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灭绝-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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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负重四十公斤的四人默默地互相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
守护者计划的执行者们,就这样融入了非洲大陆中央的暗黑林海中。
11
自从那个叫坂井友理的女人出现后,研人一直生活在紧张与不安之中。每当需要使用手机和电子邮件,他都怀疑有人监视;每次走夜路,他都觉得背后有人尾随。
这个周末的晚上,研人故意推迟了实验进度,调整了回家时间。如果跟指导教授西冈一起离开实验室,到出租屋的那段路上,就可以两人同行。
“古贺君。”同年级的女生招呼道。
研人转过头:“怎么了?”
“有客人来了。”
“客人?”
“嗯,就在门口。”
平常不会有人到实验室找他,研人的脑中不禁拉响了警报。从实验台前无法看到实验室的门口。
“是什么人?”
“你自己去看看啊。”
“不会是中年女人吧?”
“不是,是男的。”
“男的?”另一种不安涌上心头。莫非又有新的威胁?带上氯仿洗脱液,出现危险就让对方闻——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立刻就被打消了。与悬疑电视剧不同,假如现实中实际采用,有可能会置对方于死地。
研人战战兢兢地来到过道,朝门口望去。在实验室内靠门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衣着整洁、态度谦逊的男生。他不胖不瘦,戴着一副小型眼镜,目光温和地看着研人。
与预想相反,来者是个治愈系角色。暂时放下戒备的研人走上前,自我介绍道:“我就是古贺。”
对方答道:“土井同学介绍我来的。”
“土井?”研人反问后,才想起对方是谁,忍不住开心地叫起来,“啊!你就是制药物理化学的……”
“不错,我叫李正勋。”
直到韩国留学生自报姓名,研人才听出对方有口音。
“我叫古贺研人,幸会。”
正勋微笑着问:“你现在在忙吧?要不改天再谈?”
研人瞟了眼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不过幸运的是,今天是星期六。
“小李,今晚你有安排吗?”
“没有。”
“那三十分钟后碰面如何?”
“没问题。”
研人想起来,打算给对方看的两台笔记本电脑还在出租屋。“不好意思,能不能去我住的地方碰面?从这儿走十分钟就到了。”
“那里可以停摩托吧?”
“应该没问题,你等等。”研人进入会议室,拿起不知是谁留下的记录用纸,在上面画了如何去他家的地图,然后返回说:“这栋公寓楼的204号室,八点见。”
“好的。”
“那等会儿见。”
同李正勋分手后,研人连忙着手完成工作。在实验台上设置好需一晚才能完成的反应后,他就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一想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会迎来外国人,他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考虑到冰箱中已空空如也,研人在小卖店关门前冲进去,买了一堆罐装果汁和零食。他本来还想买些啤酒,但客人要骑摩托来,劝人家喝酒好像不合适,于是就作罢了。
研人奔驰在夜路上,思绪飘回了中学时代。回父亲老家时,他曾与祖父和伯父发生口角,原因是他家上一代人非常讨厌中国和朝鲜半岛的人。
“那些家伙不值得信任。中国人和朝鲜人都一样。”伯父在酒席上强调。研人起初非常惊诧。他没有想到,甲府竟然居住着这么多外国人。
“伯父你们跟中国人和韩国人打过交道吗?”研人问。
伯父翻着白眼说:“没有。”
这次轮到研人翻白眼了:“都没打过交道,为什么讨厌他们?”
旁边的祖父黑着脸插话道:“我年轻时在东京,曾跟朝鲜人吵架,结果被他们暴打了一顿。”
研人问膂力过人的祖父:“你跟日本人吵过架吗?”
“吵过好多次。”
“那你也讨厌日本人?”
祖父张大了嘴:“瞎说什么!日本人怎么会讨厌日本人?”
“那就怪了,都是吵架,为什么偏偏讨厌朝鲜半岛的人?”研人将祖父所说的“朝鲜人”换成了“朝鲜半岛的人”。尽管“朝鲜人”只是民族称谓,但从老人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总带着轻蔑的感觉。研人并不想跟着戴上民族歧视的有色眼镜,“爷爷和伯父讨厌那些人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胡说八道!”祖父怒骂道,憋在心底的敌意瞬间爆发了。
“你这个年纪,就爱说这种话。”伯父也用教训的口吻说,“跟你父亲一样爱扯歪理。”
研人未料到,自己竟会因为这件事遭到祖父和伯父的讨厌。难道骨肉亲情还不及对支那人和朝鲜人的憎恨重要?小城市里籍籍无名的人,能断定外国人是劣等民族吗?不过,他们口中的“中国人”和“朝鲜人”这两个词到底指的是什么?是那些他们从未对话过的人吗?如果是那样,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这两个词所指的对象。身为长者,难道没发现这是自相矛盾的吗?还是中学生的研人,对祖父和伯父的愚钝深感震惊。
此后不久,研人了解到日本人曾发动过大屠杀,便愈发不寒而栗。关东大地震后,流言四起,说朝鲜人到处放火,向井中投毒。政府、官员、报社也参与散布此等毫无根据的流言,煽动日本人屠杀了数千朝鲜半岛出身的人。除了用手枪、日本刀和棍棒虐杀外,甚至还残忍地将受害者仰面绑在地上用卡车碾死。据说,当时的日本人因为武力吞并朝鲜半岛而感到内疚,担心遭到报复,这种恐惧愈演愈烈,最后转化为暴行。不久后,暴行就失去了控制,以至于许多日本人也被当作在日朝鲜人,惨遭杀害。
令研人毛骨悚然的是,实施这些野蛮行为的人,主要是普通市民。如果种族主义思想浓厚的祖父和伯父当时也在现场,肯定会加入大屠杀的行列。一般来说,能心平气和地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的人,会在某种诱因的作用下爆发残忍的本性,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他们究竟被什么恶魔附身了?遇害者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恐怖和痛苦?连日本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怕。
在这恐怖的真相背后,唯有一点让研人感到慰藉,那就是伯父恶狠狠撂下的话:“你跟你父亲一样。”在上中学之前,研人一直未觉察到日本社会里暗藏的种族歧视,这都是拜家庭环境所赐。父亲诚治对海外留学生尤其热情,经常笑眯眯地说“小刘的论文写得很棒”,或者“金君的会议报告十分精彩”。这个性被独子研人继承了下来。在研人看来,这是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唯一值得夸耀的美德。
阪神大地震时,在日的韩国人和朝鲜人同日本人曾互相帮助,研人一边爬公寓楼的阶梯一边想。时代已经变了,他只能祈祷,这位即将到访的客人不恨日本人。对后代来说,愚蠢的先祖是沉重的负担。
研人进入房间,将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迅速收起来,确保六叠大小的房间中有可供迎客的空间,然后将放在床下的两台笔记本电脑放到桌子上。
约定时间刚到,窗外便传来摩托车的排气声。摩托停在了公寓楼外。研人来到狭小的阳台上俯视小巷,发现李正勋已从摩托车上下来,正在脱头盔。骑大型摩托的研究人员真的是凤毛麟角。
研人回到玄关,打开门。正在上楼的正勋抬头道:“打搅了。”
“请进。”
正勋脱鞋进屋,笑着扫视了一圈室内。
“劳烦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哪里,我突然来访,该不好意思的是我。”
两人再次寒暄后,研人便请正勋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我想请你看的是这两台笔记本电脑。”
“就是这两台?”正勋问。
“是的。”研人答道,忽然察觉跟正勋见面后,两人的对话就像语言学入门书那样生硬,“对了,小李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岁。”
“我也二十四岁,我们说话就别见外了。”研人提议道,接着连忙问,“你知道见外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知道。”正勋也换上了轻松的口吻。
研人笑着说:“你叫我研人好了。”
“那你叫我正勋吧。”
“好。随便喝。”研人将刚买来的果汁放在地上,进入正题道,“首先是这台小电脑。它无法启动,有没有办法知道它里面装着什么数据?”
正勋打开a5大小的笔记本电脑,按下电源键。屏幕一如既往呈现出一片蓝色。反复启动和强制关机了几次,正勋只好放弃。他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将其用网线同黑色小笔记本连起来,又进行了一系列操作。不熟悉电脑的研人压根儿不知道正勋要做什么。
大概半小时后,正勋转头对坐在地板上的研人说:“搞不懂。”
“果然棘手吧?”
正勋点头道:“我怀疑它坏了,但又不能百分百确定。”
“就是说,它可能坏了?”
“有可能。”正勋思索片刻,一向柔和的视线突然凌厉起来,那是研究人员所特有的表情,“借我一周时间,让我更仔细查验,行不?”
“唔……”研人也思索起来。父亲在遗言中告诫他绝不能将电脑交给别人,而且不久前还出了坂井友理那件事。倘若将笔记本电脑交给正勋,会不会也给他惹上麻烦呢?
“我想给你,但这不是我的机器,不能交给别人。”
“那就没办法了。”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研人说,递给正勋一罐饮料。
研人趁休息间隙思考另一台电脑的问题。他想让正勋研究可能与其专业有关的“gift”软件,但又不知如何解释给他听。尽管一个月内开发出治疗绝症的特效药有如痴人说梦,但研人还是想听听正勋的看法。
研人认为韩国留学生值得信任,于是开口道:“咱们下面要谈的事,你能不能保密?”
正勋诧异地皱起眉,点了点头。
“我必须在一个月内制造出gpcr的激动剂。”
“什么?一个月?”
“不错。‘gift’软件就是达成这一目的的工具。”
研人简明扼要地介绍了父亲嘱咐他完成的奇怪研究。得知研人的父亲最近过世了,正勋由衷地表示慰问,此外就一直沉默着倾听。最后,当说到父亲的计划中缺失了制药的重要环节时,研人不禁感觉有点羞愧。“这行不通,对吧?我爸的专业是病毒学,他肯定想得太简单了。”然而,正勋并没有当即对研人父亲的方案予以否定。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应该正在开动脑筋思考。“那我就抛开固有观念,纯粹从逻辑角度谈谈。”
“请讲。”
“我明白你父亲制定这个计划时的想法。”
“什么?”研人惊愕地探出身子。
“成功实施这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的条件只有一个,即‘gift’这个软件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
正勋点头道:“如果能准确建立受体模型,并完美设计出与其结合的药物的化学结构,那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地操作就行了。”
“就是说,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药物的化学结构将其合成出来?”
“不错,所以说,你父亲制定的研究步骤,是成功合成药物的最基本条件。”
如果制药软件能生成完美的设计图,那合成出化合物就等于制造出药物。姑且不论假设是否成立,单从逻辑角度看,这一论断确实没错。
a4大小的白色笔记本电脑中有必要的软件,就使用这台笔记本吧。
原来父亲在遗书中,给出了充分的指示。正勋说得对,只要“gift”软件十全十美,父亲的计划肯定就能成功实施。
“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强大的软件吗?”
“没有。”正勋断然否定。
研人大失所望,“那逻辑上成立有什么用?”
“我那么说是出于对你父亲的尊敬。”正勋笑道,朝更大的电脑伸出手,“咱们看看‘gift’软件吧。”
电脑很快启动,屏幕上浮现出“变种gpr769”的cg图像。正勋惊叫起来:“这是什么?”
“从专业角度看,果然很奇怪?”
“我还从没见过如此真实的图像。唔……怎么说呢?这么设计还是有道理的。”
正勋注视着七个α螺旋组成的跨膜结构受体,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移动鼠标,敲击键盘,确定“gift”的各项功能,嘴里不时嘟哝着“原来如此”或“怎么回事”,间或还笑出声来。查看完毕后,正勋说:“真是不可思议!这个软件领先了当今科学水平五十年。以现代人类的水平,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软件。”
“就是说,它超越了人类智慧?”
“对,超越了人类的智慧。通过基因的碱基序列,就能知晓受体蛋白质的立体结构,从而设计与其结合的药物的化学结构,还可以预测药物与受体结合后的复合体的结构。对了,这是什么?”
第14章海斯曼报告(13)
菜单中有一个写着“admet”的选项。这一术语同研人的专业有关。“这是吸收、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