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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节

醉枕江山-第4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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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独孤宇正与杨帆坐在花厅聊天,忽见宁珂走来,赶紧抢上前去扶她。宁珂却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很莫名其妙的理由,明明人人都知道她身子弱,但她就是不想在杨帆面前显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二郎来了!”

宁珂开口,声音便有些涩,因为这整天她还没开过口。

杨帆含笑揖礼:“宁珂小姐!”

“二郎坐就是了,不要客气!”

宁珂在独孤宇下的位置坐下来,笑盈盈地瞟了杨帆眼,欣然赞道:“二郎《鹤鸣九皋》步成诗,技惊四座。宁珂回来后特意录下了这诗反复品味。二郎才学,宁珂钦佩之至!”

独孤宇笑道:“为兄刚刚还和二郎说起此事,厉害!着实厉害!二郎走得太快,可是没有瞧见各家家们那目瞪口呆、震骇不已的模样,哈哈……”

杨帆笑道:“不瞒独孤兄和宁珂姑娘,赴宴之前杨某就知道李太公必然会有所示意,所以这诗是提前在家里就做好的,用来唬人的而已。呵呵,说到作诗,杨某还成,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诗,可不行。”

独孤宇愣,随即哑然失笑:“我就说呢,要说我于诗词道也是自幼浸淫呀,可是哪有二郎这般急才?赴宴之后,为兄为此可是沮丧不已,原来这是二郎早就做好的,哈哈,二郎真是好心机!”

宁珂嫣然道:“那么……那《宴李家宅》呢?”宁珂刚说话时声音有些磁性的沙哑,说了几句话之后,声带渐开,便恢复了清灵悦耳的感觉。

杨帆狡黠地答道:“那诗嘛,也是早就做好的,杨某当年在……交趾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位长辈的寿宴,做了这诗为长辈贺寿,如今受人挤兑,便把这诗稍稍改头换面,就用上了!”

独孤兄妹尽皆愣,随即开怀笑,独孤宇笑也就罢了,宁珂姑娘平时话都不说几句,这笑起来,忍不住便要咳嗽,可她即便咳着还是要笑。

船娘站在边,看着自家姑娘这般欢愉的模样,欢喜的泪都要流下来,连忙趁人不注意,悄悄扭了头,用衣袖拭了拭眼睛。

独孤宇笑得喘气,指着杨帆笑道:“你呀你呀,好生奸诈!”

宁珂道:“纵然是早就做好的,也是佳作。不知二郎做这两诗,分别用了多少时间呢?”

杨帆道:“只要拟好诗意,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对具体的措辞用字反复斟酌,以求对仗工整、平仄相间、合辄压韵罢了,左右不过是种字游戏,还能用多少功夫呢,小半个时辰也就行了。”

杨帆答话时已经自果盘里取了只水晶梨子,使小刀飞快地削去果皮,番话说完,只梨子恰恰削好。

宁珂赞道:“二郎对诗词道向来不甚在意,却有如此造诣,比之荥阳郑宇的十日成诗还是高明多了。”

杨帆笑道:“对于真正的诗词家,信手掂来的妙言佳句,杨某其实也是极其欣赏的,不过,郑宇那人是个书呆子,诗词总要做得有灵气才好,他的诗却做得规矩,只顾对仗平仄、合辄押韵,毫无特色可言,根本就不是个作诗的材料!”

说完,杨帆把还完整贴在果肉上的梨皮揭下,把果肉晶莹的梨子盛在个小碟里,递于宁珂道:“此物润喉止咳,于姑娘有益。”

“多谢二郎!”宁珂欣然接过,甜甜地咬了口,独孤宇和船娘看了,双眼顿时露出一抹异色。

宁珂好洁,别人递与她的食物向不入口的,再加上她身子不好,家里又有条件讲究,对于食物更是挑剔。可杨帆递来,她就吃了,很自然地吃了。

宁珂却没察觉自己今天的反应有何反常,一口咬下去,成熟的果肉淡淡的甜香便在唇齿间流淌开来,她的嘴里很甜,心里更甜。

杨帆可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个举动,于宁珂姑娘而言却是破天荒的头回,递过梨子之后,他说笑的表情便渐渐敛为凝重:“轻鄙山东士族,邀关陇之喜、安朝廷之心,这三个目的都已达到了,接下来,该给山东士族下猛药,迫他们低头让步了,这副药,可配好了么?”

独孤宇微微笑,泰然答道:“一切顺利,二郎只管放心,相信再有几日功夫,便见分晓了!”

“咔嚓!”

宁珂咬了口脆脆甜甜的梨子,一双笑眸,化作了两弯弦月。

独孤答得脆,宁珂咬得也脆。

第五百九十九章渠成水自来

武成殿上,上官婉儿正掂着一份奏章痴痴出神,忽然察觉身边有人,猛一抬头,就见武则天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武则天更显苍老了,虽然头上戴的发套依旧浓黑如墨,可是再如何保养,那下垂的眼袋、满是皱纹的皮肤也是俺饰不了的。但是老年的武则天虽然少了几分年轻时飞扬的神采,沉稳的气度中却更透出几分威严。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正考虑着什么,神思有些恍惚。婉儿轻呼一声,连忙搁笔,闪身离座,向武则天施礼:“婉儿见过大家!”

见过了礼,婉儿瞪了一眼侍立在殿门口的小海,轻嗔道:“大家来了,怎不唤我迎见?”

武则天轻轻摆手道:“不用怪他,是朕不让他说的。”

武则天踱到御案后面坐下,仰身靠在厚软的坐垫上,眉心微蹙。婉儿连忙示意小海端一碗女皇最喜欢喝的醪糟来,自己绕到女皇身后,轻轻给她按着肩膀,柔声道:“大家有些不舒服么?”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近来烦扰她的事情确实太多,南疆官吏大清洗带来的机遇,对所有势力而言,都是一块不容放弃的肥肉,武三思、武承嗣两个侄儿隔三岔五就来滋扰一番,李昭德和其他的一些势力派系也是明里暗里不断向她施加影响。

本来,丽春台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张昌宗和张易之那两个小美人儿也对这件事上了心,每次一到丽春台,他们就旁敲侧击地为他们的家族和结交的同党争取机会,弄得武则天意兴索然。

她不怕臣子们结派,朝中要是没有这样那样的势力派系,那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她在意的是无法平衡。皇帝的作用就是平衡,皇帝的价值就在于平衡,平衡了各方势力,各方势力才能倚仗于她、附从于她,她才能施号发令。

否则,严重的话会影响她的帝位与统治,即便没有那么严重,臣子们阳奉阴违,她在朝廷上的一番撼世雷霆,洒到民间也成了淋淋细雨,她的政令将难以通达。而眼下这件事,却很难做得到平衡。

这且不算,土蛮俚僚各路首领也是痛定思痛,这两天一听说有什么官员有可能被委派到他们的地方作官,就会多方打听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为人品性,然后跑到她面前来哭宫,这儿不合适那儿不方便的施加阻挠。

女皇现在急于稳定朝廷在西域的统治,巩固朝廷重夺安西四镇的战果,迫切需要南疆的稳定,对他们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闻,弄得女皇颇有一种内外交困的感觉。

她现在精力越来越不济了,想东西想久了就觉得头痛,对这些困境迟迟难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而张氏兄弟的受宠和对权力的插手,又引起了朝廷重臣们的警惕,有关皇储的问题也成了他们时时向女皇进谏的一个话题,就更令武则天心生疲惫。

武则天信手拿起一封奏章,眯起老花眼随意地瞧了几眼,眉锋微微一皱,道:“关内道监察御史乔文达弹劾杨帆贪恋女色,滞留长安不归,这……是怎么回事?”

“哦!据说,杨帆往长安去接太平回京的时候,偶然邂逅独孤世家独女宁珂姑娘,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杨帆还与范阳卢氏的嫡宗子弟卢宾之发生了一场纠葛,双方大打出手,为此……他还动用了武力,调了龙武卫去恐吓!”

婉儿答着,眸中悄然闪过一丝异色,但她按揉武则天双肩的一双柔荑,却没有一点急缓、力道的变化,依旧是那么轻柔、那么沉稳。

“哼!”

武则天大不悦,顺手把那奏章扔在了桌上,但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不对……,杨帆滞留长安,究竟为了什么?”

婉儿轻声答道:“大家英明!小蛮怀胎十月,生产在即。她与杨帆都是孤儿,在家没有亲眷长辈,而小蛮因为幼年时蒙公孙不凡的妻子裴大娘收养,视其如母,所以怀了身孕之后,便迁往长安,以便与长辈住的近些,方便照顾。

杨帆了结南疆之事赶到长安时,小蛮已经分娩在即,杨帆有心照料妻子,等着孩子降生再回京,所以苦苦央求公主,以生病为由,暂时留在了长安。公主回京后,已经把内中缘由告诉了婉儿,因为大家近日一直为国事操劳烦心,婉儿还没来得及把此事禀奏大家。”

武则天恍然颔首道:“原来如此!”

武则天对杨帆和女儿的关系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不相信杨帆在女儿的眼皮底下,还敢搭讪其他女子。在她看来,杨帆既与女儿有关系,那么雌伏的也一定是杨帆,谁让她的女儿是天皇贵胄呢,杨帆若是一只馋猫儿,偷腥或有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大张旗鼓的,那也绝不可能,其中必有隐情。

这个隐情,她还是能够接受的,武则天哼了一声道:“这个杨帆,一向有些藐视君臣之道,对皇朝天子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他坦诚以告,求朕允准,朕就这么不近情理么,何必多方矫饰。”

婉儿此时已经改揉为捶,握起一双粉拳,轻轻为她敲着肩膀,嫣然道:“是呢,这杨帆虽已官居五品,却始终是个性情中人,有些市井习气,不像官场中人。不过,婉儿倒觉得,这样的人,大家用着反而比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僚们省心。”

这时,小海捧了碗醪糟进来,蹑手蹑脚地放到武则天面前,又向上官婉儿瞟了一眼,眼皮轻轻一垂,婉儿会意,一双小拳头捶得更加轻快了。武则天惬意地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大气。

过了片刻,符清清悄然出现在门口,上官婉儿看见后,便从武则天身后绕到身前,轻轻端起醪糟,对武则天柔声道:“大家为国事操劳若斯,婉儿瞧着都心疼呢。这醪糟已经热好了,大家且饮一碗,活血提神、舒筋活络。”

武则天张开眼睛,就着婉儿的手,抿了一口醪糟,抬眼看见符清清手持一份书札模样的东西正恭立在殿门口,逡巡不进的样子,便道:“什么事?”

符清清赶紧快步上殿,躬身施礼道:“圣人,有长安密奏!”

她一走近,武则天就看清了她手中所持的札本上系着两条黄色的丝带,这是只有皇帝本人才可拆阅的秘本。一听说是从长安来的,武则天马上坐直了身子,上官婉儿把裁纸刀和银制的小剪刀放到武则天面前,便退开两步以避嫌疑。

武则天验看了札本上的几处秘记,确认它不曾被拆开过,便取过剪刀,剪断黄绫丝带,又用小刀裁开火漆封印,从中取出一份秘本,细细地阅览起来。

这是柳徇天的密札,密信中详细讲述了近来长安发生的各个方面的事情,包括李慕白过大寿,各路世家豪门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各门阀阀主皆往恭贺的事情。

武则天看了嘴角微微一撇,她就知道那些世家不会放弃这个为子孙后嗣安排前程的大好机会。不过,她更清楚皇室与世家既是敌人也是盟友,他们既有共同维护的东西,也有相互争夺的东西,让世家从中得些利益是不可避免的事。

让他们得到多少,让他们得到多少才既合自己的心意,又不致引起世家的强烈反弹,这才是她这个皇帝需要考虑的事情。

武则天再往下看,便看到了方才监察御史曾经提到过的事情,因为柳徇天是当事人,所以比那位捕风捉影的监察御史说的更加详细。

因为他的奏本是密奏,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词藻,只需要把事情详尽地告诉皇帝,所以柳徇天事无巨细,连当时芙蓉楼上是一副什么情景,卢宾之与杨帆等人的行动举止、言谈表情,都详细描述出来,如同在写话本小说,看得武则天不时失笑。

再接下来,便是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章里也不曾提及的事情了。

柳徇天在奏本中详细讲述了他赴李府之宴时的所见所闻,世家豪门的种种表现,其中再度提到了杨帆,当他提到杨帆只提了一盒寿糕、两根寿烛作为寿礼时,武则天不禁开怀大笑。再看到杨帆与崔郑王李四姓高门子弟的一番冲突,武则天便把奏章拍在案上,对上官婉儿笑道:“杨帆武将出身,最看不得文人那些咿咿哦哦,之乎之也,忒也粗鲁了些。”

上官婉儿虽没看过柳徇天的秘奏,却对杨帆在长安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她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因此只是随口应和两声,脸上依旧一副懵然模样。

武则天也不解释,只道:“诗以寄情,诗以咏志,诗以怀旧,以诗会友。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怎可把诗文贬得一文不值呢,这个杨帆,也不怕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嘴里虽在批着杨帆,武则天却是眉开眼笑,满心欢喜,她就是喜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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