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6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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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上位者注意到某方面的事情,在他身边做事的人有的是方法做到。婉儿用的办法很简单,减少其它重要奏章的数量,于是在一堆对皇帝来说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中,她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个唯一的重点了。
武则天注意到的第一份奏章,是御史徐有功的《清太原备仓谷以利民生疏》。
第八百九十三章虚实在握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在农业为本的封建帝国里,如果没有粮食危机,有野心者即便还有再多的理由,也很少有可能颠覆政权,所以粮食向来是一个王朝最为重视的稳定国基的根本所在。
可是中原帝国疆域广阔,再加上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帝王坐守九重宫阙之内,很难及时掌握全国的粮食生产、消耗和库存情况。因此官府便设计出了一整套的粮食库存审计机制和账实核查办法。
这个专司审计粮食储存的部门并非设在管钱粮的户部,而是设在刑部,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户部与州府作为粮食的直接管辖部门上下勾结、朋比为奸,一起贪墨粮草。
京师的粮食一个季度审计一次,地方州府的粮食则一年审计一次,地方先报于户部,户部整理统计后再报于尚书省,然后叫刑部负责审计粮草的比部司进行勾覆,如出现问题,则由御史台进行调查。
徐有功的奏疏中倒没有提到粮储有什么问题,而是建议朝廷放太原粮储以平抑物价。太原是大唐龙兴之地,因此一直是国家的一个重要所在,当初粮储最多的地方就是太原和洛阳。
所谓太原有巨万之仓,洛口积天下之粟。反而是当时的国都长安,因为漕运不便,当地又时常有干旱灾害,造成粮储严重不足,高宗时期朝廷多次移驾洛阳,就是因为在长安无法供应大批官僚吃饭。
自高宗后期一直到收复安西镇,国家没有太大规模的战争,又一直很重视农业生产,国家已经至少已经有十五六年不曾发生过天爱奴幼年时所经历过的那样的大型自然灾害了,所以国家在粮食储备方面很是充足。
徐有功上奏疏说,他巡视太原粮储时发现有些米粮储存时间太久。已经陈旧甚至霉变。国家曾经下令不许擅动粮储,这是为了防止灾年没有存粮赈济百姓,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眼下太原地区虽未发生灾荒,可是粮价并不便宜。
民间粮价居高不下,府库中却有大量的存粮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因为存放太久而霉坏,这是地方上僵硬地执行朝廷的政令,未能体察皇帝爱民之心,同时也造成无谓的损失,因此希望朝廷能够让地方出粜陈米。以平抑物价。
徐有功在奏章中还说,太原地区千轴万艘,交通便利,随时可以购入其他地方的余粮进行储放,这样朝廷就可以用比较便宜的价格把陈米卖给百姓。再用比较高的价格把新米买回来继续存放。
一售一买之间的差价对朝廷来说并不是很大,却能兼顾到国家储备的战略需要。延长储备粮的存放时间。又惠及了买不起高价粮的普通百姓。
徐有功的奏章写的很详细,而且有理有据条理清楚,武则天听了很是意动,仔细斟酌一番后便吩咐道:“嗯,或可施行。不过要先着户部派员勘查,拟个章程出来。无论如何,粮储必须充足,若可行的话,也必须先联系粮源。确定可以尽快调集新粮入库,才可出售旧粮。”
天爱奴幼年时经历过的那场大灾难,武则天当时就在长安,她也是经历过的,虽说宫廷中当时还不致于没饭吃,可是各项供给也是急剧减少,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之后皇帝几次巡幸东都洛阳,主要原因都是因为粮食,因为关中地区发生大旱灾,粮食减产、存储不足,只能率领满朝文武东迁洛阳找饭吃。
幸好那时大唐立国未久,人民已经经历过多年的战乱,深知这是天灾造成而非官府不仁,富绅豪商家里当时也一样没有存粮,揭竿而起吃不饱肚子,只能让饥民的处境变得更加惨烈,所以没有出现大规模民变。
但是做为一个统治者,武则天却是因此深切体会到了天灾的威力和仓储的重要性,在这一点上,她从不敢含糊。现在她已老迈,在即将交接权力的重要时刻,她希望能够平稳过渡,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婉儿浅浅一笑,点头称是。
紧跟着,又有几道奏章谈及粮食,有的是谈北方粮价问题,去岁以来,因北方战乱,当地产出不足,外地调拨成本太高,所以粮价一直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请求朝廷开粮备仓平抑物价。
还有人上奏章先是对府库充盈大赞一番,紧接着提出有“仓鼠”贪墨和保管不善问题。武则天知道徐有功如今在御史台的威望和权力,他想让自己的奏章引起皇帝重视,并能得以施行,必会联络好友,互为声援。
不过,这些同为御史的好友也不会平白无故说瞎话,既然他们纷纷提到了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可以印证徐有功所言的真伪。
武则天下了决定,对婉儿道:“太原仓是北方最大的粮仓,北方粮情如此,若依徐有功所言,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这一问题。户部派员勘查恐旷日持久,下旨,命徐有功协同太原府操办此事吧。户部筹措今秋新粮入库!”
皇帝一锤定音,批复迅速转下,旨意传至正在太原府和正在太原府巡察的徐有功手中时,沈沐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果然打算从粮食上着手!”
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冷笑连连。
沈沐最初领着一班人打天下时,完全靠他个人的聪明才智,可后来摊子越来越大,人马越来越多,他又没有千手千眼,不可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分析了解所有的问题,去处理所有的事情,于是身边渐渐有了一批智士幕僚。
只是限于隐宗一直以来的地位,他手下可没有做官经历的人员为幕僚。做过官就有官身,就算没了职权身份还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把他招去做幕僚的。眼前这个中年文士名叫张瑞敏,只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可是能被沈沐延揽到手下,自然也是有本领的。
沈沐微微蹙着眉头,一向云淡风轻的散漫全然不见,他很清楚,眼下唯一来不及堵塞的漏洞就是粮食,杨帆选择粮食为突破口,正击中他唯一的罩门。
“咱们在太原仓有多少缺口?”
沈沐想了想,向一名帐房似的手下问道。
那人面前摆着一摞帐簿,却翻都不翻,张嘴就来:“还有二十万石的缺口没有补上。”
沈沐断然道:“马上想办法把缺口补上,实在不足,把准备运给乌质勒的那批粮食也用上!”
张瑞敏道:“公子,太原仓存粮百万,他们未必查得出来。而且属下很怀疑,杨帆蓄势良久,仅仅如此而已?只怕他是故意打草惊蛇,实则是声东击西,让我们穷于应付,如果我们动用这批预备粮,一旦他还有后手,必然陷入被动。”
沈沐点点头,嘉许道:“张兄所言甚是,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是张兄有没有想到,他的手段可能并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呢?”
张瑞敏变色道:“公子是说……”
沈沐沉重地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很可能这才是他的目的。也许太原仓只是他虚晃一枪的所在,可是如果我们按兵不动,那么这虚晃一枪就可能变成实实在在扎出去的一枪,而我们在太原仓确实动了手脚,难保不被他查出什么。”
张瑞敏神色一紧,道:“那……我们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么?”
沈沐微微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谁让这是我们的弱点所在呢,他既攻之,不能不防,如今只好见招拆招。”
沈沐说着,目光却隐隐有些闪动。张夫子追随他日久,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宗主必然另有后着,只是他所思所想究竟是什么,却无从得知。他既不说,也不能问起,便用力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那属下亲自去,必让太原仓无懈可击!”
朝廷清查太原仓库存并出粜积粟的旨意下达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刑部比部司郎中皮二丁上了一道密奏,密奏言及丹州、鄜州两地粮储存量勾覆结果与户部所报有些差异,刑部只是负责复核数据的,因此上表请皇帝派员查稽。
说话崔元综任刑部侍郎时号称崔菩萨,意即尸餐素位,御下无能。而他手下有四大金刚,一曰“难下笔”孙宇轩,二曰“趟地瓜”严潇君,三曰“温柔一刀”陈东,四曰“斫窗大斧”皮二丁。
杨帆去了刑部以后,跟这四位“江湖高人”一番明争暗斗,却是不打不相识,混了个“瘟郎中”的雅号之后,却与他们成了朋友。这道奏章就是杨帆的好友皮二丁所上。
粮食在武则天心中有着极重要的地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听风就是雨,随时会雷霆大发。有时审计勾覆也有出错的时候,有时粮储出仓、入仓、入帐之间也有一个时间差,有出入并不意味着一定有问题。
所以武则天并未大惊小怪,但是既然有了差异就得查清真相,武则天想了想,便道:“让御史台派员分赴丹州与鄜州,查明粮储出入的原因。”
“是!”
婉儿提笔又在皮二丁的奏折上写了一行字,再加“着御史台查办”,笔尖一划,一个很圆润的圈儿便圈了上去。
第八百九十四章第二枪
御史台派了两位御史分别赶赴丹州和鄜州查粮储事。
派去丹州的那位御史姓时名雨,长寿元年进士。时御史素有贤名,清风两袖且精明能干。自调入御史台以来,巡察天下,已然弹劾过多位州府官员,其中不乏在朝中大有背景的地方官员。
可时御史虽有风闻奏事之权,办案却向来讲究真凭实据,但凡由他报上来的案子,个个铁证如山,无人能予批驳,一时名噪京城,成了御史台的一员新晋干将。
这位时御史如今正在绛州巡察,派他去丹州的话路途很近,可以省却朝中再派御史一路舟车劳顿之苦,而且还很节省时间。至于派往鄜州的那位刺史,则是同杨帆一起去过南疆,一起出生入死的胡元礼胡御史了。
大夏天的被派出京去公干,绝对是个苦差事。胡元礼坐着马车,前后执役、校卫、仪仗,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偃旗息鼓地出了城西门。
京官大多比地方官显贵,可天子所在,没有几个官员够资格排摆仪仗出行,一般也就是在车上挂一副官幡,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就行了。但是地方官就不同,一出门必然前呼后拥,大摆仪仗,尽显官威。
因此京官出了都城也是如此,他们一出城,这仪仗就得打起来了,肃静牌、回避牌、官衔牌高举,旗帜、尾枪、水火棍,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铜锣开道,“鸣锣开道”源于清朝,此时还是靠导引仪仗的执役们呼喝开道,不过他们呼喝的机会并不多,除非是瞎子,谁又看不到有官员仪仗出现呢。
天热的好像下了火。其实快入秋了,可天气的炎热一点也没有减轻。
走在笔直的官道上无遮无掩的,因为靠近京城的地方,出于安全考虑,道路两旁连一棵树都没有,所以根没有什么遮蔽物,想藏都没处藏。地面好象被晒化了似的,马蹄踏上去,溅起的轻尘都有气无力的。
走了才几里路。随行人员便汗湿衣襟,胡元礼坐在车内,帘笼高卷,手中不断地摇着扇子,依旧感觉热不可当。前方终于看到一片树荫。众人一喜,车队自然而然就偏离了大道,驶到路荫底下行走。
“啊!我道何人出京,原来是胡御使,哈哈,胡兄啊,久违啦!”
路旁突然有人高声说话。胡元礼扭头一看,不禁“哎哟”一声,赶紧吩咐道:“停车!”
路旁站定一人,头扎青巾。短衣窄袖、卷着布裤,光着双脚,仿佛田间劳作的一个农人,却生得极是俊美。身子不见得如何粗壮,也丝毫不显瘦弱。双目有神,暗蕴宝光,那不羁之态可绝不像是一个田舍郎了,正是当朝忠武将军杨帆。
胡元礼赶紧下车,上前施礼道:“见过忠武将军……”
杨帆一把将他扶起,笑道:“胡兄,见外了不是?咱们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多繁缛节。”
胡元礼打个哈哈,就势站定,问道:“二郎怎会在此?”
杨帆笑道:“忙里偷闲,与家人来此游湖!”
杨帆说着向旁边一指,胡元礼望去,就见道旁路后青青荷叶层层叠叠,远接天际,也不知有多少顷。碧绿大叶间有荷箭一枝枝跃然而出,仿佛蘸饱了胭脂的一枝枝笔,蘸得那颜色化不开去。
碧湖深处,有支了棚儿的小舟数艘,正在碧荷丛中荡漾,上面有妇人也有孩子,远远看不甚清,想来就是杨帆的家眷。胡元礼不由羡慕地笑道:“二郎真是好生自在呀,为兄可比你不得。”
杨帆哈哈一笑,走去湖边,摘下两片如轮的大叶铺在草地上,对胡元礼道:“许久不见,且坐片刻,不会打扰胡兄行程的。”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