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1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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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内城城门周围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和难民,他们知道外城城门失陷,都恐惧到了极点,而居民则大多龟缩在家里,紧闭家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命运。
张问等骑马径直赶往南城,一路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影,让他们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永定门那边杀声震天,应该是援救永定门的援军正在和建虏血战、试图夺回城门。
“立刻派人去永定门那边打探实情,其他人随我去秦良玉的驻地!”张问立刻下了一个命令,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四川营胡同,秦良玉率军入京后,就在驻扎在宣武门外的四川营胡同里。一行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见街面上浩浩荡荡的兵马行了过来。
这支兵马的旗号正是秦良玉所部,看样子是开拔出去,正准备增援永定门的。张问策马上前,朗声道:“本官都察院副都御史张问,欲见秦将军!”
这时兵马停了下来,不多一会,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秦良玉就策马走上前来,在马上拱手道:“永定门陷落,危急整个外城,我正欲率军救援,不知张大人有何贵干?”
张问踢了踢马肚子,走到秦良玉面前,说道:“永定门失陷,建虏骑兵十万涌进城中,你们这点兵马摆开了对拼能击败建虏主力?”
秦良玉道:“我既受皇上明诏入京勤王,现在城门失陷,理应全力夺回,顾不得思量成败。”
张问皱眉道:“秦将军可有兵部调令?”
“没有,情况危急还没有收到命令。”秦良玉疑惑道,“张大人是什么意思?”
张问正色道:“既然没有调令,按大明律,文官节制武将,本官乃京官御史,现在命令你们即可放弃去永定门,改去左安门,并接受城门周围防御,不得让敌兵攻占左安门!”
就在这时,张问派过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奔到这边,侍卫翻身下马,抱拳道:“东家,属下刚刚走到永定门附近,就看见贼军遍地都是,前去增援的各方明军都因不敌而四散撤退。”
张问听罢挥了挥手,坐在马上侧耳听了一会不远处传来的喊声之声,回头看着秦良玉道:“秦将军听见刚才我的侍卫禀报的情况了?你们现在冲过去,胜算极低,与事何补?”
秦良玉坐下的马很不安份地动来动去,她拉着缰绳稳住战马,沉声说道:“张大人善战善谋,当此危亡之际,本将愿意听从张大人的谋断,请大人明示,我等辽东军应负责什么任务?”
张问十分沉静地说道:“秦将军靡下骁勇善战,天下皆知,现今你们这支人马就是力挽狂澜的关键军力,须得用到刀刃上……建虏夺取了永定门,这已经成为事实,现在他们稳住局势之后,便会分道从内部夺取外城各处城门,控制城防。然后就控制外城依托工事将援军堵截在城外,从容调配攻城器械试图夺取内城。如果内城被攻陷,社稷不存,天下兵将,就成一盘散沙了!
我认为,你们应该立刻布置,就近死守左安门,等待勤王援军赶来。只要有一道城门在我们手里,等到援军到时,便可以从此门随时进入京师攻击建虏。建虏疲于应付,长期置于勤王兵马的威胁之下,在京师定然站不稳脚跟,也无力窥欲内城!请秦将军三思!”
秦良玉沉思了片刻,只见她的左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她听张问一番分析,也意识到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关系到了社稷的安危!秦良玉思量片刻说道:“大人谋划长远,我等尽听大人调遣!”
张问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立刻赶去接手左安门防务!”
秦良玉下令之后,众将吆喝着将兵马掉头,向东行军。左安门现在仍然在京营的控制下,秦良玉出示了关防印信,和张问一起去见守备将领。
左安门就在外城的南城墙处,位于正南门永定门的东面,也是一道重要的关口。外城一共七道门,南面正中是永定门,东为左安门,西为右安门;东侧一门叫广渠门;西面一门,叫广宁门……还有北面的两道便门,一共七道。外城是嘉靖年间修建的,因为财力不足,修成了一个“凸”字形,外城就在凸字的南边,没能把整个内城围进去,所以京师又有个外号叫“帽子城”。
左安门就在凸字的右下角,张问和秦良玉等率军到达左安门时,这里已经另外驻扎了一支京营兵马控制城门防务。张问与秦良玉便去找那参将商量协同防御的事宜。
只见左安门城楼为单层单檐歇山式,灰筒与顶,有瓮城,是半圆形的瓮城。张问是京师人士,对这里的环境也比较熟悉,知道城外是一道护城河。在高大的城楼防御下,想从外面攻取城楼显然很不容易,但是建虏会从城中攻击,防御工事起到的作用就不大了。
将领姓何,是个参将,正在箭楼上,张问和秦良玉上了箭楼与之见面。只见何参将长得又高又壮,肥头大耳,从他脸上那些白生生的肥肉就可以知道,这厮养得很好,恐怕根本就没经历过战阵。
何参将已经获悉永定门失陷的消息,正愁眉苦脸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他从城楼上看见城中的秦良玉军浩浩荡荡,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见面就激动地说道:“你们是哪一部的,是朝廷调来增援咱们的吗?”
张问道:“本官是都察院御史张问,她是山海关总兵秦良玉,因永定门失陷,我们现在要接手左安门防务,守住城楼。”
“那太好了!”何参将急忙伸出手来,“请大人把调令给末将过目,末将这就把责任……把防务交给你们。”
“没有调令,朝廷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张问沉声说道。
“没有调令!?”何参将瞪大了三角眼,“那末将如何能把城防交给你们?末将是明调在左安门负责城防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还不得末将担着?”
张问冷冷道:“城门如果失陷,你还不是得担着!现在永定门已经落入建虏之手,等会敌兵从城墙上杀将过来,你们只有拿起兵器在城上和建虏斗狠,何参将自个掂量掂量,能不能拼过凶狠的敌兵?难不成你准备弃城而逃?”
何参将立刻哭丧着脸,转头看着城墙上可以行车的大道,仿佛那里已经有潮水般的敌兵冲过来了一般。他结巴着说道:“这……这如何是好……末将哪里敢跑,皇上的圣旨说临阵逃脱要诛灭九族,末将的妻儿父母都在京师啊,这……末将只有以死谢罪!”
张问呵斥道:“大敌当前,你却只顾着思量身家性命,将城防大事置于何地!我们这里有关防印信,难道还有假不成?”
何参将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子,一边喃喃道:“张大人,末将见过您,当然不会觉得有假,可你们没有调令,按照军法末将就不能把城防交给你们……可是,这敌兵杀将过来……”
这时秦良玉插话道:“将军还在犹豫不决,如果延误了战机,到时候上边调查下来,这左安门原本是能守住的,因为你延误时机丢了城门,看你如何解释?”
何参将听罢一咬牙,说道:“那成!末将现在就把城防交给你们,但末将所部也得留下与城门共存亡。”
张问道:“何参将有此决心,待日后本官一定上表朝廷褒奖你。”
等何参将下令之后,秦良玉便立刻调兵占领各处要害的位置。现在这个城楼防御还真是特殊,城楼的防御主要是面对城外,可现在敌兵可能直接城墙上冲过来,也可能从城墙里面的石梯直接杀上去,于是这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楼就杯具了,基本没什么防御能力。
秦良玉很快下令寻找石块木头车辆等在城墙上设置三道障碍,同时又在城下的大街上布置路障,层层防御。这样的防御功能是完全比不上京师这高墙工事的,但是因为敌兵在城内,如此安排聊胜于无。
城上的火炮也调转了方向,对着城内和城墙上,火枪手为主力作战兵力,在路障的配合下,火枪射程远,无疑是最有效的兵力。这样的地形,当然不适合骑兵行动。
这样的战斗,也不能龟缩在城楼上,两万兵马挤在一起也装不下,只能摆开了安排在城下和城墙上,而城门上面的箭楼成了整个防御圈的核心。
秦良玉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在她布置防御的时候,张问也就没有插手,只呆在箭楼里面坐镇督战。
张盈走到张问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里的防御可以交给秦良玉了,相公只需要叫秦良玉死守左安门就行,咱们犯不着留在这里冒险。”
张问犹豫了一下,确实留在这里有生命危险,万一战败他就得赔着一起玩完,现在走还来得及,因为本来就没他什么事儿,去留都没有责任。
对于永定门的失陷,张问心有内疚,但是他完全不顾良心的谴责,觉得性命很重要,犯不着充英雄,于是他看着张盈点点头,正欲起身开溜。不料这时秦良玉走进来箭楼,见张问还站在箭楼里,便抱拳道:“建虏很快就要过来了,请张大人速速离开此地。”
本来不用秦良玉多此一举,张问也要准备开溜,可她这么一出现,张问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说:这里危险,交给你了,送死你去,背黑锅我来……
张问尴尬地说道:“本官既然让秦将军守这里,自然与你们一起承担。”
秦良玉摇摇头道:“没必要,大略远谋我比不上大人,但是行军布阵,我自问还有点经验。您不用留在这里冒险,大人应该回到朝廷,设法早日为我们解围!”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张问便随水推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必婆婆妈妈,就此告辞。我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我得请奏皇上把刘铤从诏狱里放出来,带领兵马为国效力。”
秦良玉听罢神情一喜,“张大人真能把刘铤营救出来,我们又多了好几分胜算。”
刘铤的勇猛张问也是亲眼见识过的,秦良玉当然也清楚,他确实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猛将,不过在谋略上差了点。当初在辽东几次兵败,丢城失地,一次是手下有将领被收买了把城门打开,刘铤陷入重围,饶是如此,仍然猛不可挡地冲了出来;另一次是去援救友军,结果被伏击……猛将也不是一定能打胜仗。
果然秦良玉又说道:“有刘铤在,比多两万兵马还管用,只是他有些马虎,有我在旁边提醒,就会好得多。”
张问拱手道:“我定然不惜余力将刘铤从诏狱弄出来。”
第五折 扇分翠羽见龙行
段二三 督战
战火正在京师蔓延,张问等人凭借着地形的熟悉向内城撤退。只见南边烟雾缭绕,火光冲天,好像是发生了火灾,那烟火就像战火,弥漫开来散也散不去。
张问刚回到家,就见曹安等在门口,曹安一副焦急的模样,急忙迎来来说道:“少爷,刚刚宫里边来人了,皇上召您进宫面圣,老奴只得回复传旨的公公,说您出城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曹安躬身道:“就在刚才。”
张问一边向院子里走,一边说道:“备马,我马上去宫里;叫人把我的官袍找回来,要快。”
他脱下身上的盔甲,将武器等物扔在地上,等着下人们收拾,这是奴婢们端了茶上来,张问只穿着亵衣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就猛灌了一口,顿时“扑”地一声将茶水喷了出来,怒道:“怎么这么烫?”
那送茶的丫鬟急忙跪倒在地,哭丧着说道:“奴婢该死……”
旁边的曹安喝道:“还不快去换凉茶上来?”
就在这时,绣姑抱着张问的官袍小跑着过来了,张问便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忙下穿上了官袍,走出门去,那奴婢正好提着凉茶上来,张问接过茶壶,对着壶嘴咕噜噜就猛灌了几口,急冲冲地赶出门去。
禁城四门早已关闭戒严,张问走到东安门时,东安门的三个门都关着,但守门的禁军太监知道是张问后,很快就放他进去了,并说道:“张大人,你得赶紧,皇爷正在文华殿召见大臣,就缺您了。”
张问忙加快了脚步步行到文华殿,正遇到太监刘朝,刘朝说道:“张大人从外城回来了?得,和咱家一块儿进去吧。”刘朝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气喘吁吁的样子,大概是疾走了一阵路累的,刘朝身体胖,体力也完全赶不上张问。张问从东安门步行过来,连气也没喘一口。
于是张问跟着刘朝从文华门进去,跪在门口,行了朝礼。听见朱由校隐隐说了声平身,二人才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应该站的地方站着。
张问还没站稳,就听见朱由校叫道:“张问。”
张问忙走出队列,再次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在。”
“朕听说你刚才出城去了?你出城干什么?”
张问从容答道:“回皇上,永定门陷落的消息传来时,臣正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意识到外城七门不保,敌军极可能会控制城防,意图把勤王援军阻挡在城外。臣想着,如果建虏在京师站稳脚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