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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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应星道:“大概是研制火器的南镇抚司没人懂机床、灌钢新法等的原因。”
段五十 机关
宋应星在张问面前不断表现自己的才华和见识,目的只有一个:得到张问的赏识,入朝为官。既然礼部左侍郎黄仁直是秀才出身,都可以权至部堂,宋应星觉得自己才高八斗,而且是举人,为什么不能做高官?最重要的是他和张问的丈人沈云山还有交情,入朝为官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目前使用的火器,铸造完成后便使用手工打磨。比如鸟枪,如果要保证射击精度,其枪管需要人工打磨一个多月才能合乎要求,而且使用的铁质材粗劣,以至于经常炸膛如果南镇抚司引进灌钢新法、机床等技术,一定可以极大地提高明军的装备水平。宋应星没有过多地说他发明的御动机,反而说到火器上来了,因为御动机和朝廷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只有兵器才关系国之大事。
大明朝廷一向重视武器装备的发展,天启年间,广东有个地方小官见识了弗朗机人的加农炮威力后,便上书朝廷描述了一番,结果他马上就平步青云,升到兵部专门负责引进和研制红夷大炮。
张问听罢宋应星说的情况,果然来了兴趣,你是说你可以依靠新技术改进火器?
学生可以保证新钢制作的火器性能更加稳定,而且能使制作时间减少、成本降低。宋应星十分肯定地说道,有了机床之后,完全可以抛弃火绳发火,改用燧发枪机。
燧发枪张问也听说过,几年前南镇抚司有个枪械工匠搞出了一种不需要火绳的发射装置,但是因为构造复杂、造价昂贵,根本就不适合大规模装备,造出来的几把火枪只在王公贵族府里收藏。
张问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气说道:燧发枪我也知道,对了,那个发明这种枪的人叫什么名字?
戴桑。宋应星脱口而出道,最近我在编撰《天工开物》,收集过这方面的资料。
张问沉默了片刻,然后举起手来,却欲言又止宋应星的心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看着张问的手势,等着他一句话给自己封个官儿。
但是张问的手又轻轻地放了下来,什么也没说,这让宋应星心里泛出一丝失望。
其实张问学问庞杂,并不局限于儒学,什么东西实用,他就用什么,这是没有坚定信仰的人的实用思想,张问就没什么信仰既然新技术能够提高明军装备和战斗力,他肯定是要用的,但是兵器制造应该掌握在谁的手里?
对于任何事物,因为看它的视角不同,它的作用也就不同。张问作为上位者,自然就要用上位者的角度来看兵器改进。
改天你把《天工开物》的抄本送一份到我府上去。张问留下一句话,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
恭送张阁老。宋应星也站起来,将张问送至大门。
弗朗机人马丁,织造坊的管事沈青松等人也一起相送。张问临行前,又对马丁说道:东江先生,先前你们的意大利国那个伽利略,有机会给他写封信,如果上帝不容于他,让他到大明朝来。
我一定转达张大人对伽利略先生的热情之请。
张问乘坐马车离开织造坊后,立刻叫人去南镇抚司查出那个名叫戴桑的人的下落,请到京师来他。
不出几天就有了消息,戴桑仍在南镇抚司吃皇粮,他听说朝廷一重臣接见自己,立刻就携带了他发明的新玩意到京师来了。
张问在西官厅衙门接待了戴桑。
只见戴桑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实莽汉,两腮全是黑胡子,他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崭新的,连一点皱褶都没有,大概是因为要见大人物专程买的新衣服。
卑职戴桑,拜见张阁老。他见到穿红袍的张问,立刻纳头便拜。
文开快请起来箱子里面是燧发枪?张问看着他后面两个仆人抬的一口大箱子。文开是戴桑的表字。
戴桑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燧发枪是卑职几年前做的玩意,今日卑职要进献给阁老的东西是琵琶连珠铳。
哦?打开来看看。
一众西官厅侍卫走上前去,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抬出一把铁琵琶来。张问愕然道:这是什么玩意?
戴桑道:禀阁老,它是一种连发火铳,铳背是弹匣,可贮存二十八发火药铅丸。铳机有两个,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也。一次可以连射二十八发,置换弹匣,又可继续使用,射程百余步,威力巨大。
有机关的枪?张问好奇地看着铁琵琶。
戴桑道:张阁老赐名机关枪,此名甚妙。
我只是随口说说它真的如你所说,能连射二十八发?
戴桑拍拍胸膛道:阁老一试便知。
张问兴致盎然,马上便叫人把机关枪搬到德胜门的瓮城里,放好靶子试验。戴桑亲自操作,装填好弹匣之后,对准前方的靶子。
突然传来嗒嗒嗒一连窜巨响,浓烟腾起。不一会,一骑向百步开外的靶子奔了过去,察看之后向城楼上的张问等官员招手喊道:大人,靶子成马蜂窝了!
戴桑在瓮城中哈哈大笑,高声喊道:大人,要是有一排这样的机关枪一齐扫射,纵是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啊!
张问身边一个兵部官员低声说道:这玩意一挺要造几个月,耗费上百两银子,要是弄一排机关枪,够养一营兵马了。
我心里有数。张问淡淡地说道,他想起了宋应星说的那种机床。
戴桑看到自己发明的玩意威力巨大,他是得意洋洋,又喊道:大人,我还带了其他东西,都是新玩意,您要不要一同看看。
张问对旁边的吏员说道:叫他都弄出来试试。
不一会,两队士兵扛着鸟铳走进了瓮城,这次站得离靶子更远,至少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就停下了。
张问估摸了一下距离,说道:咱们大明的鸟枪什么时候更打这么远了?
这时瓮城里的那两队士兵排成了两排,前面那排端起鸟枪对着靶子就是噼里啪啦一顿射击,打完之后,他们也不换队,不知怎么捣鼓了一会,很快又放了二轮枪,一连打了四轮,二排才上前,又打了四轮。
他们用的是机关鸟枪?张问问道。
旁边的官员说道:一样的鸟枪,戴桑在枪管里刻了膛线,射程就远了;这种新鸟枪又分成内外两管,枪管是母管,装填弹药的子管叫子弹,每人四个,早就装好了的,所以可以很快就打四轮同样,这样的枪械制作起来十分麻烦,光是刻膛线就够得受。
张问笑了笑,将目光看向瓮城,想看看还有什么新玩意。
不多一会,瓮城里推进来了一门火炮,张问愕然道:这炮可得弄城门口去放,不然把城墙轰塌了不得花银子修?
于是士兵们便将火炮推到城外,又派了一队骑兵到远处去清理百姓。忙乎了半天,那炮总算可以放了。
军士们将一枚地瓜一样的玩意塞进了炮筒,点火之后轰地一声巨响,地瓜便飞了出去,在远处的半空爆裂开来。
这炮有什么玄妙?在空中炸开,和放烟花一般。张问问道。
旁边负责接待戴桑的官员说道:它叫冲天炮,地瓜状的母炮里面还有子炮。子在母腹,母送子出,从天而降,片片碎裂,锐不可当。
它们的实用价值还需要工部有司官员考察之后才能确定。张问淡淡地说道,让戴桑留在京师,你负责安排一下,等待朝廷调用。
是,大人。
看完稀奇,张问便命官吏们散了,他犹自留在德胜门的城头。
夕阳西下,晚霞分外美丽,他极目望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彩,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泛出一种无力感来。
也许权柄就像那晚霞,看得见摸不着,你没法直接控制它,只能顺从它的规则,然后通过一些权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现在的沈氏,势力已非常大了,有钱有势,张问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掌握制造先进火器的技术,否则就可能失去控制
这时一个侍卫走了上来,他的手里拿着三本书,走到张问面前说道:禀东家,宋应星把这几本书送到了西官厅,属下听说东家在德胜门,便送过来了。
张问接过那三本书,一看封面,果然就是《天工开物》,三本为上中下三卷。他随手翻开一看,里面还有许多插图。
他潜心细读了一点,发现书中对各种技术的记录不可谓不详尽,叙述了各种农作物和工业原料的种类、产地、生产技术和工艺装备,以及一些生产组织经验,既有大量确切的数据,又绘制了大量插图,简直图文并茂。
宋应星真是个人才,不用实在可惜了。他喃喃地说道。
段五一 装甲
张问一个人在德胜门城楼上站了许久,最后他决定起用宋应星。做出这个决定,他内心经过了挣扎,因为从个人得失上考虑,他不应该起用宋应星。
研制先进兵器的权力一直掌握在厂卫的手里,这是有原因的:最先进的武器技术应该由中枢掌控,而不应该流入民间或世家之手。
如果用宋应星研制火器,他肯定会引进灌钢、机床甚至御动机来提高生产效率,技术和人员都需要,这批人只有沈氏财阀内部才有,让他们参与制造火器,等于是掌握了兵器技术。这样的情况在无形中就增加了沈氏集团的威胁力万一他们某天要造反,现成就有人可以制造出火器来。
所谓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张问作为帝国的掌舵人,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从长打算。
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要用宋应星参与改良兵器。因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他应该这么做。
一个国家民族的成长,其实和一个人的成长有道理相通之处。人在人生的每个阶段,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有定数,如果每一个阶段都做好了应该做的事,人生起码不会那么失败。
就比如十几岁的少年,本来主要做的事应该是学习进步,强大自己,如果去干别的事了,错过了时机,那他这辈子想过得好点,机会就不是那么大了。
这个道理延伸到一个种族同样适用。汉族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总体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现在历史大潮来临之际,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应该做的事是全力学习进步,提高实力假如这时候不干正事,想要再爬起来恐怕就难了。
张问想起了那本《大明日记》,它记录得很粗略,没有任何细节的东西,但是国家后来的走向是写清楚了的他读完之后,认为汉家慢慢变得低贱而落伍,原因就是在某些阶段干着不相干的事儿,和种族的优劣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咱们真的低劣,能在几千年的时间里遥遥领先?
所以张问权衡得失之后,选择了历史的责任。他张氏一家的前途,比不上整个国家的前途修身齐家平天下,张问内心黑暗,但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他叫人传唤宋应星到的德胜门,从旁晚到二天天明,张问和宋应星谈了整整一个晚上。二天一早,张问便承诺破格提升宋应星为工部侍郎,全权掌管火器的研制以及推广新技术在全国各行各业的应用。
天已大明,张问一夜没睡,满脸油腻,他从德胜门城楼下来,准备回家休息。就在这时,一个文官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说道:张阁老,山西急报,元辅请张阁老快到内阁商议大事。
山西?杨鹤在山西做巡抚已经快半年了,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张问顾不得疲惫,忙叫人赶车送他去内阁衙门。
走进内阁院子那座重檐庑殿顶的办公楼,首辅顾秉镰早已在孔子像面前左右焦急地踱步等候,见到张问进来,他顿时一跺脚道:这个杨鹤!不知道在山西搞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张问顿时意识到不是什么好消息。
顾秉镰把手里的急报递给张问:信王朱由检不知怎么跑到了西北,煽动了陕西、甘肃、山西境内的几个县府叛变,又和陕西的草寇王嘉胤等好几部勾结在一块,聚众数万,进入山西。杨鹤这个草包临时调集大军围剿,在黄河和汾河之间大战。杨鹤一部临阵倒戈,官军大败,丧师三万余,西宁、延安、平阳数府一线的广大地区全部丢失,杨鹤困守太原,发急报向朝廷求援!
张问一边看奏报,一边沉住气说道:也不能全怪杨鹤。朱由检毕竟是皇家正嗣,而且曾经有过皇帝的名分,他拉起大旗,定然容易煽动地方官僚叛变,况且地方缙绅本来就对咱们这个政权不满杨鹤自己没有叛变,已是不易,他刚去山西几个月,没有多少自己的亲信,只能依靠地方上的势力平叛,难度自然较大。
顾秉镰道:应该立刻召杨鹤回京问罪,另派大员去山西扑灭火势。
派谁去都是一样的结果,而且太原未失,山西就还在我们手里,临阵换将不是好事,让杨鹤继续固守太原,调集各地军队构筑防线,防止叛军东扩。张问揉了揉太阳穴,又对旁边的吏员说道,叫人打盆凉水进来。
是,大人。
他用凉水洗了个脸,然后传唤了几个朝廷重臣商议。兵部尚书朱燮元,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