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1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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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沈兄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沈沐被七七姑娘一双可以杀人的大眼睛瞪着,哪敢收下这两个祸水,虽然有些肉疼,还是哈哈笑道:“你既称为我兄,兄长所赐,你就不要推辞了。”
杨帆道:“不可不可……”
他一转眼看到了张义,马上说道:“我与张兄一见如故,初次相见,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奉赠,既然如此,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两位舞姬转赠于张兄吧。”
张义万万没有想到这等艳福竟落到自己头上,闻言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如此,那我就愧受了!哈哈哈,张某与二郎虽是初次相见,确实情同意合,今后,你我就是一家兄弟!一家兄弟,哈哈!”
筵后,撤了酒席,又摆上各式饮料、干果、蜜饯,大家或坐或走,各自聊天。沈沐向颜真浩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肩并肩地沿着那池水缓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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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浩与沈沐沿着池水慢慢地散着步。
池水上,几对鸳鸯悠闲地游动着。颜真浩对沈沐细细地说着,当他们绕着湖慢慢地走了三圈,再度回到厅榭旁时,颜真浩已经说到了尾声:“公子放心吧,第一批粮食已经安全送过去了。”
沈沐点点头,道:“粮食、武器、甲胄,这些东西都要及时提供过去,要牵制突厥和吐蕃,仅靠朝廷的兵马是不够的,朝廷付出巨大的伤亡和无数的钱粮,也未必就能压制住他们的发展。
而且,陇右是狭长的一条,吐蕃在南,突厥在北,一南一北挟制着我们,边线绵长,随处可以出击,使得我陇右顾此失彼,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们能屡屡得手,甚嚣尘上的一个原因。
如果我们能让其中一方势力内部出些乱子,集中精力对付另一个,打垮一个再收拾这一个,那就容易一些。把东突厥扶持起来就是一个好办法。它的根也在突厥,扶持它,让它去跟西突厥抢地盘、抢部落,彼此征杀,朝廷中不乏睿智之士,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另一条猛虎!”
颜真浩频频点头。道:“公子虑及长远。所谋甚大,颜某明白。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一应供给,绝不会有所差迟的。”
沈沐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此来陇右,还有些事情要办,这些事却与你无关了。你是个商人,只要把这些事办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是最大的帮忙。”
颜真浩打个哈哈道:“公子放心!”
正题说完,两个人的神态都轻松下来,颜真浩打趣道:“我记得去年在长安的时候,公子还是风流倜傥的欢场常客。倚红偎翠,好不逍遥。这两个胡姬,是我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我可不曾碰过,原就想着今年公子过寿的时候作为贺礼的一部分送过去,公子怎么转了性儿了?”
沈沐埋怨道:“你还说!送就送,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送。你让我当着七……,唉!我怎么收啊!”
颜真浩恍然道:“那两位女子之中,莫非有一位是公子你也不愿意得罪的?让我猜猜,嗯……应该是那位气质高贵、举止优雅,身穿淡蓝裳子的姑娘吧?”
沈沐不语。只作痛心疾首状。
颜真浩笑道:“公子当真是红鸾星照,艳遇连连啊。那位姑娘当真不错。呵呵,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原以为她只是你身边一个寻常女子,不想她竟大有来历,这样吧,等我回头再物色两个绝佳的胡姬,专程给公子送去。”
“不用啦!”
沈沐笑道:“幸好杨二也不肯收,转赠给了张义,我跟杨二只是客气客气,他小子倒是老大的不客气,嘿嘿!等离开这里以后,我再跟他把人要过来就是。”
沈沐刚说到这儿,就见张义歪着眉、斜着眼,一脸心满意足地从一条林间岔道里走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胡姬,钗横鬓乱,衣衫不整,颊上两抹春色未褪。
一眼看见沈沐,张义立即笑着打起了招呼:“哈!公子,这两个娘们儿还真是够味儿,那屁股又圆又大,迷死个人儿……”
沈沐看看张义,又看看后面那两个胡姬,瞪着眼睛道:“你……你在哪儿办事的?”
张义把大拇哥儿往后一翘,得意洋洋地道:“林子里头啊!我都俩月没沾女人身子了,今儿真是舒坦。”
沈沐仰天长叹道:“我怎忘了,你‘小飞将’之称,又岂止是指你的箭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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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等人离开颜家的时候,颜真浩大开中门,隆重相送。
为了防止有心人注意,杨帆并没有要回他那辆大车,而是把车交由沈沐一起带走,正好把转赠与张义的一名胡姬换了与朵朵一样的打扮,怀中抱了一个婴儿状的包袱,先行上车,故意卷起窗帘,叫人若隐若现的能够看到。
沈沐则步行出府,在府门前与颜真浩寒喧半晌,这才登车,大摇大摆地赶赴湟水驿馆,本地馆舍之中,那里是最上档次的地方。
杨帆和朵朵则抱了孩子,趁他们在大门前装模作样的寒喧的时候,由龚夫人亲自送到后院角门,匆匆离开了。
行前,颜府管事已经提点了他们几句,使他们知道了这湟水城中的格局,知道哪一带地区有民舍租卖,所以离开颜府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南城。
这座城市由于有大量来往客商,所以店铺、客栈、酒肆、青楼等众多。如此以来,整座城池就划分成了比较明显的区域,东城是文武官署和豪商巨贾的府邸集中地,西城是各种店铺买卖的集中地,北城则以各种娱乐场所为主,南城是当地住民比较集中的地区。
所以想租买长期住所,到南城最容易找到。朵朵抱着孩子,跟在杨帆身后,亦步亦趋的仿佛一个小媳妇儿,从东城直接拐向南城,一路打听着当地人租卖房屋的消息,进入了十字大街隔分开来的南城第一条巷弄。
巷弄内,一处前后两进院落的宅子里,一个只着一条犊鼻裤,赤着一身黑黝黝十分结实的腱子肉的青年正在树下劈着木柴。墙边有深深的柴垛的痕迹。但是除了最底下一层的劈柴是陈旧的,上面高高码起的柴禾都是刚刚劈好的。
柴垛前有一块扁平的青石,那青年一手持斧,竖起一块木桩,便刷地一斧下去,把那木桩干净俐落地劈成两半,看起来墙边那么多的劈柴都是他今天的劳动成果,木柴上都带着新鲜的劈碴呢。可他劈起柴来依旧又准又稳又快又有力。这两膀倒真有几分臂力。
树荫下放着一条胡凳,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穿一条半新不旧的米色及胸长裙。扳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面数落着他:“你说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连相亲都不会呢。嗯?你去当细作的时候就那么能耐,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可一见了人家姑娘家的父母,就笨口拙舌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那青年不言不语,只是闷头劈柴,妇人恼了,怒道:“你听见老娘说话没有?就知道劈柴!每次出门回来。就给老娘劈一墙头的柴,劈再多的柴,还不是老娘一个人在家里过日子?没个儿媳妇,更别提大孙子了,一瞧见别人家的孩子,把我希罕得呀。我说舍鸡呀,虽然咱高家没落了。可你毕竟是高句丽王族后裔呀,你要是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咱们高家不是要绝后了么!”
“啪!”
又是两截木头劈落在地,那青年无奈地回头道:“阿娘!看你说的,我才二十多岁。咋就担心起绝后的事来了。”
妇人怒道:“你这榆木脑袋!小时候跟你一块玩泥巴的乌鸦才十五岁就当爹了,现在他家四丫头都会喊爹了。你都二十多岁了还觉得不晚吗?你连相个亲都不会,劈柴劈柴,就会劈柴,你媳妇和娃娃还能自己找上门来不成?”
妇人刚说到这里,门环“当当”地叩了几下,门外传来清脆的姑娘声音,扬声问道:“请问,家里头有人吗?”
妇人瞪了儿子一眼,起身走去拉开院门,就见一位俊眉大眼的俏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门楣下向她问道:“大娘,请问你家是有房舍租卖么?”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迟疑地问道:“是有空房子,租也成,卖也成,姑娘你……”
朵朵听了她的话欣然回头,向远处招呼道:“二哥,不要找啦,这户人家就有房屋租卖!”
闻听招唤,正在另一家门口询问的杨帆马上跑了过来。
妇人瞧着他们的模样,问道:“你们……是一对夫妻?”
陇西地区也有一些成了亲的女子,对自家郎君是以哥相称的,因此这妇人就有些拿不准他们的关系。
杨帆笑道:“大娘误会了,这位姑娘是我的义妹,我是陪她来寻买住处的。”
妇人“哦”了一声,让开院门道:“你们进来说吧。”
杨帆和朵朵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黑壮的辫发汉子,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手提一柄锋利的斧头,站在那儿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那青年沉默寡言,这妇人倒是健谈,拉着二人到院里坐下,便与他们唠了起来。
原来这妇人是朴氏,那青年是她的独子,叫高舍鸡。母子两人,家里有两后两进房舍,房子不是什么精美的大宅,就是当地最常见的黄泥坯的土宅,房顶是黄泥掺草,又覆一层薄瓦的普通民宅。
因为家里就两口人,儿子又不常在家,所以想把后面一进宅子租出去或者卖出去,免得在那空置着。后一进宅子若是卖出去了,买主只消在两家中间再砌一道墙,把原来的后墙上开一个门,就可以由另一条巷弄出入,不需要大动工程。
这原本只是朴氏打算出售房屋时想的办法,结果她一听这位俏丽姑娘的身分,便改变了主意。
原来,杨帆在来时路上,同朵朵也商量了一下,认为她不宜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毕竟她还要嫁人的,再者说她实际上未婚未育,时间久了,街坊邻居难免会看出来,不免会生起疑心。
发生在洛阳的事,不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再说武攸宜甚至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生了孩子,莫不如就以未嫁女子的身份择地居住,便于她开始自己的生活。至于孩子,就说成是她长兄的儿子,兄嫂遇到马匪被害,她和孩子则被路见不平的杨帆救下。
朵朵想想也是道理,就同意了他的安排,正苦于儿子寻不到媳妇的朴氏听说了朵朵姑娘的身世,为之一掬同情之泪的同时,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找不着媳妇的儿子,再瞧这朵朵姑娘,就有一种老婆婆看儿媳的感觉,越看越觉得喜欢。
朴氏马上热情地道:“这样啊!真是个可怜的姑娘,那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就是一幢破房子,随便给个三钱俩子儿的就行。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个孩子,依我看,这中间就别砌墙了,也不用另开门儿,咱们前后院儿住着,彼此也有个照应。”
杨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一眼,问道:“大娘家里就只娘儿俩么,令郎还不曾娶亲?”
朴氏一拍巴掌,笑道:“嗨!这个啊,你可不用担心,咱们是本份人家,我儿子尤其老实,还有啊,他是当兵的人,就在娄大使手底下当差,不会做那些为非作歹之事的。”
“哦?”
杨帆似信非信,朴氏急了,奔进里屋取了儿子的军服和腰牌来,摆到杨帆面前叫他瞧个清楚,说道:“你看看,没错吧!要不是我儿子当兵在外,时常不着家,老身还不会变卖后面那进房子呢。
这位壮士,你就放心吧,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的人家了,服着王法管呢,哪敢做不合规矩的事儿,老身跟这闺女投缘的很,就让她在这儿住下好了,老身平时一人在家,正嫌闷得慌,彼此也有个伴儿。”
朴氏说着,似乎也怕儿子那副凶样儿吓跑了人家姑娘,瞪他一眼道:“老娘在这跟人说话,你闷闷儿地听个什么劲儿,滚去劈柴火去!”
高舍鸡刀削斧凿般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被他老娘训斥了一句,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拎着斧头,转身去劈柴火了,朴氏嘿嘿地笑了两声,对朵朵殷勤地道:“姑娘,你看怎么样?”
杨帆也向朵朵投去探询的一眼,朵朵姑娘看看慈眉善目的朴氏,又扭头看看在院子里头闷头劈柴的高舍鸡,倒不觉得这个沉默寡言、貌似凶悍的青年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他踏实可靠,便向杨帆点了点头。
杨帆微笑道:“好!既如此,朵朵,你跟朴大娘,从此以后就是邻居了!”
杨帆离开高家的时候,朵朵抱着孩子,在朴氏的陪同下一直把他送到巷口,当杨帆再一次要她回去的时候,朵朵忽然把孩子交到朴氏手里,跪下来,向杨帆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
漫步在长街上,想起这一幕,杨帆也不禁为之唏嘘,同时又有一些轻松的感觉。无论如何,这一切暂且过去了,他不会忘记被孤独地埋葬在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