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3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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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也于此时正式进入了百官的视线,不过因为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御使台,而且刑部内部也没有甚么人支持他,所以百官并不看好他的结局。
尽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据说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这是朝堂,就连薛怀义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为所欲为,进了这个圈子,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谁也不例外。
万国俊刚刚回到御使台,侯思止、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等来俊臣留在御使台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赶到了。
侯思止怒气冲冲地道:“万中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向大理寺发难,今有刑部附和我御使台之意,正是我御使台趁胜追击,扳倒大理寺,重振御使台声威的好机会,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便擅自作主,把刑部也当成了对头?”
赵久龙阴阳怪气地道:“来中丞暂时贬放地方,御使台暂时交由国俊兄掌理。是这么回事吧?来中丞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等有事要公议而行,万事小心,窥伺机会,以便我御使台能东山再起。来中丞言犹在耳,万中丞便开始独断专行了?”
万国俊虽然智计百出,心思狠辣,不过他不是那种有魄力的领袖人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后,充当来俊臣的军师幕僚。来俊臣被贬放时,手底下这些人手段固然狠辣,却也真难找出一个能统领全局的人物,蜀中无大将,他只好把万国俊勉为其难地捧出来。这些御使台的酷吏,其实心底里对万国俊是不太服气的,自然就缺乏应有的敬意。
万国俊听了这两个人一阴一阳的指责,羞怒地道:“当时情景,万某哪有时间与你们商量?你以为徐泽亨那老匹夫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说什么‘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国之利器,轻假于人,恐为社稷之祸。”
万国俊把书案狠狠一拍,道:“你们听听!这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这是挟带私货,意在我御使台啊!如果皇帝采纳了他的这些建议,于刑部而言,不过是倒了一个郎中,还有什么损失?可我御使台监察百官兼可审判、甚而可以当场打杀五品以下官员的大权也就完了!”
卫遂忠书读的不多,人倒不蠢,一听他点破徐泽亨的潜台词,不由怵然道:“好阴险的老家伙,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万国俊看了他一眼,欣慰地道:“卫兄果然机警!不过还不止如此呢,咱们弹劾大理寺,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大理寺量刑太重,常家小儿应该罪减一等,挟此声势,籍此民意,只消此案能按照咱们的主张办了,三法司中,咱们御使台就能压他们一头。可是杨帆怎么判的?”
万国俊顾盼左右,见大家都有些茫然,便愤愤然地道:“杨帆判的是无罪开释!无罪开释啊!你们明白了么?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明白?”
众酷吏面面相觑,思忖良久,黄景容眼珠转了转,突地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刑部如果顺从它大理寺的意见,咱们就可以连他们一块告!如果刑部顺从咱们御使台的意见,那咱们就稳压大理寺一头,还可以把刑部拉过来为我所用。可是如今杨帆貌似是与我大理寺站在一边的,可是……可是……”
吴让听到这里,终于也明白过来,接口道:“可是,他比我们更胜一筹啊!我们要求对常之远罪减一等,他却判了个无罪释放!如此一来,马上就主客易势了,现在不是他顺从咱们的意见,而是咱御使台成了跟在他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一个小卒!”
万国俊道:“不错!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他要是办成了,声名鹊起的人就是他,三法司中高人一头的就是刑部,我们御使台,岂不是为他做了嫁衣么?”
侯思止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记得当年,我在长安街头卖饼,有那从东市里来的一些小贩,抢占我们西市的地盘,我就联络西市里诸多的商贩准备反抗,这事本来是我侯某人发起的,偏生有一个卖瓜的赵大,比我还要狠上三分。
我是想着大家抱团儿把外来户挤走,他却直接领着大家伙儿动了手,把那些东市的商贩硬生生打跑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我们西市的一霸,西市街头最热闹的地段也得由着他选,老子出头却把他成全了!嘿!如今这杨帆干的事儿,与赵大一般无二啊!”
众御使听他说起当年街头卖饼,泼皮无赖争地盘的事儿,不禁都面露古怪之色。万国俊干咳两声,道:“侯兄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所以,万某来不及与众家兄弟商量,这才独断了一回,把刑部和大理寺都告了!”
赵久龙皱皱眉道:“如今大理寺主张严判,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刑部干脆判了个无罪开释,这下子该怎么办?咱们的处境……貌似有些尴尬呀!”
万国俊向指了指,道:“万某紧随徐泽亨之后出面弹劾,本就是亡羊补牢之举。如今刑部按兵不动,大理寺弹劾刑部,我御使台则重申刑部和大理寺之过,接下来怎么办,就要看当今圣人之意了!”
侯思止不甘心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万国俊道:“却也不然!久龙兄,遂忠兄,你二人马上发动御使们上表弹劾,就说杨帆处理此案时,大肆收受贿赂!”
卫遂忠乜着他道:“他可是在偏袒常家,常家是一介平民,若说贿赂,常家拼得过潘员外么?这个理由,皇帝如何能信?”
万国俊抚着胡须,微笑道:“常家自然是没有什么钱的,可是这事却牵涉到吏部那位考功员外郎,而这位员外郎却是魏王武承嗣的门下。魏王武承嗣与梁王武三思又是死对头。梁王想对付魏王,会放过这个整垮潘员外的机会?常家没有钱,梁王不会替他出钱么……”
黄景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击掌道:“对!把吏部扯进来,把魏王和梁王也扯进来,让这潭水再浑一些,水越浑,鱼就越好摸!”
赵久龙嘿嘿地笑起来:“妙计!当真妙计,咱们既然有这风闻奏事的特权,岂可不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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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殿上,武则天把御使弹劾杨帆利用常家小儿杀死潘君艺一案大肆收受贿赂的奏章递给李昭德,笑问道:“宰相以为如何?”
李昭德接过那摞奏章,简单地扫了一眼弹劾的题目,哼了一声道:“前番杨帆搞什么防疫,已是闹得无人不知,京师六衙、文武百官都在看三法司的热闹。这一回可好,三法司居然打起了罗圈架……”
李昭德把奏章一合,递还给内侍小海,淡淡地道:“小子得志,不免猖狂!”
武则天莞尔道:“杨帆年纪轻,又是武人出身,自然比不得李相这么老成持重!呵呵,年轻人嘛,闯劲儿总是大一些。”
李昭德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如今大理寺弹劾刑部,御使台弹劾大理寺和刑部,刑部呢,崔元综躲起来了,丢下左右郎中一边自己掐架,一边跟外人掐架。如今御使们又上书弹劾杨帆收受贿赂,隐隐然把吏部和两位王爷都扯进来了,朝局如此混乱,陛下不担心么?”
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上官婉儿臂上,悠然道:“惊雷之后,蜇虫方醒,乱象之中,生机勃勃呀,呵呵……,朕,从来都不怕乱,就怕它不乱!”
武则天举步往外走,对躬身相送的李昭德道:“由政事堂吩咐下去,叫他们……三司会审吧!”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细如细柳,眉颦远山,心中不无幽怨:“那个小冤家,早告诉他别招惹武家的人,怎么一离开人家身边,就全作了耳旁风……”
第四百三十二章是谁打官司?
杨帆的公事房里,一位不速之客低声道:“待制叫我告诉郎中,御使台已弹劾郎中办案不公,收受贿赂,阿附朋党,邀买人心。。。”
“知道了,多谢待制关心,杨某自有打算。”
来报信的是著作郎李展鹏,回答的当然就是杨帆。
杨帆微笑作答,神态从容。
武承嗣和武三思包括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向他施压,他早就想把这事儿透露出来了。奈何想要自检并不容易,那会被人当成圣人的。而圣人是拿来捧的,不是用来交的,那么做会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在官场上被人孤立起来,如今有御使台告状,他们就不敢赤裸裸地向自己施压了。
李展鹏刚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殿下让我问问郎中,为何把大理寺和御使台都弄成了对头,可需要殿下施以援手么?”
这一回来问话的人是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译也算小有名气,这时不宜露面。许厚德乔装打扮一番后,能认出他来的就没有几个了。
杨帆道:“不管我顺着哪一面,都会被一方利用,同时得罪另一方,要想不被动,只有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才能跳出这个桎梏,反过来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殿下不用插手,杨帆就是要让陛下知道,杨帆现在是孤军奋战!”
许厚德唯唯而去。
杨帆闭目养了会神,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向外走去。
女皇帝下旨由三法司组成三司联合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地点就设在刑部大堂。
三司会审的正式称呼叫“三司推事”,是指重大疑难案件,由三法司会同审理。
“三司推事”共分三个级别:大三司使、中三司使、三司使。
御史大夫或中丞、刑部尚书或侍郎、大理寺卿或少卿组成的三司是最高级别的三司,称为“大三司使”;由刑部郎中、大理寺直、御使台侍御史组成的三司会审称为“中三司使”。由刑部员外郎、监察御使和大理评事共同决断疑狱的,称为“三司使”。
此刻在刑部所举行的三司会审就是第二等级别。
刑部共有五座刑讯庭,今天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整个刑部的人早已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刑庭外面,眼看着一身簇新官袍的杨帆稳稳走来,不管是皮二丁、孙宇轩这等同级别的郎中,还是左元庆、曹其根这些员外郎,乃至各司的主事、书令,看着杨帆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杨帆就像丢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他的到来固然打乱了刑部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却也给刑部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周兴在的时候,三法司里刑部第一。
别管周兴在民间是多么的声名狼藉,可是他做刑部之主的时候,身在刑部的人出门在外感觉到的是尊严和荣耀、是畏惧和权威,他们出去办事,哪怕是到同为法司衙门的大理寺或御使台,腰杆儿都是直的、声音都是粗的。
可是自打周兴死后,刑部的地位每况愈下,刑部的人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去御使台时要陪着笑脸,去大理寺时也要客客气气,对于习惯了仰着下巴说话的刑部中人来说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形势如此,敢不低头?
但是现在,他们中间站出来一个人,敢于向大理寺挑战,敢于向御使台挑战,敢于同时向大理寺和御使台挑战!
对压抑已久的刑部中人来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哪怕他们并不看好杨帆,甚至认为杨帆在这三司会审之后就要彻底完蛋,但是至少眼下,杨帆是他们眼中的英雄,一条有血性的汉子。
然而,毕竟都是在官场里待久了的人,官僚的血是很难热起来的,尽管他们心里对杨帆也有些钦佩,却还不至于叫他们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们的钦佩,只是隐隐约约地表现在他们的眼睛里。
而那些普通的衙差胥吏则不然,最下层的人,血总是最容易沸腾的。他们下意识地形成了两道人墙,看着独自走在中间的杨帆,一步一步,稳稳的仿佛正要踏上刑场,心情越来越激动。班头袁寒看着杨帆,脸色胀红了半天,终于吼出了一声:“杨郎中,好样的!”
袁寒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援声:“杨郎中,祝你旗开得胜啊!”
“这儿是刑部!杨郎中是咱刑部的人,杨郎中,大家伙儿跟你站在一起呢!”
“杨郎中,可要打出咱们刑部的威风来啊!”
杨帆笑了,笑着向送他升堂的刑部同仁们拱手示意。
这场官司,他还真不太担心。
如果这桩官司完全是一桩依据法理去审判的案子,他现学现卖的律法知识还真未必斗得过那些在司法衙门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可是这里面还涉及了道德伦理,而且这道德伦理绝对可以影响法律的判决,那就不然了。
在司法条例的细节上斟酌推敲,他未必是这些在刑法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条的对手,可是既然涉及到道德伦理,谁能胜出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的话更能煽动人心了,在这一点上,杨帆比那些习惯了打官腔的官僚们更有优势。
他对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当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离谱,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