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2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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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寺乃掌管酒醴馐膳之事的衙门,举凡祭飨、宴劳、酒醴、膳馐之事,都由光禄寺负责。各地定期供应朝廷的食物类贡品是由光禄寺负责的,皇宫大内上万人的日常饮食的食材采买也是由他们负责的,光禄寺下设的司牧局,还在龙门山专门设有一家乳牛厂,供应皇室牛乳及乳制品。
光禄寺在采买各种食材中,本来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再加上他们是皇差,向京城铺行买办时,压榨铺行商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这个衙门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逊就是光禄寺丞。
光禄寺设光禄寺卿一人,少卿两人,光禄寺丞一人,宋之逊任光禄寺丞,承上启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无官的想要权,有钱的想要官,宋之逊也想更进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逊字画颇佳,尤精草隶,他的兄长宋之问更是初唐极负盛名的诗人,但是这两兄弟才学是有的,气节上面却差了一些,一样的阿谀权贵,为了升官不择手段。太平公主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后,发现此人可以收买,便叫李译着意与他为善。
宋之逊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却也担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夺得太子之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听命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个家丁赶到光禄寺,悄悄见到宋之逊,一番言语之后便又悄悄离去,宋之逊坐在签押房中仔细琢磨了一阵,又唤来几个心腹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离开光禄寺,直奔梁王府。
第三百一十九章告密(求保底月票!)
宋之逊一见梁王,就变声变色地道:“王爷,大事不好!”
武三思见他如此模样也有些吃惊,赶紧问道:“何事惊慌?”
宋之逊道:“下官一向负责皇室宴劳、膳馐之事……”
武三思不耐烦地道:“这我知道,快说何事!”
宋之逊道:“是!今日宗正卿宴请周兴和几位皇室子弟,酩酊大醉之际,下官的人偶然听到……”
宋之逊所说的宗正卿就是武承嗣。
武承嗣现在是武氏一族中男姓最长者,理所当然地兼任了宗正卿。宗正卿是专门处理皇室内部事务的官员,他既可以是皇室中人,也可以是皇室姻亲、国姓或外姓大臣,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皇室中辈高年长者担任,而且大多是朝廷显官,享有王爵。
武承嗣就是如今大周皇朝的宗正卿,宋之逊所说的“几位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指武氏子弟,而非李氏皇族。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所言,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宋之逊告诉他,武承嗣与几个心腹吃酒,得意忘形之际,把他下一步的打算说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侍候的人中恰有一个来送御酒的光禄寺小吏还没走,而这个小吏正是宋之逊的心腹。
宋之逊道,武承嗣酒醉之后洋洋自得地说,拥李派官员已被他打得溃不成军,而朝廷还需要百官来维持。如果继续斗下去,恐怕天子会出面制止。不如放过拥李派的这些残兵败将,转而对付梁王。
他要周兴炮制证据。把武三思一党也牵连进来,划为叛逆一党,如今拥李派官员已元气大伤,只有自保之力,不能奈何得他,只要扳倒了武三思。天子别无选择,只能立他为太子,等他做了皇帝,绝不会亏待了这些忠于他的人。”
这宋之逊模仿武承嗣的语气措辞惟妙惟肖。为了取信于武三思,甚至还替武承嗣编出了一份将来登基后赏赐的名单:诸如周兴为宰相,丘神绩为大将军,诸多皇室子弟所封的王号,他所列举的那些武氏子侄,也是早与武承嗣走动密切的。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的密报,目中顿时泛起凶光,恶狠狠地道:“本王还没收拾他,他倒先打起了本王的主意!好!我倒要看看,谁能扳倒谁?我马上进宫去见天子。来人!来人!把叶安……”
宋之逊赶紧拦住他道:“王爷,今日魏王刚刚授意周兴诬陷你,下官来时他们还在吃酒呢,哪有那么快就弄出足以扳倒王爷的证据出来。如今天将黄昏,如果王爷此时匆匆入宫,还带了人证,这动静可小不了,王爷焉知魏王在宫里没有耳目?一旦他有了防范,或者及时与丘神绩划清界限。那就……,所以此事还须秘密进行为妥!”
“唔……”
武三思沉思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本王就再忍一晚!”
武三思对宋之逊道:“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本王就吃了武承嗣的大亏。你放心,这份大功,本王会记在心里,来日本王若做了太子,断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上官婉儿和小海等一应内侍、宫娥静静地站在武成殿前,悄无声息。
过了半晌,小海悄悄靠近上官婉儿,低声道:“待制,梁王如此诡秘,能有什么事啊?”
自从“诏”字犯武则天的名讳,朝廷行文时诏字统统改成了制字,上官待诏自然也成了上官待制。
上官婉儿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御前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不知道!”
“是!”小海把头一低,又悄悄退了下去。
上官婉儿心中暗忖:“朝中形势如今十分严峻,武三思在这个时候求见皇帝,而且是密奏,恐怕朝廷上这场风波将更加险恶了。反正郎君只是个负责宫禁安全的郎将,不管谁波掀舟翻、船毁人亡,都牵连不到我家二郎,这个时候,我该更加的小心,免得被人拉下水去,倒让二郎为我担惊受怕!”
上官婉儿正想着,殿上传来武则天有些肃杀的声音:“婉儿!”
上官婉儿一惊,赶紧应道:“臣在!”立即举步赶进殿去,就见武三思躬身站在武则天面前,武则天面前那只暗刻莲花双凤瓷碗已然摔在案前地毯上,碗没碎,碗盖却摔成了两半。
上官婉儿还很少看到武则天如此失态,心中更加吃惊,连忙躬身站定,武则天道:“叫内卫、百骑各遣十人,随三思回府提一个人回宫见朕!”
上官婉儿心中惊疑,脸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淡模样,应道:“诺!”
武则天道:“宣娄师德、来俊臣入宫见驾!”
“诺!”
娄师德虽常年在边陲,但是作为一位封疆大吏,在洛京也置有自己的宅第,他的宅第就在择善坊,与福善坊的杨帆算是一对近邻。
“传旨,武攸宜接掌九门防务,李多祚接掌宫中防务,内卫、龙武卫立即集结待命!非朕亲笔旨意与虎符并至不得妄动!”
“诺!”
这一回上官婉儿的声音终于紧张起来,见武则天不再有其它指示,上官婉儿急忙转身离开,武三思向武则天欠身行了一礼,武则天摆摆手,他便也跟着上官婉儿走了出来。
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大殿上只剩下武则天一个人,武则天一脸疲态,最出色的司饰女官也无法用精妙的化妆术掩饰她此时老迈的模样了。
她沉默良久。低沉地喝道:“来人!”
大殿上本没有人,所有侍候的人都在武三思报密时被赶出了大殿。但是武则天声音一落,两根殿柱后面却突然转出四个人来。一身劲装,肩头负剑,向她肃然而立。
武则天吩咐道:“把武承嗣、丘神绩、周兴的府邸秘密控制起来,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四个负剑劲装武士向她欠了欠身,一言不发。身形只一转,便又消失了踪迹。
上官婉儿亲自安排了百骑的黄旭昶、张奚桐等十名武士和高莹、兰益清等十名女卫跟武三思回去提人,等这二十人全副武装赶到他们面前后,武三思向上官婉儿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劳待制!”
上官婉儿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神不宁,自她到了武则天身边以为,还从来没有发现武则天如此慎重,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有重大事件发生,身在局中,怎能不暗生警惕。
上官婉儿正待回去向武则天复旨,刚刚走出不远。就见杨帆领着一队羽林卫士卒匆匆走来,二人迎面撞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私情,杨帆站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上官婉儿摆摆手,身后四个小内侍立即退开几步,杨帆见状,忙向前赶出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婉儿低声道:“你带着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杨帆道:“武攸宜下令,加强宫中警戒,叫我带人去武库搬运弩具,巩固宫城!”
杨帆说着,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赐下的符令。禁军的宫中防御平时只有近程武器,是不准配发弓箭和重弩的,这些东西都在武库中存放,非诏命不得动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远程武器取出来装备宫城防御,杨帆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如此紧张,难道有人谋反?
上官婉儿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日武三思突然求见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后,大家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下达的诏命对杨帆透露了一遍,关切地道:“定有大事发生了,加强宫中防御,应该也是以防万一之举,料来不会有人敢进攻宫城。郎君只管听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获罪于天子。”
“你放心!那我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儿看着杨帆领了那队士兵匆匆奔向夹城武库,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杨帆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那几道谕旨一说,他自然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什么: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亲王、宗正卿,在宫里朝里党羽众多,丘神绩又控制着驻扎在孟津的数万大军,既然要动他们,武则天未雨绸缪,有此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平用了什么办法?这个女人还真是……”
杨帆一路走着,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钦佩。当今天子女中豪杰,偏偏两个儿子…………当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庐陵王据说平庸的很,性情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人前,她是雍容高贵、风华绝代的大唐公主;幕后,她是胸怀韬略、智计百出的女中诸葛。可是……,为什么在我面前,她就像个欲求不满的深闺怨妇似的,念念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欢?
杨帆的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最后总能拉扯到男欢女爱的话题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儿赶回武成殿前,见小海正恭立在门侧,便道:“旨意可都传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搁,已经全都传下去了。”
武则天在殿上听到说话,扬声道:“婉儿回来了?进来吧!”
婉儿不敢怠慢,连忙迈步进殿,看见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武则天萎顿地坐在那儿,眼神飘忽,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不禁吃了一惊。
武则天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定在婉儿脸上,凄凉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复有何人可信呢?”
第三百二十章独白
在婉儿眼中,武则天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性格之强硬令得世间一切人望之却步的模样,却从不曾见她有过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上官婉儿惶然,急声道:“大家……”
武则天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婉儿,你说韦方质、岑长倩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谋反之举?”
这话婉儿如何能够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态,只好低声道:“婉儿愚钝……”
“呵呵……”
武则天笑了几声,笑声中竟然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慈祥:“你这孩子,你不是愚钝,你是太聪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掺和这事。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少,蠢人却太多!
或者说,是他们的贪欲太多,他们想得到更多,就难免会做蠢事。韦方质是这样,岑长倩是这样、武三思……也是这样!虽然目的不同,其实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婉儿把头一低,心中有些发慌。
皇帝愿意与你推心置腹,这固然是一份荣宠,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软弱只是一时,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强势,那时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但是,武则天并没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武则天没有等来婉儿的回答,便自顾说道:“也许……他们并没有谋反之举。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条心。这却是肯定的。否则,承嗣何必攻讦他们?
朕还在,他们不能怎么样,如果朕不在了,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没有谋反之举,却有谋反之心。或者这谋反之心,现在还没有滋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可这谋反的根芽却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们只是在等,等着朕衰老、等着朕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