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8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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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俊的面皮腾地一下涨的发紫。不错,他的母亲本是一名普通的宫娥,因为受到李显的宠幸且怀了孩子,这才提拔为嫔妃,地位本极低微。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安乐对他依旧如此跋扈。
一时间。李重俊血贯瞳仁,一双铁拳愤怒地攥紧,骨节发出一阵咔吧作响声。安乐轻蔑地扬起下巴,挑衅道:“怎么?你不服气?你就是个婢养的,就算做了太子你也是婢养的。你也配在本宫面前要面子。”
李重俊一身武功,此时若是一拳挥出,安乐那张巴掌大小,精致到了极点、狐媚到了极点的俏脸就得变成一张柿饼子,再也不能颠倒众生了。可李重俊哪敢真的出手,他气的浑身发颤,可攥紧的双拳却紧贴着身子不敢挥出。
杨帆见状,忍不住插口道:“这几位中人只是无心之失,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崇,蝼蚁般的人物,哪会放在眼里呢,还请放过他们性命吧。”
安乐乜了他一眼,怒气忽然一敛,俏生生地转向杨帆,问道:“怎么,杨将军这是为了他们向本宫求情么?”
若能救下四条性命,杨帆又何惜自家身段,他向安乐认真地点了点头,诚恳地道:“不错,微臣为四位中人向公主殿下求情,还望公主高抬贵手。”
安乐公主忽然嘻嘻一笑,嫣然点头道:“成!那人家就卖你这个面子。”
杨帆欣然拱手道:“多谢公主!”
四个小黄门如释重负,感激的连连磕头,道:“多谢公主殿下,多谢杨大将军。”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向李重俊和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太子,公主,微臣告辞。”
李重俊虽然尚武,心眼儿却并不大,一见他低声下气地求恳一番,安乐公主却一点脸面都不给他,反而把他羞辱了一顿,结果杨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劝住了安乐,这一下等于在他已经血淋淋的自尊心上又割了一刀,脸丢的更大了,是以对杨帆全无感激,却连杨帆也恨上了。
这时候,那个宫娥领着十多个手执大杖的宦官匆匆跑来,几个宦官气喘吁吁地站定,向安乐公主点头哈腰地道:“奴婢们到了,不知公主有什么吩咐?”说着他们不安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们是最卑贱的奴婢,自然不想得罪太子,可是在宫里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皇帝面前最受宠的是安乐?安乐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向说一不二,虽说太子将来会做皇帝,可要是得罪了安乐,眼下就活不了,两相权衡,他们自然要听安乐公主的话。
安乐公主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小黄门一指,道:“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全都打断双腿,丢出宫门,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李重俊大惊,愤怒地吼道:“安乐,你……你方才明明答应饶过他们的!”
安乐公主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揶揄地道:“本宫看在杨帆的面子上,才答应饶了他们,杨帆求本宫饶他们不死,本宫就饶他们不死,可没说过不做丝毫惩诫。你不想我打折他们的腿,可惜你没有那个面子!”
“你……你……”
李重俊气的打起了摆子,几乎咬碎一口钢牙。
安乐公主把手一摆,冷冷地道:“你们不要怪本宫,要怪就怪你们的主人没本事吧。拖下去,行刑!”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双龙会
杨帆离开皇宫便往沈府赶去,他本以为沈沐刚刚回京,此去必能见到,结果却扑了个空。
沈府家人对他说,自家阿郎刚回来,公孙大小姐就找上门来,害得阿郎落荒而逃,如今也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杨帆对这对欢喜冤家的事情知之甚详,是以并不生疑,只是给沈府家人留了句话,要他们等沈沐回来后一定要把自己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杨帆以为沈沐得到消息后会主动与他取得联系,结果次日一整天都没有得到沈沐的消息。第三天杨帆再度登门拜访,沈府家人还是那句话:“阿郎自那日离开就再没回来。”
杨帆顿时心生疑虑。如果说公孙兰芷上门纠缠,沈沐躲出去避风头他是信的,公孙兰芷那丫头刁蛮起来确实叫人吃不消。但是沈沐刚回京,为了躲避公孙兰芷就一连三天不回家门,也不探望妻儿,这就不合情理了。
“沈沐在故意回避我!”
这是杨帆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
至于沈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不得而知。他只能根据少的可怜的消息做出判断:沈沐此番赴陇右,除了因为陇右是隐宗的根基,有许多事务需要他亲力亲为,必定还会和陇西李氏进行接触。
而他和陇西李氏有所接触后,回京便对自己态度大变,其中有何原由?杨帆百思不得其解,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显隐二宗在河北道的那些纠纷,难道那边的情形又有恶化?
杨帆一面让任威派人再赴河北道调查,一面让古氏兄弟查找沈沐的下落。这几年来,他已经以古家三兄弟为班底,打造了一支超然于继嗣堂之外。完全听命于他的武装。
在这一点上,他和李显相似,也是重用妻子娘家的人。因此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杨帆并不反感李显对韦氏族人的重用,用什么人没有问题。重要的是看你怎么用。
并非只要冠上国戚头衔就一定代表着无能,就一定是奸贼,就像老太太看大戏,出来个女角是西宫,那肯定就是奸妃,她一定还有个老白脸的奸贼国丈。这就纯属扯淡了。
国戚与否,并不是判定忠奸善恶有无才干的标准。汉武帝重用的卫青霍去病都是国戚,结果如何?如果你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度、驱人之威、容人之怀、服人之德,亲戚难道不比外人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杨帆对古氏家族就是绝对信任的,当然,这种信任不是盲目的。除了古氏族人本身就具备的忠心与品德,还因为古氏一家人的利益如今是牢牢地绑在他身上的,绝对没有取而代之的本钱。
继嗣堂并不是一个武装集团,武力在继嗣堂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继嗣堂是以它在经济和政治上所能发挥的作用体现它的强大的,在其中能够发挥主要作用的是隶属于继嗣堂的诸多经济实体以及他们培植出来的的官场代言人、士林代言人。
武力相对于这样一个组织来说,只能起到很小的辅助作用,它不可能在继嗣堂内发挥什么重大作用。也不可能在外发挥什么巨大作用,一旦离开杨帆的支持,它立即就会烟消云散,这就保证了它必须也只能忠于杨帆。
杨帆想找到沈沐,又不想手下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引起隐宗的误会,为了把握好这个分寸,他把他的担心和分析告诉了古氏三兄弟。古氏三兄弟了然之后,在查找沈沐下落的同时,也顺手加强了杨府安全的防范。
对他们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这种表现看在有心人眼里。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解读。
杨帆并不知道沈沐一回京就对他展开了调查,而他查找沈沐下落、加强府邸戒备的举动,会让沈沐怎么看呢?
沈沐只是很理性地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把显宗列为嫌疑人之一。这并非是出于对杨帆的不信任,鉴于他所掌握的线索。他只能把所有具备这个实力的人都列为嫌疑人。
实际上,沈沐不仅把杨帆列成了嫌疑人,就连隐宗本身和陇西李氏也被他列成了嫌疑人,只要是有能力布下这个杀局的人,全在他的怀疑之列,他需要一一进行排除。
沈沐躲起来的这三天并不是在防杨帆,而是在防隐宗自己,他不能暴露行踪,如果是隐宗内部出了问题,那么暴露行踪对他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他一回城就立即“消失了”、
利用这三天时间,沈沐亲自对隐宗内部进行了排查,确认隐宗内部没有问题,这才放心调用更多人手对显宗、陇西李氏乃至关陇几大世家展开调查。杨帆对他的追查尤其是加强自身戒备的举动马上吸引了沈沐的注意力。
如果仅仅是因为显隐二宗在河北道发生的一些纠纷,沈沐相信杨帆不至于对他下毒手,可是……如果真如蓝金海所言,随着所掌握的权力渐形壮大,杨帆的野心也随之膨胀呢?
在失踪三天之后,沈沐终于送来了消息,约杨帆相会于芙蓉楼。
隐宗对显宗的防范和戒备,显宗的人一样有所察觉,虽然双方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是这就像两头嗅觉灵敏的野兽,当其中一只对另一只怀有戒心或敌意的时候,对方马上就能感觉到,于是双方的戒意越来越深,敌意也越来越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便如杨帆和沈沐这等智者,很多消息他们也只能依靠手下的禀报,而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即便里边没有情报人员因为自身情绪而导致的添油加醋,也只能令他们心生戒备。
所以杨帆赴会的时候,远比往日隆重。他带了古家老大、任威以及另外几名身手高明的侍卫,同时由古家老三负责拱卫杨府,古家老二另率一路人马扮成不同人物混入曲池游人之中以为策应。
杨帆已经成长起来,不是一个不在乎证据。不需要理智,仅凭一腔热血无条件相信他人的单纯少年了,面对可能的威胁,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不做防范,而误会也因此越来越深了。
沈沐站在高高的芙蓉楼上。一边听着手下的禀报,一边看着于前呼后拥中走上芙蓉桥头的杨帆,眸子里有一抹深重的悲哀:“如果他心中无鬼,为什么戒备森严?”
可是,他并没有反省一下,他此番赴会何尝不是明里暗里高手环伺。
“沈兄。”
“二郎。”
两人称呼依旧。笑容依旧,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容易就能给自己戴上一层无懈可击的“人皮面具”,但是他们从彼此的目光深处,还是看到了一丝陌生的意味
窗风蝉声嘹亮,愈发显得楼中寂寞。
两人分别在案后坐下。杨帆向沈沐微笑着打趣道:“沈兄刚回京就一躲三天,就为了躲避公孙姑娘的痴缠么?说起来公孙姑娘性情虽然刁蛮了些,但她对沈兄可是痴心一片。公孙姑娘花容月貌、又有一身高强武功,论家世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沈兄何必辜负美人恩呢。”
沈沐叹了口气道:“二郎两房娇妻一房美妾,居然和和美美,便以为天下人家都是这样的么?二郎还是太年轻。有些天真了。
如果沈某想纳几房妾,那自然是多多益善。名份已定,尊卑有序,自然不怕会出乱子。
可是公孙世家的姑娘可能为妾吗。而一旦成了沈某的妻室,谁尊谁卑、谁大谁小、谁管事谁理财,这些就成了麻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
到时候一个不慎,就得酿成冲突。雪娆倒还罢了,不会也不敢跟她争。可是七七呢?那是陇右李家的大小姐,与她这公孙世家的大姑娘,正是半斤八面,两人又都是性如烈火,我这后院儿还能太平?”
杨帆道:“两位姑娘对沈兄你都是用情至深。想必能够和平相处的吧?”
沈沐仰天打个哈哈,道:“想必?想必就是未必,有些事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行的。自家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又想着为自己的亲生儿女打算,又有身边的丫环婆子撺掇、又有娘家人背后怂恿,想不出事也难啊。”
沈沐这番话对杨帆是个试探,也是个敲打,可是杨帆听到“娘家人背后怂恿”这句话,却并不以为沈沐是在点他,还以为他是在自述苦衷,杨帆目芒顿时一缩。而这神情变化自然被沈沐看在眼里。
沈沐突然问道:“二郎家有双妻,为何却能一家和睦呢,内中有何诀窍,可否指点一二?”
杨帆道:“内中缘由不值一提。小蛮与我相依为命,本有兄妹之情,虽离散多年,情意不改。成年之后,终得相遇,我们之间既有兄妹亲情又有夫妻之情,她知道我永远不会负她,自然无需太多算计。
而阿奴自幼遭遇坎坷,与小蛮童年际遇大体相似,可谓同病相怜。再者,她虽相貌出众,才艺卓绝,却是出身奴婢,所以平时看着虽也刁蛮,其实与世家小姐那种骨子里的高傲截然不同。
杨帆昔日受来俊臣构陷入狱时,她们更曾为了救我出狱同生共死,彼此间有深厚交情。除此之外,她们都是孤儿,没有什么娘家人背后怂恿,自然不会起什么纷争。丫环婆子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自家主妇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又岂敢起那个心思?”
沈沐叹道:“不错,是这个理儿,二郎好福气呀。可是沈某与你情形截然不同,如之奈何?”
杨帆蹙眉道:“既然如此,沈兄当初又何必把这水火不能相容的两位姑娘都招惹了呢?”
沈沐苦笑道:“若不招惹她们,我又怎知她们是怎样的性情呢?”
杨帆默然一叹,摇头不语。
沈沐突然笑道:“好啦,为兄这点家事就不提了,赴陇右前,我曾与你提过涿州之事,不知二郎查证如何了?”
杨帆道:“正要与沈兄说起此事。我已命我的人全部撤出涿州,不与你们的人发生冲突。不过,我强令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