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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节

醉枕江山-第6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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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身形稍落,足尖在墙头一踢,如同一头兀鹰般凌空向武懿宗扑来,半空中狠狠一拳向武懿宗的面门猛击过去,武懿宗只见一只钵大的拳头呼啸而来,只惊得目瞪口呆。

虽说双方龃龉不断,可他毕竟是河内郡王,杨帆虽敢跟他叫板,一直却还知道分寸,就算上次杨帆冲营救人,也只是抢了人就走,不敢动他分毫。可如今……

他毫不怀疑杨帆这一拳若真个击中,他的头马上就得变成烂柿子。武懿宗虽然无能,毕竟是带兵的人,身手还算灵活,眼见铁拳击来,猛地醒悟过来,怪叫一声,双臂用力,便把两个高挑丰腴的美人儿合抱到了胸前。

杨帆虽气火攻心,灵台却还清明,不愿伤及无辜,眼见收拳不及,臂膀急急一拐,铁拳狠狠砸在窗框上,只听轰地一声响,半截窗框被击得粉碎,砖石碎屑尘土飞扬,半扇窗子挂不住,向楼下砸去。

杨帆一头撞进楼去,和武懿宗还有那两个女子摔作一团,地上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四人摔在地上倒没受伤,只是两个女子受了惊吓,尖叫不止。武懿宗连滚带爬地逃出两步,狼狈爬起,色厉内茬地吼道:“杨帆,你敢如此欺辱本王?”

杨帆虎吼一声,猛地跃起身来,仿佛一只发怒的猛虎,又是一拳击去,武懿宗亏得个头矮,底盘低自然转动灵活,倏然一个急转身,撒腿就往门外跑,冲出房门的刹那还不忘顺手把门带上。

杨帆仿佛一阵狂风卷过,太常卿王程皓、大司农唐筱晓、户部侍郎裘零之、千牛卫将军江池渊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衣袂被杨帆急掠的身影带起的劲风齐刷刷地向门口处牵动。

杨帆一拳赶到,堪堪击在门上,一张极结实的门板登时四分五裂,木屑横飞中,杨帆破门而出,厉声咆哮道:“狗鼠辈!哪里走!”

第九百二十五章谁欺负了谁

杨帆破门而出。

门外是这座青楼的大堂。

杨帆立足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廊顶整齐地悬挂着一盏盏绯se垂穗灯笼。楼梯从左右两侧蜿蜒向下,正前方就是一楼大厅,厅堂顶上悬挂着几排细木为骨架外镶红se绢纱绘以各种图案的彩绘灯,把整个大堂照得明亮无比。

大堂左右两厢则是一些散座,坐在那儿的男人多是“开盘子”的,也就是不在青楼过夜,也不找女人侍寝,只是与三五知交来此饮酒,找些姑娘来在一旁侍酒陪坐、聊天唱曲儿,又不愿到雅间里花大头钱的客人。

武懿宗逃出雅间,跟地老鼠似的一溜烟向楼下逃去,杨帆一拳打碎房门时,已然惊动了满堂piao客,接着他便破门而出,一声厉吼入耳,这大堂上下的男男女女就像中了定身法儿似的呆在那儿,一个个愕然向杨帆看来。

一个跑堂的小二,腰里扎着围裙,肩上搭着汗巾,右手前伸,由指尖到肩头一溜儿摆了五盘菜肴,一脚悬于空中,还保持着登梯而上的动作。

楼下左边一扇坐屏后,一个娇媚的翠衣女子一手攀着旁边的男人,嘟着小嘴儿正要渡个“皮杯儿”过去,此时怔怔地看着楼上,好象患了面瘫,酒水从“皮杯儿”里汩汩地流出来。

另有一位酒客,正站在那里拎着酒壶给同桌的好友斟酒,此时仰脸看着楼上,那酒水早已注满,流的满桌子都是,他还犹自未觉。

老鸨子捏着兰花指,掐着一方小手帕,正陪着两位衣冠楚楚的客人踏进大堂,此时也目瞪口呆地站住。仰望着挟着横飞的木屑,暴怒狂狮一般冲出来的杨帆。

一刹那的安静,随即便是一片混乱。

仓惶逃下楼去的武懿宗撞翻了抬腿登楼的店小二,店小二轱辘辘地滚下楼梯。一头扎进了一个姑娘的裙底,姑娘提着裙子尖叫起来,一双翘首履乱踢乱踩,好象裙底钻进了一只老鼠。

小二滚下楼梯时。手臂上的盘子翻下楼去,正好砸中一个心满意足地搂着美人儿从房间里钻出来的piao客,piao客怪叫一声,急急一跳。擦中了另一个伙计的胳膊,伙计手里提着的水壶一歪,滚烫的开水便洒了出去。

开水溅到柜台后面算帐的先生身上。老先生疼得怪叫一声。双手乱舞,打乱了悬在头顶的“花牌”,青楼里的姑娘每人都有一个花名儿,俱都写在牌子上,谁正有客人,牌子就会翻过去,这一撞可就全乱套了。

整个大堂一片混乱。

杨帆一见武懿宗逃下楼去。急忙纵身一跃,就从楼上跳了下来,半空中抓住悬挂串红灯笼的一条长索,在满堂宾客的惊呼声中向前荡去,一个飞身落在大堂门口。

灯绳儿一荡,灯笼里的烛火一歪,马上引燃了灯笼,一长串红灯笼便在大堂上空“哔哔啪啪”地燃烧起来。

正在呆若木鸡的老鸨子马上清醒过来,摇着手帕哭爹喊娘地叫起来:“救火啦!救火啦!快救火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臭男人,捻酸吃醋争女人,可也不能砸了我家生意啊!苍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杨帆一个箭步跃到门口,堪堪把逃到门口的武懿宗堵个正着,武懿宗大惊失se,一抹身便向一旁的散座逃走,一头便钻到了一张酒桌底下。

杨帆没想到武懿宗堂堂王爷,居然会这么干,不禁呆了一呆。其实这武懿宗除了沾了他姑母的光混到一个王爵,他又哪里有一点身为王侯贵族的觉悟了。骑猪、爬树的事儿他都干过,还怕钻桌子么?

杨帆一个箭步掠过去,抓住武懿宗的一条腿,把他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武懿宗怪叫一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手脚舞着王八拳,撒泼打滚地叫起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辱你几句,当真便要杀人?”

若在平时,武懿宗即便惹得杨帆大怒,他也不会害怕。无论如何,他是王爷,杨帆能把他怎么样?还真敢把他打死不成?可杨帆方才一怒登楼,凌空一拳击来时,那凛冽的威势、果决的动作、杀气腾腾的神情……

武懿宗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触了杨帆的逆鳞,让他变成了失心疯。但是武懿宗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疯子真会打死他!

涉及生死,一向惜命的武懿宗可就顾不得什么王爷的体面了,王爷算个屁,人家当你是王爷,你才是王爷。要不是他姑母是皇帝,他能做王爷?想当初流放岭南,为了弄口吃的填饱肚皮,他什么下三滥的事儿没有干过?

杨帆可没想到这位河内王居然如此能屈能伸,这般泼皮无赖的行径他都能使出来。其实,若不是因为武则天称帝,武家人鸡犬升天,他可不就是一个浑迹街头的泼皮无赖?

眼见武懿宗乌龟一般躺在地上,手脚乱挥,不肯让他进身,杨帆的神志渐渐恢复了清醒,虽然怒火未消,可也不能不计后果真个打死他了。杨帆狠狠一脚踢在武懿宗的屁股上,厉声喝道:“滚出去!再敢出言不逊,我认得你,我的拳头可不认得你!”

武懿宗真是吓破了胆,一迭声地道:“我滚!我滚!我马上就滚!”武懿宗腰杆一挺,刚想站起来,一见杨帆凶狠的眼神,又吓软了,当下手脚并用,爬出大堂,以袖掩面,狼狈而去。

杨帆站在大堂上,看着武懿宗狼狈而去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可是笑着笑着,鼻子忽地一酸,泪水就忍不住流下来。

自从他由姜士淳那儿听说了宁珂的事,心就一直沉甸甸的,等他赶到宁珂住处,亲眼看到她的坟墓,捧读着她的遗书,杨帆一颗心几乎被这个柔弱而坚强、深情而自矜、单纯如初涌新泉般的女孩儿那千丝万缕的柔情割的千疮百孔。

他的心压抑沉重的令他喘不上气来,可他就是哭不出来,哪怕是在宁珂的坟前。这时候。泪水却似决了堤的洪水,泪水滚滚。

堂子里众piao客ji女眼见他片刻前还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把那个衣饰华贵的老男人撵兔子似的轰出去。一转眼功夫就哭成这副模样,一个个只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杨帆哭得伤心,便有那心软的女子眼圈儿一红。忍不住掉下泪来,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酸楚:“这是哪家女子,竟有这般本领。叫他用情如此之深?我若能得如此男儿这般待我,便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也有那寻花问柳的客人眼见杨帆如此模样,不禁心有戚戚蔫:“唉!逛青楼逛到这般境界。这位小兄弟可真是……。唉!”

太常卿王程皓、大司农唐筱晓、户部侍郎裘零之、千牛卫将军江池渊站在楼头,眼见如此情景,不禁面面相觑:“这……这他娘的究竟算是谁欺负了谁?”

※※※※※※※※※※※※※※※※※※※※※※※※※

杨帆回到家时已然明月当空。

一路上少不得还有巡夜人查问,可洛阳府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金吾卫的小股巡逻兵同样奈何不得这位忠武将军,宵禁虽是国法,特权阶层永远都存在。敢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人并不多。

杨帆到家时,两个小家伙已经熬不住,甜甜地进了梦乡,其他人却都没睡。小蛮哄睡了孩子让nai娘看着,自己和阿奴在花厅里说话儿,心神不宁地等他回来,当三姐儿欢天喜地的跑进来,喊着“阿郎回来”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看到掌灯等他归来的亲人,杨帆有些内疚。小蛮很欢喜地对桃梅道:“快叫厨下把饭菜给阿郎端来。”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对小蛮道:“娘子不要张罗了,我一点也不饿,让大家都早点休息。”

其实杨帆刚一进来,小蛮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悲戚的神情,再看到他低落的神态、疲惫的语气,小蛮很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多问。等家人散去,小蛮便对杨帆柔声道:“郎君累了,早些歇息。”

杨帆轻轻“嗯”了一声,道:“嗯,你们先睡,我静一静。”

小蛮点点头,向一脸担忧的阿奴递个眼se,两人悄然返回了内宅,她们虽然担心,却知道男人有心事,有时候宁愿让它压在心底慢慢发酵,既不愿意说与人听,也不愿意听人聒噪。

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见老管事还站在门口,便道:“取壶烧酒送到书房。”

老管家也看出阿郎心情不好,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劝,闻言赶紧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酒入愁肠,应易醉。原本酒量还不错的杨帆,才几杯下肚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了。温柔坊里一番折腾,让他的情绪得到了渲泻,可是回到家里,突然安静下来,他还是心乱如麻,憋的透不过气来。

杨帆提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出书房,在院子里慢慢徘徊起来。

秋月如霜,静静地流泻在地面上,亭台楼阁、长廊藤架、假山池水……

夜se中偶尔会有人影一闪,不知从哪儿便突兀地冒出一个人来,待那人看清踽踽独行的人是杨帆,便松了剑柄,又悄然隐入夜se。

酒是烧酒,成都烧,酒曲里加过草药,酒味特别辛辣,行几步路,饮一口酒,酒入咽喉,便化作一团烈火,可再烈的火也驱不散那种清冷寂寥的感觉。

杨帆踱到桥头,倚着栏杆站住,仰望着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痴痴凝望许久,目光缓缓回落,掠过一处楼角飞檐时,瞧见那楼头邸吻,不由一怔。

第九百二十六章望月

位于内宅边缘的一处房舍,飞檐斗拱斜挑向空,坐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内宅。

古竹婷就坐在青黑色的叠瓦屋脊上,倚着一只邸吻,对月独酌。

“五脊六兽”是只有官身地位的人家才能拥有的,这个时代对于邸兽虽还没有明确的排位以确定阶级,但是除了皇家还是很少有人会用龙凤作为自家屋脊的邸吻,杨帆府上用的是一种海中异兽。

古竹婷的剑就搁在一旁莲瓣图案的瓦当上,平时用来握剑的手此时正提着一袋酒。值夜时本不该饮酒,可她忍不住,不饮酒她就想流泪,然而她现在虽然在喝酒,还是忍不住流泪。

父亲的话刺疼了她的心,把她的尊严剥开,伤得她体无完肤。可是一个人坐在这儿,静静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时,扪心自问,或许她常常出入阿奴的住处不是有意地想要接近阿郎,但是她的心底里真就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古竹婷脸上火辣辣的,若不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觉得,喜欢了一个人,真比以前无欲无求的日子还苦,立誓不动情,怎就动了心呢?

“咔嗒”

身畔有瓦片掀动的声音,古竹婷只是微有醺意,一听声音,她的酒袋便迅速交到了左手,搁在瓦当上的剑落入她的手中,虎口斜握,拇指按在卡簧上,一双明亮的目光箭一般扫去。

可她随即就发现登上屋脊的人是杨帆,古竹婷赶紧低下头,飞快地拭去眼泪,强作镇定地站起来,问道:“阿郎。你怎么来……小心!”

古竹婷飞身跃起,一把将杨帆扶住,杨帆头重脚轻,脚下有些虚浮,他任由古竹婷扶着,摇摇晃晃地在屋脊上坐下,仰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一缕薄云轻轻飘来,正要为那明月笼上一层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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