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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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稳的如同一座山似的,他的眉毛又浓又杂,杂草般丛生,一看就透出一种凛凛的杀气。
杨帆认得他,他是丘神绩!
当晚,杨帆虽只看了他一眼就逃之天天,但是这个大仇人的模样已然深深地印在杨帆的脑海中,杨帆没有想到,他竟亲自带队来了。
杨帆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意,但是他的目光从丘神绩凶煞的眉峰上移开,落在他腰畔那口横刀上时,那抹杀气便隐了一隐。再注意到簇拥在丘神绩周围的几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神完气足,恐怕皆非庸者,心中更是警惕。
丘神绩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一双眸子突然电一般射来,准确地定在杨帆身上,杨帆心中一凛,瞬间收回审视、仇恨的目光,换成了一副好奇与敬仰。
见丘神绩向他望来,杨帆腼腆地向他笑笑,翻身下了马,走到楚狂歌面前,笑道:“楚大哥,这两位仁兄莫非是你的旧相识么?”
楚狂歌与那两人正把臂攀谈,状极亲热,见杨帆走来,忙把他拉到面前,向那两人介绍道:“来来来,我给你们弓见一下,这位是白马寺首座弘十七大师。”
杨帆苦笑道:“楚大哥,你又拿我来打趣。”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的小兄弟杨帆,你们叫他杨二就好。二郎,这位是某在军中的好朋友、好兄弟,你叫他魏三哥就好。”
魏勇见楚狂歌对杨帆甚是亲热,忙向他抱拳道:“在下魏勇,左羽林卫旅帅!”
唐代的左右羽林军是北衙禁军之首。当时,拱卫京师和宫城的禁军分为南衙和北衙,北衙禁军由皇帝直接掌握、调动,如今则是由天后直接掌控,而南衙禁军则归尚书兵部管辖,从性质上来说,北衙是皇帝的私军,南衙才是国家军队,所以北衙与皇帝更加亲近。
杨帆没想到禁军派来的击鞠队员,竟然有一个北衙禁军的中级军官,瞧这人瘦颊高颧、眉眼峥嵘,略带古拙之意,颌下一部轻须,英气勃勃,目光如电,连忙向他还了一礼,亲亲热热地唤道:“小弟杨帆,见过魏三哥。”
楚狂歌又拉着那个额头稍高,络腮胡子,一张脸全挤在胡须当中,仿佛一只没有进化完全的大神神的汉子向杨帆介绍道:“这一位,叫黎大隐,也是我的好兄弟,你叫他黎大哥就好。”
杨帆向那人抱一抱拳,笑吟吟地道:“黎大哥!”
“不敢不敢,在楚大哥面前,我黎大隐哪敢称一声大哥,我只是比你多长了几岁而已,你叫我黎二哥就好。
黎大隐连忙还礼,一脸惭色地对楚狂歌道:“当年都是为了小弟,才害得大哥你…”小弟这几年来,到处寻不到你的下落,心中实在如…”
楚狂歌一挥手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你这些年来,还是嗜酒如命吗?”
黎大隐肃然道:“自从害得大哥被贬离军中,小弟从此滴酒不沾!”
楚狂歌欣然道:“好!你能知道悔改,就还是我楚某人的好兄弟!”
两人正说着,薛怀义已得了知客僧禀报,从禅房里大步迎出来,朗声大笑道:“老丘,你终于来了!”
丘神绩看见薛怀义,也是满面笑容,忙翻身下马,把马鞭丢给一个侍卫,大步迎上前去,抱拳道:“薛师,好久不见啊。前番薛师北征突厥,骨咄禄望风而逃,不敢应战,真是大显我大唐威风!可惜丘某军务在身,不能为大师庆祝,还望莫怪。”
薛怀义笑道:“无妨无妨,洒家最烦那些无聊的应酬。你今日来了就好,正好与洒家畅饮一番,来来来,快请快请,里边请。”
丘神绩回头吩咐那些人道:“你等下马,稍作歇息。”
众人纷纷下马,知客僧把他们都引进了禅房。黎大隐和魏勇拉着楚狂歌依旧攀谈着,杨帆用眼角余光捎着丘神绩动静,直到他们离开,才把注意力又放回楚狂歌几人身上。黎大隐拉着楚狂歌又哭又笑,从他的叙述当中,杨帆才渐渐弄明白了楚狂歌被赶出禁军的来由。
原来,军中升迁任职一样是论资排辈,宿老功臣们的后代远比普通人容易升迁,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军人,想要做官那要比有身份背景的人付出百倍的努力,建立百倍的功勋才有可能。
楚狂歌和黎大黎都是平民出身,凭着一身武艺,他们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这才一步步升迁,渐渐成了禁军中的中级军官。正因为他们相同的出身,彼此惺惺相惜,成了极亲近的朋友。
这黎大隐有个毛病,就是嗜酒如命,有一次,他们所在的队伍到宫中当值,黎大隐晚上虽没饮酒,但是中午宿醉,酒力未消,身上依然有酒气。结果被巡察的将领发现。此事自当惩处,不过却也不算多么大的罪过。
但是那员将领正想在军中安插提拔自己的亲信,却苦于黎大隐功勋卓著,自己那个亲信又实在上不了台盘,没有借口。籍由此事,正好小题大做,于是罢官免职,一连串的处分便来了。
本来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毕竟是黎大隐有错在先,楚狂歌虽然惋惜自家兄弟因为嗜酒丢了前程,却也不好为他出头说话。可是那员将领的亲信接替了黎大隐的职务之后,却视黎大隐如眼中钉,处处针对他,打压他。
军中规矩比地方上要大得多,规矩法度也森严的多,官大一级压死人,想要羞辱欺压你,那法子多得是。黎大隐被百般折辱,也得忍气吞声。偏是楚狂歌一忍再忍,实在看不过,为兄弟出了头。
他与那个军官先是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也是那小子实在不禁打,楚狂歌气头上手又重了些,那人竟被楚狂歌一顿拳脚打成了残废。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军中私相斗殴的事情虽屡见不鲜,可是闹得这么大事态就严重了,亏得楚狂歌当年在战场上曾救过他顶头上司一命,这时仗义出面,代为调停,强行压下了此事。
楚狂歌最终被免去了刺配流放之刑,却也被鞭答三百,伤痕累累地赶出了军营。黎大隐又羞又愧,这些年但有空暇就到处寻找,可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狂歌竟然藏在市井之间,以致根本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今日重新见到楚狂歌,黎大隐又是欢喜,又是内疚,说到伤心处不禁热泪滂沱,楚狂歌、魏勇和杨帆反过来还要劝慰他一番。黎大隐拉着楚狂歌,正追问他这几年的经历,丘神绩和薛怀义并肩走了出来,后边跟着那些击鞠高手。
丘神绩稳稳地一站,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击鞠场上的那些和尚,微笑道:“薛师,不是兄弟夸口,虽说每年击鞠,某这击鞠队都要败在吐蕃人手上,可是这第二的位置也是稳稳在手,薛师固然是大有本领的人,可是对于击鞠一道,你这些弟子却未必及得上我这些军中精英怀…”
丘神绩冷目一扫,指着楚狂歌道:“或许,只有这条大汉,可与某的部下较量较量,其他人么……”嘿嘿!”丘神绩笑着摇头。
薛怀义敞着胸怀,倒真有几分放荡不羁的高僧模样,听了丘神绩这番话,哈哈大笑道:“老丘啊!你要是真有一副好眼力,那你咋讲咱都无话可说。可惜呀,你这回可看走眼了,洒家这班弟子里,最强的可不是十九,而是十七。”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唤道:“十七,上前见过丘大将军!”
杨帆赶紧迎上前去,合什一礼,道:“小僧弘十七,见过丘大将军。”
丘神绩一部虬髯,根根如戟,衬得他并不太高的身躯威风无比,他那一双虎目精芒四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杨帆一番,诧异地道:“薛师,这就是你门下第一高手?”
薛怀义挺胸腼肚,得意洋洋地道:“不错!这是洒家十七弟子,如今是本寺首座。嘿嘿!老丘,人不可貌相,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洒家这个弟子,蹴鞠之术出神入化,太平公主见了,也千方百计想要招揽他去呢。”
第一百二十章平分秋色
“哦?”
丘神绩听了,不觉有些动容,说道:“太平公主眼力极佳,能叫公主如此器重,看来此子确是有些真本领了。不过,蹴鞠与击鞠,终究有所不同。你这弟子精于蹴鞠,可未必就是一个击鞠高手啊。”
薛怀义不服气地道:“某向天后请旨,邀你这些禁军中的击鞠高手来,正要让你见识见识。”
丘神绩笑了笑道:“好,那就让他们比划比划再说。”
丘神绩一摆手,身后那些雄纠纠气昂昂的壮士们便大步走向前来,那边依旧与楚狂歌依依不舍的黎大隐和魏勇忙也暂时告别,跑步进入队列。
丘神绩傲然道:“这十个人,是某从南北两衙一十六卫禁军兵马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击鞠高手,今年上元,他们是要到宫中参与比试的,薛师,一会儿较量起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呀。”
薛怀义是天生的乐观派,也不管自己实力如何,总觉得自己有能力同这样的一流强队较量,便道:“正要你全力以赴才好!十七、十九,你们也准备着!”
杨帆、楚狂歌、弘一、弘六等精于击鞠的白马寺僧人中也站出十人,与那十人对面而立。对面那些军官看着这群光头和尚,神色间大是不屑,只是碍于薛怀义的脸面,不宜有所表现。
丘神绩道:“你等各自准备,先打上一场,叫我瞧瞧薛师这击鞠队的本领如何。”
他的目光又落在楚狂歌身上,微微有些迟疑地道:“你……本将军似乎见过?”
楚狂歌踏前一步,穿一身僧袍。却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恭敬地道:“大将军,在下楚狂歌,曾是右监门卫骑曹参军!”
“啊!”
丘神绩眼神一亮,恍然道:“楚狂歌,不错不错!某记起你来了,当年你可是我军中击鞠第一高手。后来你怎么……”
楚狂歌黯然道:“某因事触怒上司,被赶出了禁军。”
丘神绩摇头道:“原来如此!着实可惜!”
他的双眼突地一亮。说道:“当时某正任叠州刺史,鞭长莫及。如今,本官已然回京,你可愿重回禁军么?本将军还是做得了这个主的!”
楚狂歌还未说话,薛怀义已大笑道:“老丘啊,想不到你也学太平,要来挖洒家的墙角。哈哈,洒家正要请托于你。把十九重新召回禁军呢,不过现在不成,现在他还是我白马寺的人,无论如何,打完上元击鞠大赛再说。”
丘神绩莞尔道:“薛师肯放人那就最好。成,此事包在某身上了。”
薛怀义嘿嘿笑道:“这事本就要托付于你,你想推脱也不成的,不只是他,洒家还有几个弟子,不安心礼佛。有心从军做个壮士,到时也一并要拜托你的。这事儿咱们回头再细说,快快叫他们较量一番,洒家正要瞧瞧这些时日的苦练,他们的本领究竟如何!”
两下里的队员立即各自准备,缠紧绑腿,束好头巾,扎牢腰带,整理鞍鞯。
楚狂歌一边打着绑腿,一边对杨帆低声道:“为兄已离开军伍几年。不知军中如今的击鞠高手到底实力如何,不过黎大和魏三都在其中,想来这些人实力不弱。咱们这些人,真正能与他们一搏的只有你我,一会儿动起手来,不可贪功求胜,要让其他人多与他们交交手。这一次败了不要紧,咱们正可以发现弱点,进行训练。”
杨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放心,咱们真想求胜,恐怕反要惨败。沉住了气,瞧瞧他们的本领如何,再做打算。”
“好!”
杨帆整理好了衣衫,转身正要给马尾打结,就见一人走来,麻利地挽起了马尾。见杨帆瞧他,他咧开嘴巴,向杨帆笑了笑。
来人是马桥,与往常相比,他似乎全无变化,但是杨帆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有一些认真、有一些坚持,有一些清明的味道,也许,昨天一番话,他真的想通了什么。
杨帆道:“你的骑术不佳,今天不能上场。”
“我知道!”
马桥笑笑道:“我不是这块材料,练也白搭,我想好了,上元击鞠大赛之后,跟你一块儿从军去,从明天开始,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杨帆凝视着他的眼睛,凝视了许久,嘴角慢慢逸出一丝笑容:“好!明早四更三刻,你到塔林等我。”
马桥挤眉弄眼地笑:“准备教我那个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了么?”
杨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等你八十岁的时候,我一定教你!”
马桥翻个白眼道:“八十岁,那还有什么搞头?”
杨帆飞起一脚,马桥“嘿”地一声,纵身闪开了。
杨帆哈哈一笑,伸手一搭马鞍,腾身跃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神采飞扬地喝了一声“驾!”便向球场中疾驰而去。
这场比赛出乎意料的打成了平局。
对禁军的击鞠高手们来说,这场比赛他们根本打不起精神,他们一直以来就是大唐第一强队,最强劲的对手是突厥队、吐蕃队,在大唐内部一向是战无不胜。而白马寺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所以他们在球场上懒洋洋的,根本就把这当成了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