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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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个青衣女子称呼总舵主的时候,周围的玄衣卫都对那青衣女子肃然起敬,因为只有张盈那些老一批的干将才敢称呼总舵主,其他人都只能称呼指挥使。
这个青衣女子叫巧娘,是张问几年前在福建一个乡村救下的女子,然后送到张盈那里,做了玄衣卫。当时白莲教在延平府的坛主姓金,金坛主派教众到地方收粮其实和抢粮差不多,其中有几个教众在一户人家里发现巧娘姿色不错,便动了淫|心,把巧娘的丈夫和公婆都打死了,抢出了巧娘,不料韩阿妹率军经过,张问也在军中,正遇到这件事儿,顺手就惩治了凶手,救出了巧娘。
车帘后面的张盈依然很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她软软地说道:东厂那边不是给了咱们这几个人的密档么,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巧娘跟着张盈好几年了,早已历练出来,对处理各种事务十分娴熟,听见张盈询问,巧娘便躬身答道:那几个官员,没有谁是干净的,欺上瞒下、送礼受贿、霸占民产等他们都做过。其中御史杨聪最过分,中兴元年三月,杨聪看上一个民女,欲纳作小妾,却不料彼女已有婚约,杨聪便托在地方上做知县的好友寻了个由头,将男方逮捕入狱,以此胁迫彼女就范。那女子曾与未婚夫海誓山盟,抗拒不过,便上吊自尽,男方于狱中听闻,绝食而亡。这宗命案就是两条性命,但杨聪上下打点,又对两家百姓威逼利诱,就摆平了这件事,至今逍遥法外。
张盈听罢淡淡地说道:杨聪的旧账有些严重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咱们去杨聪府上。
一行人遂护着张盈的马车向杨府而去,走到一所宅子前面停了下来。那宅子的前门是一道厚实的朱漆大门,上面还有铜环,门厅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照亮了门板上的两幅门神画像。
门神好像可以阻挡邪气鬼怪,但是,却阻挡不了活人。
马车刚一停下,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撞开!这时巧娘的声音道:慢着,办事不能让总舵主省心一些?大半夜的惊动四邻有什么好处,去敲门。
这时一个玄衣女子便走上前去,抓住门板上的铜环急急地敲了一阵。过得片刻,里面就有人喊道:是谁在外面敲门?
女子道:玄衣卫执行公务,快开门,否则罪加一等!
里面嚷嚷了一会,把角门打开了,只见里面站着七八个人,都是家丁打扮。一个老头走了出来,左右打量着一番外面的人马。
巧娘说道:怎么?要看玄衣卫的印信么?
老头借着灯笼的亮光,总算看清楚了。玄衣卫的打扮他是听人说过的,青衣帷帽,尽是女子,这些特征非常明显,而且谁没事假扮玄衣卫作甚,那是死罪。老头急忙点头哈腰地说道:不不用了。
巧娘冷冷道:还不快去把你们老爷叫起来,咱们有公务要说。
老头忙唤了一个小厮进去报信,一面喊道:快开大门,迎玄衣卫公人进府。
这时一个女子躬身走到马车面前,撩开车帘,张盈便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周围的玄衣卫腰上挂着剑,手里提着灯笼,见到张盈,便排成两列,弯腰行礼。
张盈从侍卫中间走了过去,她的表情慵懒,姿态放松,连正眼都没看那老头一下,便带着十来个侍卫走进大门。
那老头急忙跟了上去,陪着小心问道:老奴不知玄衣卫贵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大明朝的女人地位极低,在社会的各种地方,很少看见男人害怕女人的事情。但是张盈却完全背道而驰,她虽然很少说话,但所到之处,官民都卑躬屈膝、畏之如虎。
张盈仿佛没有听见那老头说话,根本就不予理睬。巧娘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指挥使大人说话?等你们老爷来了再说。
是,是,大人请里面喝茶,我家老爷很快就来。这老管家嘴上称呼着大人,但是对方却是一个女人,他总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拗口。
张盈走进杨府的客厅,也不客气,直接便坐了上位,侍卫按剑立于两旁。杨府的人急忙送上来茶水,张盈旁边的巧娘冷冷道:别忙乎了,指挥使不会喝你们的茶,嫌脏。
是,是
众玄衣卫女子站得笔直,每当她们能够作威作福装比的时候,就十分的爽,觉得女人不做到这样,真是白活了。
过得一会,杨聪便穿戴整齐来到客厅,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躬身说道:下官杨聪见过指挥使大人,大人深夜大驾光临,招待不周,下官惶恐之至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玄衣卫深得太后器重,张盈又是张问的正室夫人,连东厂锦衣卫都要看玄衣卫的人的眼色,杨聪实在犯不着故作清高。他努力做出恭敬的姿态,只是他那只歪嘴让表情十分怪异,乍一看就像在阴笑一般,很是影响情感表达
杨聪并没有下跪,魏忠贤的时代已经过去,外廷官员连对司礼监掌印王体乾不用下跪,再对一个女人下跪实在难以接受。
张盈哼一声,也不多说,表情冷漠。她的心腹巧娘会意,指着边上的管家和奴仆说道:杨大人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先下去,我们有要事相商。
杨聪忙挥了挥手,屏退左右,紧张地看着张盈等人。他知道,别人深夜来访,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这时巧娘冷冷说道:杨大人,二更以后,你是不是和另外四个人去了礼部侍郎周治学家中,三刻时间之后回来的?
杨聪硬着头皮说道:是。京师遍布密探,东厂锦衣卫甚至各部院都有密探眼线,要盯上了一个官员,想知道他的行踪并不困难。
巧娘又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下官杨聪的额头上几乎都要渗出汗珠来,下官没说什么,只不过是周大人叫我们去商量一些公务。
巧娘冷冷道:杨大人,你别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在朝里的评价还不错,但你瞒得了别人,能瞒过我们?中兴元年二年,你为了纳妾逼死两命的事儿,咱们手里可是有备档,人证物证俱在。
这时张盈总算说话了:路怎么走都是自己选的,你要想清楚了答话,我没有多少耐心。
杨聪冷汗直流,他清楚眼前的险恶:玄衣卫不会明目张胆地逮捕官员逼供三党的事儿,但是肯定会借旧账的名头先把人弄进诏狱,一进了那地方,实在是不可想象最主要的是杨聪有实打实的把柄在对方的手上,就算死命硬抗,也难免身败名裂。
张盈又淡淡地说道:人情冷暖,想必杨大人官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也是感同身受,当你给三党抹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恐怕说不好。
杨聪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请指挥使大人给下官指条明路。
张盈见状冷笑了一下,闭口不再说话,这时巧娘说道:今晚你去周治学家里,都说了些什么?
杨聪战战兢兢地说道:如果下官告诉了指挥使大人详情,恐下官不见容于三党,以后会被秋后算帐
巧娘看了一眼张盈,见她没有说话,巧娘便说道:只要你和我们合作,别人想动你没那么容易。
杨聪看着张盈,张盈也说道:杨大人暂时不要暴露站位,以后我会给新浙党的人打声招呼。你自己想想,万历朝以后,能在朝廷里熬上大员位置的,有几个的立场有问题?周治学不知好歹,一朝站错地方,下场如何咱们拭目以待。
杨聪听到张盈发话,这才说道:周大人想帮助信王,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人负责联络在野的三党大臣,如孙承宗、汪在晋等人,一些人负责联络王公贵胄,准备等信王到京之后给予帮助,这些人有
张盈突然打断了杨聪的话,说道:去河南接应信王的人是谁?
杨聪道:去年派到河南做巡按的御史王大人。
信王在哪里,和哪些地方官勾结?
杨聪小心地说道:咱们内部是有分工的,非份内之事忌讳打听。下官只知道在河南接应的人是王大人,而信王具体的行程、王大人的活动情况下官并不清楚,绝无半句不实之言!不过下官估摸着,这时候信王快到开封府地界了。
段四二 玉石
朝廷的人正在四处搜寻信王朱由检的时候,他和手下已从南阳府邓州到达了开封府地界。
已是三月中旬,天气晴,土夯的路上尘土飞扬,路边十几丈开外的一条小溪倒是清澈见底,水流汩汩。溪边正停放着几辆马车和一些马匹,信王和二十余心腹手下正在溪边休息,有的在吃干粮、有的在打水、有的在喂马、有的在溪边掬水洗脸,众人都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们伪装成了一个商队,看上去没有什么蹊跷,甚至还带了几车货物。
一个奴仆拿了一块软垫子放在溪边的石头上,扶着信王坐下。只见信王身材消瘦,脸色苍白,下巴尖,面相和他的哥哥天启皇帝有些相似,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信王要高一些,而且他的虚岁才十六,发育还没完成,长大些了可能仪表相貌并不太难看。
躬身立于一旁的一个中年人白面无须,双下巴,中等身材,身体微胖,看起来和蔼可亲,正是信王的心腹太监王承恩。
朱由检看了一眼大路,暖暖说道:怎么还没有河南巡按王奇瑜的消息?
王承恩道:回王爷的话,按照约定的时间,就在这两天他会和我们联络。我们边走边等,我们的人应该快和他们联络上了。
朱由检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两天遇到的探子巡检兵丁越来越多,比刚出南阳府那会危险了好几倍,是什么原因?这个王奇瑜真的靠得住么?
王承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爷的疑心一向很重,说再多都不能让他放心。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连王承恩对这个王巡按也不甚了解,他就更不敢在王爷面前胡乱保证了。
在京师时朱由检要提防着太监和权臣,甚至他的哥哥天启皇帝他也害怕,从小就没过几天放心的日子;在河南就藩后,又时刻担忧权臣会矫诏杀他;现在皇太后下诏立他为帝,他更是如履薄冰。
可见皇帝并非天授,生的时候不对,皇帝并不好当。
朱由检又问道:我们的人已经告诉王奇瑜我们走哪一条路线了?
王承恩道:奴婢已经叫人知会那边的人了,等王奇瑜联络好了地方上有兵权的将领,便与我们汇合,一起进京。
朱由检心里充满了惧意,他看了一眼北面的一条岔路,真想下令换一条路线但是不依靠王奇瑜和那些地方官僚,他左右几个人想走到京师虎穴,岂不是更危险?
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但他对那个王奇瑜充满了疑心,还有那些愿意拥护他做皇帝的掌兵官僚是不是墙头草呢?
就在这时,只见两骑人马从北面飞奔而至,土路一窜黄尘腾空而起。
信王身边的将领侍卫表情紧张起来,这几天他们遇到的危险不少,现在都有点草木皆兵了。太监王承恩忙喊道:少安毋躁,只有两个人,看清楚了再说!
两骑奔到小溪上面的路上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下土路。这时王承恩才看清楚,其中一个是自己这边派出去的人,这才放心下来,另一个面生,可能是王奇瑜的人。
两个骑士走到朱由检面前,一起跪倒道:末将叩见皇上。
朱由检尽管满腹的疑虑,但是此时却表现得分外和蔼可亲,他竟然站了起来,亲自扶起二人,说道:这时候不用如此称呼,快快请起。等我登上大位,定然重赏诸位。
周围的大部分人听罢,都多了一些希望。富贵险中求,虽然跟着信王十分危险,但是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只要拼出一条路来,好日子也就来了。
正在大家心里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北面的路上又出现了一队骑马的人,灰尘里看样子有十几个人,都带着兵器,有几个还披着盔甲。气氛一下子再次紧张起来。
朱由检脸色大变,指着刚才到这里的面生将领怒道:是你带来的人?
那将领自然没有穿盔甲带武器,只穿着平常布衣,他急忙摇头道:王爷,绝非末将带来的人,末将的行踪只有王大人一个人知道。
朱由检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末将末将不知。
就在这时,一个穿长袍的文人走到面前,揖道:王爷,来人不知敌友,且只有十几个人,先别急着追究责任,稳住再说。
这个文人打扮的人是教朱由检习文的老师,名叫陈益友,虽满腹经纶,但是屡考会试不中,他自喻才高八斗,不愿意以举人的身份去做升官无望前途不大的小官,干脆隐居乡里。陈益友在乡里流传着许多逸闻趣事,在南阳一带名气极大,信王朱由检便收为老师,兼任出谋划策的幕僚。
眼看骑兵越来越近,陈益友心道:信王到底是皇亲贵胄,而且在名义上已经是皇帝,哪里放得下身段和一帮来历不明的人说好话?说不定几句散发着王八之气的话一出来,就会引人怀疑,徒增麻烦;再说对方有十几个人,还有马匹,万一冲突起来,打不打得赢先不说,只要跑掉一个人,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