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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最后的骑兵-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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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说,白天跑了人,夜里怎么找得到呢?还是让太阳出来,告诉我们他的影子吧。很多泰赤乌人就都散去了,回去睡觉。锁儿罕失刺悄悄地找到铁木真,让他快点离开,回到自己的母亲那里去。

带着枷锁的铁木真从水中爬出来,他的家还在翰南河的另一边,他没有了自己的马,就象没有了双腿,他走不出泰赤乌人的追击。少年铁木真在苦难中开始了自己的成熟,新的人生的选择象很多的难题出现了。他想,自己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是找到一个可以收容自己的人。而锁儿罕失刺家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前几天他被押着巡行各地时,锁儿罕失刺家的两个儿子沉白、赤老温对他很同情,晚上还把枷锁解下来让他睡觉。他想,到他家去肯定不会被拒绝。

锁儿罕失刺家在加工打马奶时常常通宵达旦,捣奶的嘭嘭声响彻几里远的草原。铁木真在捣奶的声中找到了他的家。锁儿罕失刺看到他后很吃惊,责备铁木真说,“我让你回家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弟,你怎么跑到我的家里来了。”这时他的两个儿子出来劝解父亲,“小雀儿被鹰隼追击,逃进草丛躲避,草丛还能救他的性命。难道我们还不及草丛仁义吗?”锁儿罕失刺看着落难的铁木真说,“你是一双失去翅膀的鹰,那双翅膀在草原上飞翔了很久了,有了那双翅膀,多高的山你都能飞走,现在却被拦挡在这条小小的河流。”老人叹息着,把他的锁枷打碎,在火里烧掉。然后把他藏在那辆装羊毛的大车里面。

泰赤乌人在白天的草原上没有看到铁木真的影子,就相信是有人把他藏起来了,于是从翰南河边的帐篷开始,一家家地进行搜查。到第三天的时候,搜查到了锁儿罕失刺家,他们在帐房里里外外,车上车下都看遍了,最后怀疑到装羊毛的大车。那些士兵把羊毛一捆捆地抛下来,眼看就要露出铁木真的脚了,锁儿罕失刺装做平静地说:“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人在羊毛中怎么可以呆得住哪?”泰赤乌人看看那个大太阳,自己也累得满身大汗,早就对在羊毛车上发现铁木真不抱希望了。他们把那捆羊毛放下,转身走了。

铁木真爬出羊毛堆时,早就给吓得出了身冷汗的锁儿罕失刺说,“为了救你,我的心几乎变成飞灰,现在你快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回去找你的弟弟与你的母亲去。”

他给了铁木真一匹草黄色、白嘴唇、不生驹子的骒马,煮了一只肥羊给他做口粮,还给了一张弓和两支箭,送铁木真回家,但他忘了给铁木真马鞍和火镰。在翰南河边,这位胆子很小的好人,告诉铁木真。“每个人都该有一双好靴子,那马就是你的靴子,孩子,沿着这条河向前走,走出这条河后,有片草原,在那里的北方有座山,山下是个很大的湖,那里传说有一匹千里马,那匹马出现很久了,但没有一个骑手可以找到它,它是在找自己的骑手哪,你如果是个英雄,就可以为它套上你的缰绳,那马会驮着你走出所有的仇敌的包围,去吧,孩子,如果你迷路了,就用这张弓向着东方射击,那支箭会带你找到那条路的,直到你走到那马的身边。”

少年铁木真跪在了救命恩人的身下,他说,那匹马是不是有双星星般的眼睛,比风还快的腿?

锁儿罕失刺吃惊地说:“你见过那马啦,那匹马在草原的深处,湖水的浸泡中,你从没有见过一千里外的草是什么样子,怎么会看到那匹马的眼睛?”

“我在梦中就见过它了,只是不知道那匹马在那里,与我有多远,它远得可真象那条翰南河,我能走到它的身边吗?”

老锁儿罕失刺用手向天举誓:“你会的,天说过,当星星从你的梦中出现的时候,你就可以见到那颗星星的亮光。你看到了马的眼睛,那马就是你的了。去吧,去把那匹马牵回到你的马厩里去,让他吃你割回来的草,喝你从河中给它的水。”

铁木真谢过了锁儿罕失刺,骑着那匹光背马,找到了母亲与他的弟弟们。为了防止那些泰赤乌人再来搔扰他们,铁木真的全家都搬到了桑沽儿小河边的黑锥山下,扎了帐篷居住。铁木真与弟弟们正天靠抓那些土拔鼠为生。铁木真在家里的心早就飞到了那片东面的草原上,那个地方好象一下子就清晰起来,那匹马开始不断地闯进了他的梦中,他时常被那匹马的蹄声从梦中惊醒。

母亲月伦看到了儿子的心思,对铁木真说,马儿是每个男人的国家,你的马可以走多远,你的理想就有多大。去吧,跟着那向东的风去吧,那里有你的靴子,有你的马背,有你的鞍子。

铁木真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出发了,他出发时,骑着锁儿罕失刺送给他的那匹光背马,他想,这马是不该有鞍子的,就象一个人不该有理想,有理想的人就象骑着这匹光背马的旅程,很痛苦,但也幸福。

他跟着那匹梦想中的马向前走。

十二、风数着昨天的草

王青衣摔下马的时候,成天就在那匹野马的身后。从早晨他就出来寻找那匹马的踪影了,那匹马已经了拔起了他心中很深的欲望。他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那匹马了,那匹马一天天地在他的心里出现,到了晚上,他总是可以听见那匹马的蹄声,那马就在他的身边,它是想说什么呢?太阳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把那匹马牵回来了,所有的马都应该有自己的主人,有自己的马厩,那怕它是一匹野马。他想先找到那马,在背后去找到它的习惯,任何生灵都是习惯的失败者,只是这马的习惯会是什么呢?

他骑着自己的那匹先知,走到了草原上。草原上的野花开得真多,到处都是动人的花香,有了花朵的草原上该有鸟儿的影子吧。他嘴里哼着小声的长调,那长调沙哑而悠闲,好象一个人在那里用嘴来散步似的,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那里哼着,这时一种忧郁就开始出现了,而他喜欢在这种忧郁中散步,让自己的全身都沉在那种长调中。他来到了湖边上几里远的一个小山坡上,那儿的草丛深得可以把一个人埋起来,在那样的地方去等待那匹马的出现,肯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匹马是在乌云飘浮过来的时候出现的。成天感到很奇怪,这马是从那里出现的呢?是在那些深深的草丛中吗?那些草可以藏住一个人的影子,但却不一定可以把一匹马藏起来。成天奇怪地拿起那只望远镜,镜中的那匹马好象在那里等待什么似的,头一直向着东方谛听着,那种神情成天好象在那里见过,但现在出现在一匹马的脸上,却让他很难接受。他看出来了,马其实是最接近忧郁与伤感的动物,在那样巨大的荒野上,你经常可以看见一匹马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有时你疑心那马可能已经停止了呼吸,其实它只是沉浸在那种自我的感受中。成天内心深处不太喜欢一匹这样伤感的马,因为他觉得这样的马太象人了,象人的动物总给人一种不安,因为它可以轻易地进入你的内心。

那匹马在他的望远镜中伫立着。东边的乌云飘浮而来,低伏的云层擦过马的头部,那马开始在湖边行走,它一会儿慢跑着,围绕着湖水,云这时被它的跑动搅散了,轻轻地落在马的周身,好象是在云中的飞行。成天感受到奇异的震荡,那马象极了一匹天马,它的长鬃被风云拔动,头在云雾中轻浮着,偶然出来了,又很快消失。他是在云层之上的,很快那云层压过来了,他也被云给庶住了。高海拔之上的这种奇异的云层感受,对他来说,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那些云总是贴着山脚行走,偶然,你发现,云还会从你的头顶上走过,与你不过就几米。云雾庶住了他的眼睛。那匹马从他的眼睛里消失了。他打了打马,先知轻盈地奔驰。他试图找到那匹马,他不信那马会在他的眼睛里消失,他看出来了,那马好象一直喜欢在湖边出现,湖边有着什么东西吸引着它呢?一阵小风吹过,云雾被风吹开了,他看到那匹马竟站在他刚才的地方,它低头望着成天,全身的红火焰似的毛发在风中轻扬。成天几乎呆了,那马在云雾中的身姿是那么地美,美得如同一种梦中的意境。他悄悄把相机拿出来,那只尼康f4帮他拍下了很多匹马的样子,他几乎收集了他所能见到的好马的资料,这匹马给他的感受却是那样的不一样。他用长焦把那匹马拉进自己的镜头,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那匹马忽然嘶鸣起来,那声音中透出的悲伤让成天的手都有些颤动。他一张张地拍着那马的身影,觉得好象是在拍一匹马的灵魂。

那马还在那里长长地嘶叫着,它的头低下来了,好象在那里寻找着什么样的伤悲。成天的心惊骇不已。这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云雾太大了,他看不清那个骑马的人,只是觉得好象是一匹军马的声音,军马的声音与牧民的不一样,军马的马掌用的是一种很轻的马蹄铁,那样马蹄声很轻脆,也很轻盈。牧民的则都是当地的一种熟铁打造的,粗糙也很笨重。只是那马的跑动有种异样的乱。他把相机放下,迅速地寻找着那马跑动的方向。云更大了,他的视线被挡住,那匹野马在云雾中的长嘶让他又揪心又着急。这时他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沉重的声音掉在了地上,好象是一个人给掉在了地上,但只有一声轻微的呻吟,就再没有声音了。这时他听见了马格惊恐的喊声,他的心提了起来,那个掉在马下的人竟然是王青衣。指导员刚来半个多月,就给摔了,这事让上面知道了那还了得?他纵马向着刚才声音出现的地方驰去。

王青衣全身软软地躺在了地上,他的眉头紧皱着,手里竟还抓着那匹阿丹马的缰绳。阿丹马的眼低落着,用它的小舌头轻舔着王青衣的手。马格在那里焦急地摇动着王青衣,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成天的心哗地小说下载疼痛了起来。他想,肯定是马格这小子教王青衣骑这匹阿丹马,从王青衣一来连队,他就不让王青衣摸那几匹跑速好,但性子火爆的烈马。他怕出事儿,连里前年来了个新兵,在牧马时,偷骑一匹三岁的小骒马,最后被摔断了头胫骨,瘫痪了。当然那件事与他没有关系,那时他在省军区学习。军分区还是给了他一个处分,内定要把他调到军分区的计划也再没有了下文。这成了成天的一块心病,他每年都要去看那位战士,不是为别的,就觉得心里欠他的。从那以后,他严令连队的新兵在没有学会骑马以前,不准去摸马。他觉得只有真正的骑手才配骑马,他不喜欢那种盲目的英雄。王青衣来到连里后,他就把那匹‘忠诚’交给了他,但没想到,王青衣竟喜欢上了那匹杂交的阿丹马。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太粗心了。他急急地走过去,把马格轻轻地拔到一边,贴到了王青衣的胸上,他的心跳乱乱地,用手摸摸他的呼吸,还算正常。他长吁一口气。把王青衣放平,他不知道王青衣的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口。他看着马格,冷冷地说:“还不回连队去找军医来。”

马格上前说,“这附近有个老额吉,她会医术,我去找她过来先看看。”马格说完,内心后悔不已,他想起王青衣说的那个小包,那个萨日娜。他已经决定对这件事,保持沉默了。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把那件事提出来了。从那天成天把那个小包交给他时,他就在心里做好了挨批的准备。但成天好象已忘记此事,闭口不提。这使马格心中的压力反而更大。他觉得这种把你吊起来的办法比那种急风暴雨式的批评更难受。但他知道成天迟早有一天会暴发的。刚才他一直默默地待立一边,成天那一拔在他内心如同重击。他静默不语,多年来,在成天面前,他已形成一种默契,每逢见到成天,他绝对没有什么表情,他觉得成天太过于理想化,或者说太不近于人情,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冷血。他默默地服从着他,但却绝对不让他走进自己的内心。他们之间的冷战始于何时,他已经想不起了。好象从他来到这个连后,那个成天就把他盯上了。他内心极度渴望别人承认他,因为他一直就是个成功者,他在家帮父亲经营一家旧车市场,他来当兵只是因为他是来尽法律义务的。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是这个连最好的兵。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输过。好象是从新兵连开始吧,他为了少出一次操,竟然出钱让别人替他。一个月后,成天知道了这事,新兵还没结束,就把他调到了连部。成天告诉他,每天早晨不但要出操,还要最后一个睡觉。通信员的工作事无巨细,有时到了让他不能容忍的地步,要知道在家时这些打水扫地的活儿他连看都不看一下,他觉得成天可能与他膘上了,有好几次,他都觉得可能忍受不下去了。成天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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