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 - 副本-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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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船长和赵小乐几个船员围上来,嗵地围跪在录音机前,声泪俱下地说:“娘,我们替包大哥给您磕头啦!您听见了吗?”
赵振涛和高焕章等人纷纷冲着录音机鞠躬,也不知这追悼会是开给包化年的还是开给他娘的。悲伤的气氛到达最高潮时,赵振涛让高焕章书记给同志们做一个讲话。高焕章是情绪型性格,他用手绢再次擦了擦眼睛,借题发挥地讲到北龙港的整个工程,讲到政府机关的工作作风,讲到北龙的改革开放大业。他慷慨激昂,很是鼓舞人,最后还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了一个消息:等北龙港通航,北龙市要在港口与城市之间,建设北龙的飞机场。赵振涛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商量过北龙机场的事啦?赵振涛又一想,老高就是那么个人,喜欢在大场合里搞独家报道。
高焕章的情绪越来越高昂,他双手叉腰说:“这些庞大的基础工程,早晚要上马,晚上不如早上!现在北龙的干部中间有一个不好的说法,说我们现在的班子疯了,北龙老百姓的血汗钱,一手由赵市长扔进了大海,一手由我高焕章扔进了大山!赵市长是海边长大的人,我高焕章是明国大山里长大的人,说这叫以权谋私!”
赵振涛吃了一惊,还有这样的说法?他可是头一次听说。
高焕章挥舞着巴掌说:“这种谋私,我高焕章就谋啦。我们在为一方土地谋私!在完成一个伟人的梦想。就说风暴潮吧,封建军阀、日本鬼子和国民党,都把大队人马拉到这里,可又怎么样呢?都被强大的风暴潮卷得屁滚尿流嘛!尽管我们在前一次的风暴潮里经受了巨大损失,可我们吃一堑长一智嘛。眼下我们不就攻克了风暴潮吗?我们不是稳稳地站住了脚跟吗?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困难,都不能阻挡我们!”
台下有哗哗的鼓掌声。
高焕章说:“还有人说,我们这届政府是铺路石,只见响动,不见效益!我和赵市长在省委潘书记那里是立了军令状的,三年要使北龙大变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又有什么不好哪?只要你是真正的共产党人,就得有这种胸怀,就得甘当铺路石!”
又是一阵掌声。
高焕章讲完了,让赵振涛说几句,赵振涛摆了摆手说:“高书记讲得很好,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感情的!”
等到散会之后,看望了包船长的家属,高焕章瞪着赵振涛说:“你呀,赵振涛,你说我今天讲话动了真情,你说,我以前讲话都是假感情吗?”
赵振涛解释说:“老高,你别误会!我跟你说呀,攒着点劲儿,酝酿着真感情,等着海港通航时,你老高再讲!”
高焕章笑着说:“通航?通航该你讲啦!咱俩真得有个约定,通航时你赵市长亮亮口才!”
赵振涛故意逗他:“你一句话也不说?你老高盼通航盼蓝了眼睛,能憋得住?你敢打赌吗?”
高焕章说:“我高焕章说不讲就不讲!明天应该由你们年轻人唱主角啦!我要是扳不住我这张臭嘴,你惩罚我!”
赵振涛笑了:“你说,怎么罚你?”
高焕章说:“我高焕章拿出两瓶真正的茅台酒来请你小子喝!这酒不是我高焕章自己花钱买的,如果算受贿的话,我就破例收了骆驼村村长郭老顺的这两瓶贵重酒!”
赵振涛说:“我可举报给雷娟啦!让她给你立案!”
高焕章大大咧咧地笑了:“你别唬我啦,两千块钱以下不够立案的!雷娟盯了我多少年了,一个干部,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干到退休,不栽跟头,算是福大命大啦!”
赵振涛笑得前仰后合。
高焕章叮嘱他说:“你别笑,你可得廉洁自律呀!唉,这约定不能对我一个人啊,我要是不讲话,你赵老弟就要送我两瓶茅台酒!”
赵振涛说:“不,我送你两瓶酒鬼!比茅台还高级!”
高焕章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定啦!”
赵振涛与高焕章说说笑笑,无非是想调节调节今天的悲伤气氛,他们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用意。这时盐化的柴德发书记走过来,请高书记和赵市长到盐化宾馆吃饭。赵振涛让高书记先过去,他把几个副总指挥叫到指挥部,叮嘱了一下安全施工的问题,才驱车赶到盐化宾馆。
吃饭前,高焕章吩咐柴德发说,晚上就弄点粗粮,真正的四菜一汤,不喝酒啦!柴德发知道今天大家情绪不好,就照着吩咐办了。吃晚饭的人不多,只有高焕章、柴德发和赵振涛三人。副市长高华生和秘书们都被白县长叫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这也许是柴德发的有意安排。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没吃上几口,就旁敲侧击地点反贪局长雷娟,告状似的说:“近来雷娟一直在盐化地界里活动,而且并没有按着高书记的旨意去办。审理卢国营的案件,她没有动用一个盐化县检察院的人,到盐化也不与县政府联系,就查那个访这个,弄得县里领导人心惶惶。虽说领导不能干预办案,可她雷娟也是在北龙市委市政府领导之下吧?拖了一年多的案子,为什么还不了结?我看她是别有用心!”他很恼火地看了看两位领导。
高焕章愣了愣,说:“是这样吗?你可是背后没有议论过人的,让你发火了,说明雷娟真是过分啦!”
赵振涛显得很有兴趣,说:“柴书记,你说说,怎么看她雷娟是别有用心的?”
柴德发看了高焕章一眼:“哎呀,背后议论人不好吧?”
高焕章大声说:“你看,我和赵市长不是外人,过去这里是我的蹲点单位,现在是赵市长的蹲点单位!这里的工作,我们是要负责任的!你就大胆地说吧!你要是说得有理,我们就找雷娟谈!”
赵振涛也鼓励他:“说吧,都是为了工作!”
柴德发想了想,说:“跨海大桥的事,市政府审计了,市委已经定论啦,连省委潘书记都原谅咱啦,自然灾害是无情的!可她雷娟就是咬住不放嘴,调查我们的女县长刘美芹时说,跨海大桥是人为的灾害!富强公司的卢国营行贿,是罪有应得!可施英民死了,李广汉也判了刑,该可以了吧?不是我给他们开脱,他们行贿并没有影响工程质量!如果不是风暴潮,大桥不会倒塌!像现在这样弄来弄去,我们下边怎么干工作呀?”
高焕章叹声说:“这个雷娟,一根筋!浪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干无效劳动嘛!我得找她说说!”
柴德发顺着说:“就是,她雷娟在前两年破了不少大案,我们很是佩服她!近年来,她没有大的动作,就感到寂寞啦。还有,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北龙?她是有想法的,她想竞争下届的副市长!明摆着,现在的陈丽荣市长就要退了——”
高焕章瞪了柴德发一眼:“小柴,你说话要有根据!”
赵振涛说:“高书记,您先别表态呀!我不这样看,雷娟的能力我们不能怀疑。雷娟有想法也不能干涉!为什么?我觉得一个反贪干部,即使她有想当副市长的想法,也不能责怪,是正常的!据我了解,雷娟把卢国营的案子拖下来,是有她的想法的,她是想弄清楚工程质量与腐败的关系!这是很有意义的!另外也有她身体方面的原因,雷娟的女儿杜晓曼的肾病犯了,很严重——”
高焕章喝了一口菜汤说:“我知道,晓曼的肾病是她办案时,孩子被歹徒们绑架,打坏的!好可怜啊——”
赵振涛有些激动地说:“高书记,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去年冬天,晓曼的病情恶化了,有生命危险,她悄悄把晓曼带到北京的朝阳医院,把自己的一个肾摘给了晓曼。这个母亲不简单啊!”
高焕章停住了喝汤,说:“我怎么不知道?”
赵振涛红着眼睛说:“我也是后来听严检察长说的。当时她连严检察长都瞒着,单位里谁也不知道!我听说后去检察院看过她,她当时身体很虚弱,但已坚持工作了!她见了我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高焕章问:“孩子恢复得怎么样?”
赵振涛说:“也算是万幸,孩子的排异期过了!现在能够自己上学啦!我们为她高兴!一个女同志干工作不容易!我们应多一些理解。柴书记,你说呢?”
柴德发脸色发青道:“是,还是赵市长说得对!看得远!其实,我对她本人没啥意见!只是向领导反应一下问题!”
高焕章说:“回北龙,我也去看看小雷!建设与廉政都要抓好!小柴,你们盐化也要两手抓!好啦,我们不说她啦,今天够沉重的啦!晚上不住这里啦,回北龙!明天我还要去北线工地!那个冯和平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啦!”
赵振涛问:“老冯,他干得怎么样?”
高焕章笑着说:“不错,不错!很朴实,能吃苦,有一种拼命三郎的劲头!我高焕章就喜欢这样的!哎,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协调各县之间的关系!由于水库纠纷,本来经常发生械斗的明国和天水两县农民,都让他叫到了工地上,互助互爱,挣了钱还解了仇!他理财紧着呢,他是不见鬼子不挂弦啊!你清理三角债,撤他的职,当时我还骂你呢!现在看来,你还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哩!谁再要他,我还不撒手哩!哈哈哈——”
赵振涛说:“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对不住他!可当时,不来狠的,真弄不动啊!高书记,你见了老冯,给我带个好儿,就说我赵振涛抽空儿到工地上去看他!”
高焕章说:“你的话,我一定带到!不过,他对你可是有看法呀,说你官僚,不体察民情!”
赵振涛诚恳地说:“我接受批评!接受批评!”
高焕章捂着嘴笑了,喷出了饭粒。
赵振涛马上明白了,抬手给了高焕章一拳头:“老高,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说的呢?”
高焕章依然笑个不停。
赵振涛笑着笑着就停住了。他的笑僵在脸上,脑子里闪现出包船长的影子。他心里永远记住了这个包大胡子,北龙的百姓也会记住他的!
高焕章起身走了,赵振涛让他先走,自己准备到父亲家里看看赵老巩。挖泥船出事了,赵老巩肯定惦念着赵小乐,老人也许正在埋怨他这个当市长的大哥,没能照顾好这个小弟弟。弟弟愿意到海港工作,可难道就没有个体面的差使吗?参军的二弟牺牲了,老人可不能再失去小乐了。赵振涛见到小乐的时候,就想起了父亲,心里鼓鼓涌涌不安生。
送走了高焕章,赵振涛临上车的时候,柴德发叫住了赵振涛。柴德发憨笑着说:“赵市长,您是不是到家里看父亲?”
赵振涛说:“是啊,好久没见老爹啦!怎么,你有事吗?柴书记?”
柴德发说:“能不能耽误赵市长的一点时间,我有些工作要跟您商量一下。”
赵振涛爽快地说:“好吧,我还是很愿意听柴书记谈工作的!”然后他就跟着柴德发进了宾馆的小会议室。赵振涛喝着茶水,很平静地看着柴德发。
柴德发从沙发上拽出一个服装袋子,细心地拉开拉链,露出一件银灰色的高级西装。赵振涛马上认出这是一身儿“皮尔·卡丹”名牌西装。柴德发说:“赵市长,您试一试这件西服吧,这是县里去澳大利亚考察团的集体服装。”
赵振涛愣了一下,摇着头说:“你们的出国服装,我怎么能要呢?再说这么贵重的服装,我上哪里去穿?”
柴德发说:“您就别推托啦,您是市委在我们盐化的蹲点干部。高书记说了,您平时为盐化操心,又是我们盐化的直接领导,什么福利都不能忘了赵市长。您试完衣裳,我还有事情跟您请示呢!”
赵振涛说:“服装我就不试了,送给出国的人吧!你就谈工作吧。”
柴德发笑着说:“您看赵市长,出国人员里也有您呀!县里已经给您办好了手续!您不带队,我们确实没有主心骨!再说,我们这是去澳大利亚,您正好可以看看嫂夫人哪!人家在海外也是不容易的呀。我还听说嫂夫人学会了开车,前一段时间出了点小麻烦,她是多么盼着你的到来?我跟高书记一说,高书记很赞成呢!”
赵振涛一愣:“专门为了我?才安排了去澳洲?”
柴德发点点头说:“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赵振涛想了想说:“那我就代表孟瑶谢谢你啦!可是很遗憾,北龙港到了关键阶段,我是万万不能离开的!今天你也见到了,一个船长都能以北龙港的大局为重,不惜献出宝贵的生命,我这个总指挥怎么能离开呢?你们去吧——”
任柴德发怎么说,赵振涛都没松动。临走时,柴德发亲自提着西服追出来,让司机把西服装进后背厢里。赵振涛坐在汽车里,让秘书郑进把西服送给柴德发。郑进提着西装走进去,出来时,柴德发总算没有再追出来。
二十分钟之后,赵振涛见到了父亲赵老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