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3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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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南市散市的鼓声“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杨帆对二人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一路行去,杨帆把他去白马寺路上看到官差禁止捕渔,得知朝廷下了‘禁屠令’的事情说了一遍,楚狂歌和马桥听了不禁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看得杨帆一阵发毛,不禁摸着鼻子道:“你们两个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做了大官,也要过日子吧。给媳妇来买点肉,很丢人么?”
楚狂歌和马桥听了,脸上的神色更加怪异,杨帆看着不像是嘲笑他堂堂刑部郎中与人挤着买肉,不禁奇道:“你们两个倒底什么意思?”
楚狂歌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二郎啊二郎,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杨帆发起怔来:“怎么了?”
马桥叫道:“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想明白?你说那河边渔民被禁止继续打渔了?”
“是啊!”
“已经死掉的鱼还可以从河里捞出来?”
“是啊!”
楚狂歌苦笑道:“渔民打渔。舍得自己吃么?还不是要拿去卖钱换些米面回去,你为什么不就近从他们手里把那些刚刚捕上来的鲜鱼买下,却舍近求远,到南市里来买肉呢?”
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桥儿摇着头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骑驴找驴的笑话。还只当那是故事里才有的蠢人。却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这样的蠢蛋!”
楚狂歌难得见他出糗,见他此刻怔的可爱,也不禁失笑。
杨帆“啪”地一拍额头,摇头苦笑道:“是了是了。还真是这样,我真是急昏了头。”
楚狂歌安慰道:“还好,你来得巧,多少还抢到了些肉,我们两个比你来得还早些。可是那些百姓们就像发了疯似的,我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抢不过他们,如今两手空空,还不知回去要如何交待。”
杨帆站住脚步,拍拍马背上的麻袋,笑道:“我有的,你们自然也就有。兄弟还能吃独食不成?这里边有两扇猪肉,旭宁姐有了身孕,不能连点荤腥都吃不着。桥哥儿。一会儿你扛一扇回去。”
马桥喜道:“好!二郎,跟你我就不客气啦!楚大哥,这扇猪肉,咱们俩一家一半。”
楚狂歌赶紧道:“不不不,弟妹有了身孕。更需肉食进补,开春我成亲时,想必已是家家都没肉吃,街坊们也不会说什么。”
杨帆道:“你们不要争了。那扇猪肉,就是送给旭宁姐的。楚大哥要开春才完婚。还得一个多月呢,不急,到时候酒席宴上的鸡鸭鱼肉,自由我来负责。”
马桥道:“如今已经天下禁屠了,虽然说朝廷不是直接禁了肉食,可是禁屠不就等于禁肉么,一个月后,你还去哪里弄得到肉吃?”
杨帆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我之所以也来抢购,只是因为旨意刚下,朝廷管制必严,一段时间之内,大家怕是真的吃不上肉了。不过,如此有违常理的事,就算是皇帝下的旨意,也不可能得以施行。
朝廷征税,是理所当然的事,还不是有人逃税避税么,更何况是这样一道荒谬绝伦的旨意。这和下旨禁止百姓们穿衣吃饭、不许百姓们娶妻生子有什么区别。百姓们本就吃不饱,猎人打猎,农夫养猪,渔民打渔,所得肉食多卖与富人,再换了米面回去度日。
如此这样一来,天下尽皆食素,粮价飞涨,菜价飞涨,百姓们是活不下去的,官绅权贵们也没了肉吃,连肉都吃不上,他们还做得什么官、赚的什么钱?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得名存实亡。”
杨帆吁了口气道:“只不过,在朝廷撤销这条政令之前,想再公开买卖肉食是不可能了,公然无忌地吃肉也是不可能的,肉价必然因此飞涨,有些百姓人家以前隔三岔五还能吃上一顿肉,现在怕是半年一载也买不起一顿肉了。”
听他这么一说,马桥和楚狂歌也明白过来,楚狂歌叹了口气道:“权贵人家虽也会受影响,影响终究不大,倒霉的还是百姓,富有人家或许一段时间里吃不上肉了,可对小民来说,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是啊……”
杨帆也有些怅然,喟然叹息一声,才道:“楚大哥,你不用担心。你成亲时需要的鱼肉,我来负责。我今天本要去见薛师呢,一会儿还得过去。呵呵,每次见薛师,我总有大事请托,可是这一回登门,恐怕他绝不会想到我会求他帮什么忙。”
楚狂歌和马桥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气,的确,当天下人都因为皇帝信佛而吃不上肉的时候,他却可以去寺庙里请一个大和尚帮他弄肉吃,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诞可笑,可是一想到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他们如何还笑得出来。
马桥愤愤然地道:“咱坊里也见过一些吃斋信佛的老人家,可是他们想成仙成佛也好,想长生不老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如今皇帝想成佛,却让咱们老百姓没吃没喝没好日子过了,这叫什么事儿。”
杨帆道:“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就是因为皇帝自己的事,有时就是天下人的事。有一个好皇帝,才有好日子过呀!”
杨帆没有说的过多,楚狂歌和马桥正认同的点头,这就够了。他们大字不识,但不识字不代表不懂道理,等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将来就会成为自己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们都是禁军军官,现在已经开始带兵了,将来他们还会带更多的兵。杨帆这番有意的引导,并不是想利用他们,只是不想有朝一日因为信念不同,与他们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成为死对头。
第四百七十四章冯小宝的溺水稻草
白马寺方丈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与,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嗅到那浓重的酒气时并不意外,怀义大师无酒不欢,只要他在庙里,哪有不喝酒的时候。
禅房里时不时还会传出剧烈的响声,有时像酒坛子摔碎了,还有时会像木几摔裂了,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听到了依然不觉意外,喝醉的怀义大师哪会不发酒疯呢。
嗅到那酒气,听到那声音,假和尚会心一笑,扬长而去。真和尚双手合什,心底里会暗念一声:“罪过!罪过!”若是一浊道人听见了,就会在心底里冷笑连连:“这就是你们的大周国师、佛门护法,我呸!比我道门差的远了。”
禅房里跪着的弘六却没有外边那些偶然经过的真和尚、假和尚还有真道士兼假和尚的一浊轻松。他跪在地上”惶恐得浑身发抖,脸上五道指印宛然,半张脸都高高地肿胀起来,现在麻木的已没了感觉,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薛怀义正在禅房里困兽般走动着,两眼通红,鼻孔一张一合,粗重地喘息声呼呼作响。如今天气仍然寒冷,但他依旧袒着胸怀,裸露着那结实饱满、健美白皙的胸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拉着风箱。胸口拉着风箱,鼻孔一张一合地咻咻喘息着,两眼通红的薛怀义此刻俨然就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忽然,薛怀义的目光落在面前一个火盆上,立即飞起一脚,火盆扬在空中,又砰然落在地上,烧得通红的炭撒了一地,其中一块燃※烧着的炭滚到弘六身边,痛得弘六赶紧一缩手,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挪动,只是把手飞快地一撤,躲开了炭火。
薛怀义又惊、又惧、又怒、又怕,因为弘六刚刚向他禀报了一个天崩地裂般的坏消息:皇帝有新宠了!
难怪女皇帝已经很久不召幸他了。难怪武三思、武承嗣这些人已经很久不再邀他赴家宴了。难怪其他的王公权贵们求见自己、馈赠礼物的越来越少了。
薛怀义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父母溺爱他、娇宠他,予取予求的时候,他只觉得父母唠叼,聒噪的心烦,可是骤然失去了双亲,他感到的就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以前六则天召幸他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用身体取悦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妇人是那般的恶心,恶心的他想吐,武则天渐渐不再召他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暗暗庆幸。可是如今得知其缘由竟是因为武则天宠幸了别人,他却只有怨尤、嫉妒、愤怒、仇恨,还有……,恐惧。
失去了女皇的宠爱,他就要失去荣华富贵和尊荣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这一切,他还有什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伟丈夫,他只是依附在武则天这棵参天大树上的一根藤,依附着大树时,他看起来比这棵大树更风光,更招摇,可是离开了这棵树,他就只能软趴趴地贴在地上,谁都能踩他一脚。
这时候,弘一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师父,十七来了,要求见……,”
“滚出去!”
薛怀义一声咆哮,吓得弘一抱头鼠窜,窗根子也被薛怀义的一声大吼震得瑟瑟发抖。
薛怀义迅速平抑了一下呼吸,略一转念,对弘六道:“弘六!”
弘六赶紧往他跟前爬了几步,诏媚地仰起脸道:“师父!”
薛怀义沉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弘六迟疑了一下,道:“师父,弟子不说,,一—,师兄弟们也会知道的,此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了。师兄弟们只要在坊间一走动,难免就会听……,”
“砰!”
一只大脚凌空飞来,打断了弘六的话,弘六惨叫一声飞出去,身子打着旋儿,贴着光滑的木质地板滑出老远,只是片刻功夫,他又尖叫一声,。史地一下跳起来,拼命拍打着身上冒烟的地方。
这可怜孩子心直口快,他就根本不懂掩耳盗铃是什么道理。
薛怀义忿忿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出禅房。
当他出现在杨帆面前时,袒着胸膛,满脸酒意,肩膀微晃,笑容可掬,依旧恢复了平素喝醉酒时见到杨帆该有的模样。
杨帆今儿来拜访,只是例行公事的向师父请安。这两个月来,杨帆隔三岔五就来一趟,薛怀义知道这个弟子不同其他弟子,他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像其他弟子完全靠自己吃饭,而且官场上很少倚赖自己的帮助和人脉,只靠他自己的能力发展,所以对他另眼相看,不当普通弟子对待,两人虽是师徒名份,倒有些像是朋友。
杨帆拜过师父,请了安,与他闲聊一阵,便提到了朝廷下“禁屠令”的事,杨帆笑道:“师父,不是弟子诽议天子,皇帝这道旨意,实在是有悖天下人心,弟子估摸着不止百姓们不满,官员们也受不了,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会名存实亡,不会有人再遵守的。不过在此之前,你那徒弟媳妇想吃口肉食,还得请师父帮忙才行。”
“我看,圣人是老糊涂了!”薛怀义撇着嘴,对这道“禁屠令”不屑地发现了他的评价,然后对杨帆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你放心,你要是搞不到肉食,只管来找师傅。师傅也是无肉不欢的人,让洒家像三山那秃驴一样天天青菜豆腐,那不是要了洒家的老命吗?
鸡鸭羊狗一类的肉食,师父来想办法,想吃鱼更好办,咱们白马寺后这段河里肥鱼很多,而且旁人还不敢捕捞,以后想吃鱼了,咱就一网下去!哈哈,法子有的是,活人能让尿憋死不成,洒家还等着抱徒孙呢,可不敢馋坏了徒弟媳妇。”
杨帆拱手笑道:“如此,徒儿就先代师父的徒弟媳妇和未出世的小徒孙谢过恩师了。”
薛怀义开怀大笑。
弘六蜷缩在方丈禅房,像只虾米似的,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他捂着小腹,一瘸一拐地走出禅房,听到客房里薛怀义一如往常的爽朗大笑,完全弄不明白师父明明愤怒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为什么现在跟十七聊天却像往常一样的爽朗大方,一样的肆无忌惮。
“对了,弟子这两天还听到一件与师父有关的妙事……,”
杨帆话风一转就换了话题,薛怀义一听说和他有关,就有些心惊肉跳。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失宠的消息恐怕整个朝廷巴是尽人皆知,他本人一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是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也不希望有人当着他的面说破。似乎这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破,他的梦就不会醒。
杨帆笑着,“不经意地”把胡人才勒两百年前曾经遇到过薛怀义的前世,而薛怀义乃是佛门护法韦驮菩萨转世的事情说给薛怀义听了。
这件本杨帆不说,过些时日薛怀义也会知道,因为今日朝会之后,此事业已传开了。武则天下“禁屠令”,并任命一个老道为宰相,当然要给满朝文武一个充分的理由。
否则的话,朝廷命官、当朝宰相,这样重要的职位,你皇帝可以随随便便就封给一个跑江湖的,你让那些十年寒窗谋不得一官半职、沙场百战升不了一阶半品的人情何以堪?这个朝廷还有规矩可言么?还有尊严可守么?
虽然武则天做了天子之后,破坏规矩、破坏秩序的事情已经更多了,可是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事毕竟还不太多,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成么?
所以,武则天在诏书中郑重其事地赐什方道人武姓,任命他为正谏大夫,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