了刻骨铭心的滋味。
  他本就疲于应酬,更不善饮酒,却被灌了一杯又一杯,眼前的物象已开始模糊。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舞台上忽然熄了灯,有人说这是歌后要登场了。果然片刻之后,台上一束灯光射下,那抹窈窕倩影于一片烟雾中若隐若现,他在心中嗤笑一声,这些勾栏之所出得了什么皇后?这样故弄玄虚真是滑稽可笑,谁知——
  幽幽歌声从谷底慢慢涌出,缓缓流入他的耳中,这一刹那他的酒醒了,眼前的一切变得再清明不过。她的嗓音如同披着华美外衣的勾魂使者,令人甘愿一点点走近诱惑,一点点迷失自我,再一点点走向毁灭。他知道自己着了魔,却无怨无悔,即便是将踏入阎罗殿的那一瞬,他仍会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多看一眼就可以多一些怀念。
  这些年未见,她没变,同记忆中的她分毫不差,周身围拢着一层迷蒙的水雾,细白的手腕脆弱得仿佛一折便断,火红色的伞下是她那双燃着火焰的凤目,燃尽了自己的青春,也焚化了他人的痴心。
  仿佛害怕眼前不过一场幻影,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嫣红——”
  “青——”她低声回应着,声音带着微微的不确定的颤抖,下一秒钟她便被扯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绵竹呆愣在原地,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分毫。她本想来接云青一同回家,撑伞走到路边时已看到云青就在马路对面,不过几步之遥,她刚想跑到他的身边为他遮下无情的风雨,却有人抢先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或者说,是早她一步走进了他的生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人动情地拥吻着,那样用力地抱在一起,恨不能把彼此揉入骨髓,混不在意泼满全身的冰冷雨水,更不在意路人诧异的眼光,绵竹攥紧的手掌里已渗出了血。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她只晚了一步,却错过了许多。
  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了很小一团躲进街角的巷子里,她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寒气从脚底一点一点向上蔓延。狠狠地合上眼,紧紧地捂着嘴,生怕自己会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发狂,怕自己凄厉的哭喊声会刺穿他的心,更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冲到两人身前把他们扯开,让他们再没有半点联系。双手紧紧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她在心中哀号了一遍又一遍:父亲,难道这便是我的报应吗?
  失魂落魄地走回慕云居时绵竹身上几乎已没了温度,仆人们惊慌地为她擦干雨水,为她烧好了洗澡水,可她并不回自己房间,而是一头扎进厨房,在里面忙活好一阵,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然后也不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只支着下巴坐在餐桌旁发呆。她在等云青,等他一起吃晚饭。
  他,还会回来吗?

  风住尘香

  菜还温热的时候慕云居的大门便打开了,云青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串湿哒哒的鞋印。他见到坐在餐桌前的绵竹一身狼狈,先是一愣,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不一会儿又走了下来,湿透的衣服依旧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来不及换,他手中却多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快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他走到餐桌前,把那套衣服递到绵竹面前温声说道。
  绵竹闻言抬起脸,并不马上接过衣服,而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像平时那样微笑着将他拉到座位里,却再挤不出一丝笑容,话一说出口竟忍不住哽咽起来:“云青,你究竟是谁?”
  云青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先是茫然片刻,然后蹙着眉深深看了绵竹一眼,叹息道:“你这样冰雪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绵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云青眼神复杂,似怜惜,又似悲哀,绵竹见了泪就止不住落下来。
  “我就是林家第二个儿子林从青,曲云卿与林瑞熙的儿子,也就是你的表哥。”
  不错,他确实偷听了她在病房中说的话,也知道了她的身世,甚至于她藏得很深的秘密他也一清二楚。可这秘密是否仍是秘密,她此刻已不在意了。有那么一刻,绵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疼痛就如随之泼洒出的水滴,无论怎样收拢掌心都无法捧住溅落满地的结局。仿佛脑海深处有一个遥遥的声音告诉她,这就是他疼惜自己的原因,原来他们竟是血脉相连的。
  “还有呢——”她急迫地追问着,她渴望知道答案,却又畏惧即将揭晓的真相。
  “还有——”云青跌坐进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插入发间紧紧箍住疼得几乎爆掉的脑袋,声音中多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我——我就是那个曾经辜负了嫣红的人——”
  这一句话在一瞬间抽走了绵竹的所有希望,她无力地垂下头,不敢再看云青一眼。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与嫣红相比,自己已经迟了好多好多步。
  “她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云青苦涩的声音再次响起,绵竹听了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当时一心想同她厮守到老,自以为只要坚持就没有跨不过的坎,却从未没想过我们之间的爱情会是那样脆弱,所谓的信任竟是那样不堪一击。”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字字缓缓问道,每个字都在她的心上插了一刀。
  那一天的事么,这些年过去了,他一直刻意地遗忘,却又一次次忆起,渐渐痛到不知痛。
  他记得那一天,终于说服了顽固的父亲,终于可以娶她进门,光明正大地给她自己全部的爱护,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他兴奋得恨不得马上跑回他们的“家”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喜讯,无奈被三弟和一干朋友拖到幽兰阁去庆祝,几杯酒下肚后他本借口去方便然后从后门遁走,却无意间撞见了他令一生难忘的一幕。
  夕阳的余晖暖暖地洒在巷子尽头那具疯狂摇摆的胴体上,一半是金灿的火红,一半是影子的阴暗,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她。她丰腴美妙的身体、她动情时魅惑的眼波,她攀上高峰时暗哑的呻吟,他本是极熟悉的,但这一次却产生了陌生的感觉。
  每次纠缠在一起,他都只想着进入,再进入,恨不能让她像其他女人一样柔柔地融化在自己的怀里,但激情过后却总是他沉睡在她的怀中,如同无助的孩童汲取着她的温暖。她是爱他的,很爱很爱,所以才会像母亲一样无私地包容下他的任性、彷徨、孤独和悲伤,但她却忘了,他是个男人。他以为她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感情,甚至于每一场欢爱都只是逢场作戏。误解与不信任在这一丝裂缝里慢慢滋生,牵引着他的心一点点走向悲剧的深渊。
  与他在一起时她已不再年轻,更不是纯洁的处子,甚至她说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是这些他都不在意,因为遇见她之前他也有过许多女人。可是,他虽不在意她过去曾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呻吟,但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她的现在。此刻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下发出羞人的尖叫,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死死地攀附着绷紧的脊背,与那根根暴起的青筋一同跃动,直到一波波的□将她卷入云端雾里,她才会昏厥过去,不久又会在另一个男人的进攻下呻吟起来。她在头高高扬起的刹那似乎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他,可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忽然爆发的激潮荡得失去了意识。
  他就在不远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眼白中密布的血丝就像是他心头渗出的血。她从未在自己身下这般陶醉这样纵情,原来,竟是自己无法满足她。他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只能落荒而逃,逃到了一艘大船上,逃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度,过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绵竹听后合上眼,喃喃道:“你难道还不了解她么?她那么爱你,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当年是一时冲动,自己又太软弱,没能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很后悔,却一直提不起勇气回来找她,只想用时间冲淡一切。”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回来?”忘了不是更好吗?绵竹想拭掉脸颊的泪水,无奈越擦越多。
  云青环顾着屋内的一片惨白,眼中的哀痛竟又深了一层,道:“若没有李督军,恐怕我现在已经因为吸食鸦片而客死他乡了。此次回来,为的是报恩。”
  “照顾我也是报恩的一部分么?”绵竹侧过脸,不敢面对他的坦白。她早该知道的,从她与李鼎天相认那夜起,云青便把她当做了恩人的女儿,百般呵护不是毫无理由的善良,更不是一见钟情的浪漫,她还是太天真了。现在,她甚至不敢肯定云青眼中看到的究竟是李绵竹,还是只是尤嫣红的一个影子。是啊,自己是嫣红调教出来的,身上自然留有许多她的痕迹。这是藏得最深的一块伤疤,被揭开时也就更痛一些,否定了他对自己的爱,她还剩下些什么?
  云青被这样一问似乎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压抑的沉闷远比窗外的风雨更能驱散心底余下的一点点温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云青讷讷道。
  “去找她吧,该把这么多年的心结解开了。”那个拥吻已经说明了一切吗,他们之间谁都忘不掉谁,谁也再离不开谁。
  “可是,你——”他给了两个女人承诺,却无法全部兑现,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痛恨起自己的优柔寡断。
  “我根本算不上什么,你不必在意。”绵竹打断他的话,撑着椅子站起来,艰难地移着步子向楼梯走去,仿佛每走一步都会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走到这一步,等来这样的结果,她还能再期盼些什么?
  现在除了苦笑,她再想不出别的表情。正是她自己,把云青送回到了嫣红身边。
  回想起他们三人第一次在酒坊街偶遇之时嫣红对他二人看似无意的调笑,绵竹终于看清了一切。从见到他背影的那一刻起嫣红便有了怀疑,才会故意暧昧两人的关系来试探云青的真实身份,从那以后,她一定想尽办法确定最初的猜测,知道了云青就是林从青,也开始了她的打算。而后自己竟在她面前一次次毫无顾忌地提起这个云淡风清的男子,更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爱慕,那个时候,嫣红是不是心痛如绞?究竟要忍下多大的苦楚才能在自己面前谈笑自若?
  嫣红是怀着恨的,这点毋庸置疑。如果换做自己,或许李绵竹与林从青这对无意间背叛友情与爱情的狗男女早就不会活在世上了。所以,在绵竹看来,嫣红只是背着自己偷偷与从青相认,甚至给了他再次选择的权利,已经算得上是很仁慈了,所以,她不该怨谁,更不能恨谁。
  这次是真的累了,疲倦得只想蜷进一个属于自己的暖暖的窝。没了父亲,又失了爱人和挚友,种种打击全都砸在她的心上,一次比一次沉重,虽然她的心很硬,可硬碰硬,只震得她五内俱裂,残败的躯壳再不堪一击。洗漱过后脑袋一沾上枕头,整个人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仿佛黑暗中的行者向往着光明的所在,却在一次次尝试中离唯一的温暖越来越远,她只能不停地哭,像是要哭干一辈子的泪水。半夜里突然有人用力地摇晃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快醒醒——”她试了几次才勉强撑开肿胀的眼皮,身上忽冷忽热,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见到她终于醒来,云青再也按捺不住满心焦灼,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便把人拉着坐了起来。一离开温暖的被窝绵竹马上冷得直打寒战。
  “绵竹,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可是,我——我没有办法,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云青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出了什么事?”她轻咳了一声,嗓子里已经冒了烟,可是就算身体上受再大的罪,也抵不上这份失落来的伤人,他并不是为她而来,他的眼中再不会有她。
  “我刚刚去找嫣红,她不在家,屋子里乱成一团,地上还有一滩血迹,我怕她——你知道她平时会去哪儿吗?”
  绵竹的心猛然收缩,再顾不上许多,挣开云青原本攥紧的手,胡乱套了件大衣就急着往外面奔,边跑边对愣在原地的云青说:“你就在她家守着,我出去找。”云青的手只犹豫了一下便松开了。
  街道上一片静谧,昏黄的灯光如同眼罩一般遮在眼前,朦胧中透着无法探究的未知。没有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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