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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节

醉枕江山-第324节

小说: 醉枕江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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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当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离谱,只要他给女皇一个体面的台阶,女皇就一定会给他面子。

走到台阶上的杨帆回过身来,向大家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豪气干云地道:“在咱刑部的地盘上,还能叫别人讨了好去吗?各位同僚,尽管放心!”

杨帆这一举动,不大符合那些在官场上磨砺了大半辈子,早就棱角全消的官吏的作派,却很对这些底层人物的胃口,杨帆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上了断头台的死囚吼了一嗓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孙宇轩和皮二丁对视一眼,同时苦笑了一声。

远远的,独自站在刑部司院门口的陈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叹一口气,再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回了公事房。

堂上的人也听清了他在堂外说的这句话,当他走上大堂的时候,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丝毫不以为意。论心机智谋,他未必就高人一等,可是这些习惯了在台底下勾心斗角的人,眼界却不及他高。

这桩案子本身之所以难判,令三法司各执己见,是因为它不仅仅涉及法理,还涉及情理和伦理,每个人心中对道德、伦理的认识程度和侧重点都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

可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原本很纯粹的刑事案子,如今已经成了三法司之间、成了魏王和梁王之间竞斗的武器,所以它的意义已不再单纯地体现在法律上和伦理道德上,还体现在政治上。

一旦涉及政治,在皇帝心中取舍的标准还会是这件官司本身么?

明镜高悬,匾下是一副“祥云红日出海图”

主审台前摆了三张公案,三张公案一字排开,以示平等。

因为这儿是刑部,占有主场优势的杨帆公案摆在中间。

杨帆就坐后,向左右两人拱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在下杨帆,现任刑部司郎中,不知两位仁兄官居何职,高姓大名啊?”

左右两位官员见他就坐,神情便肃然起来,腰杆儿也绷直了,不想杨帆未曾升堂,先跟他们寒喧起来,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左边那位官员方面大耳,黑须黑面,四十出头,十分威严。一见杨帆动问,忙也拱拱手,不苟言笑地道:“本官大理寺直,程灵!”

右边那人三旬左右,白面微须,眼神锐利,正是御使台的侍御使赵久龙,他也向杨帆抱拳还礼,通报了姓名。

杨帆笑吟吟地道:“今日能与两位仁兄同审此案,三生有幸啊。你我三人都是主审,谁来升堂啊?”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了一眼,哼道:“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里是刑部,就由你杨郎中来升堂吧!”

“呵呵,承让,那杨某就不客气了!”

杨帆笑容一收,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就算杨帆此前不曾向刑部的公差展示过他的手段,因为今天是刑部与大理寺和御史台争风,这些公差们也不会拆他的台,这一声“堂威”喝的十分庄严嘹亮,三人的神情也不觉庄重起来。

“带人犯!”

一声令下,常之远被带上大堂。他已被除去大枷,只戴着脚镣。

大理寺的公堂他已经上过了,刑部里的公堂也不是头一回上,可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司会审这样的场面,眼见显得有些拥挤却更加威严的公堂,这个孩子脸都白了。

杨帆等冯西辉验明正身,履行了提审的一应手续之后,对他和颜悦色地道:“常之远,你不要惧怕。今天三法司会审,你且将你与死者潘君艺相识以来种种,一一供述出来,不得有半点虚假。”

“是!我……我那天七夕的时候,跟娘去定鼎大街游玩……”

常之远刚说了一句,大理寺直程灵便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常之远杀人是七月十四,与七夕有什么关系?你就说当日杀人经过吧!”

常之远战战兢兢地道:“是,我那天……”

“且慢!”

杨帆也制止了他,对程灵道:“程兄,没有七夕相遇,就不会有七月十四的杀人,两者有莫大关联,这一节不该省去啊!”

程灵晒然道:“若是十三年前常之远不曾出生,还没有他如今的杀人之罪呢,依着杨郎中所言,岂不是该把他从小到大的履历生平都好好地讲上一遍?”

杨帆摇头笑道:“程寺直此言差矣。但凡一个案子,或者一因一果,或者多因一果,或者多果一因,或者一因多果,或者多因多果。又有必然因果、偶然因果之分,我等法官,首先就要厘清因果。七夕之事乃一系列悲剧之起因,岂可不提呢!”

常家小儿的官司只是个引子,这场官司其实是三法司之间的官司。这场官司,终于开始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微妙的口供

程灵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桩案子,大理寺已经审过了,刑部也已经审过了,本来就不需要再从头到尾地质询一遍,如果杨郎中这般审讯,这堂三司会审莫非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么!”

杨帆摊开双手道:“照程寺直这么说,那么咱们都不需要提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本衙门的讯问笔录来,大家比照着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程灵怒声道:“本官是说,择其重要!”

杨帆振声道:“本官以为,这很重要!”

御使台的赵御使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既然杨郎中以为有必要再问一遍,那再审一遍就是啦。”

程灵嗔目道:“这么说,你御使台是要站在刑部一边了?”

赵久龙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本官是说,既然两位一个觉得有必要,一个觉得没必要,那么再审一遍也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可是依你程寺直之见不许犯人陈述的话,杨郎中少不得要说你一个办案草率,两相权衡,当然再审一遍妥当,怎么叫做我御使台与刑部站在一起了呢?”

杨帆连忙解劝道:“两位消消气,都不要发火啦。三司会审所为何来啊?就是叫咱们三司共审,最后统一意见嘛,所以到最后咱们三法司必然都是站在一边的,何必为此争执不下呢?”

程灵和赵久龙同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头便扭向一边。

杨帆咳嗽一声,对常之远道:“常之远,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不可疏漏一处。”

常之远见他面色和蔼,胆气便壮了些,答应一声,细细解说起来。直到此刻,常之远也未认出这个杨帆就是那天晚上为他娘亲解围的刑部官员,只管将他和娘亲逛街时遇到潘君艺,潘君艺调戏他娘亲的经过一一说来。

听到一半,赵久龙忽道:“且慢!你说当时有一个刑部公人为你母亲亲解围,这人是谁?”

程灵也道:“不错!杨郎中,你们刑部有没有这么个人?本官怀疑,七夕那晚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很可能是常家欠人钱财又无力偿还,所以反咬一口。哼,刁民嘛,为了赖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杨帆肃容道:“常之远所言确有其事,当日,就是本官与……娘子同游定鼎长街,救了他们母子。”

常之远听了也不禁惊在那里,仔细看看,才隐约觉得此人确与那晚义施援手的那人有些相似。

杨帆叹道:“本官那晚在天津桥畔救下了他们母子,当时虽然天色昏暗,桥畔灯火不够明亮,可我还能记得这个孩子的模样,此事,乃本官亲眼所见!唉,当时以为打跑了那登徒子也就是了,谁知后来竟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程灵和赵久龙倒没想到居然那个人证就在现场,这个质疑再也无法提起了。询问确证之后,只好听那常之远继续陈述。

杨帆坚持要从七夕那晚讲起,当然是为了坐实潘君艺用心不良,否则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单纯的因为索债而酿成的悲剧,他对这相关的两起案件的判决,其道义基础就荡然无存了。

大理寺当初问案时,本就有意偏袒潘家,所以根本没有认真查证这位相关的刑部公人,他们刻意地把重点放在了“索债—杀人”上面,不想牵扯太多。不曾想当晚的见证人横空出世,居然就是本案主审,他和常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个证人大可做得。

程灵无奈,只好打起精神,试图在接下来的案情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是他听那常之远陈述着,却是越听眉头皱的疙瘩越大。

常之远讲的很细致,诸如潘君艺逼迫常家偿还赌债,他的父亲如何悲愤理论,如何发生口角,潘君艺厮打中如何扼住他父亲的喉咙,他父亲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上前救父时被潘君艺一把甩开撞在棺木上,如何顺手抓起灵位冲上前去击打,胡乱击打一番后如果发现潘君艺颓然倒地,脑后有血……

程灵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桩案子在大理寺时就是由他审的。那时常家父子的口供与现在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说它相同,是因为事情经过一模一样,说它不同,是因为……他现在说的太细了!

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常之远的口供很简单,就是讲潘君艺登门讨债,他和父亲正为亡母烧纸,父亲愤怒之下与潘君艺发生了口角,两人厮打起来,他又惊又怕,上前拉架,因为年幼体弱,被潘君艺甩开,就拿起……

现在说的过程并无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性的词儿,诸如父亲被“扼住喉咙,”“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顺手”抓起灵牌,“胡乱”击打几下,待潘君艺倒地后,这才“猛然发现”他脑后有血……

只是加了几个形容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父亲在厮打中要被潘君艺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劝却无力阻止,惊慌之下顺手抄起灵牌,只是想要阻止潘君艺行凶……

程灵当然清楚在判决时这些关健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这些细节反复质询起来,虽然他貌相庄严,板起脸时更加骇人,那常之远被他骇得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但是对于这些陈述始终没有改口。

程灵的反复确认,反而让这些小细节在供词笔录中显得更加明显了。

杨帆本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小子作伪供,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供,根本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杨帆……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常家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供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为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供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

杨帆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性发掘!

杨帆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杨帆挖掘出的细节,本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杨帆依据他们供述的事发过程,在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就算拿着测谎仪也休想证明他们在说谎。

程灵有些坐不稳了,可是常之远的供词与他在大理寺的供词并不冲突,仅仅是更细致了而已,他能提出什么疑议呢?质疑常之远为什么在刑部的招供比在大理寺时更细致?那就只能得出一个刑部办案谨慎,大理寺问案草率的结论了!

何况御使台也不可能帮他站脚助威,御使台是主张轻判的。所以赵久龙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时候,那时才与刑部就轻判与免刑一较长短,目前他绝不会扯杨帆的后腿。

想到这里,程灵只得忍住,待常之远退下,又带常林上堂时,出现了与常之远一样的问题,他的证词也更细腻了、更完善了。

他在大理寺招供时,只说平素嗜赌,结果与潘君艺赌钱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潘君艺便提出要他妻子陪宿还债。而在杨帆的反复询问提示下,一些被常林忽略掉的有助于帮他儿子减刑的要点都一一挖掘出来。

比如,常林特意提到,他以前赌钱时从没见过潘君艺;他还提到,他因为贫穷,赌的数额并不大,而这位出手豪绰的阔郎君却愿意与他赌钱,并屡屡借钱给他叫他赌;再比如,潘君艺索债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债时,他曾问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对方曾经答说在定鼎街头、天津桥畔见过……

如此一来,常林的回答就把潘君艺此前街头调戏程氏娘子以及谋人妻子设局骗赌的罪名给坐实了。

程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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