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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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神绩哑然失笑,道:“殿下以为老夫是想让殿下您承担起匡扶社稷,以保大唐国器的责任么?不不不……”
丘神绩连连摇头,微微挺胸道:“丘神绩对天后忠心耿耿,此心天地可鉴!天后要做大唐的太后,丘神绩就是大唐的忠臣!天后要改天换地,那丘神绩……就是天后的忠臣!”
太平公主目光微微一闪,问道:“那么,丘将军对本宫说起此事,意欲何为?”
丘神绩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天后春秋已高!”
“怎么?”
“那就不能不考虑,天后一旦登基称帝,这江山……将来归属于谁?”
太平公主轻轻靠回坐枕,淡淡地道:“阿母还有两个儿子,太平还有两位兄长,自古帝王,江山社稷都是传给自己的儿子。阿母若是登基称帝,这太子……当然还是太平的兄长。”
丘神绩微笑道:“可是,自古不曾有女皇帝!天后一旦登基,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女皇帝当然可以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位女皇帝的儿子,同时也是前朝皇帝的儿子。
那么太子一旦登基,会不会恢复李唐国号?做皇帝的,都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载,天后不会不考虑这一点吧?再者说,那两位皇子,一向不为天后所爱,这一点,公主殿下应该比老夫更清楚。”
太平公主眉头微微一蹙,问道:“那么丘将军认为,何人可以为太子?”
丘神绩缓缓地道:“老夫以为,武氏子侄,实在是比当今皇帝和庐陵王更有机会成为太子!”
太平公主脸色微微一沉,丘神绩接着道:“但是还有一人,却比武氏子侄,更有可能成为太子!这人却是姓李!”
太平公主神色一动,急忙问道:“此人是谁?”
丘神绩缓缓扬起双眸,直视着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当然就是……殿下您!”
太平公主瞿然一惊,随即哑然失笑,道:“荒唐!本宫一介女子……”
丘神绩截口道:“既然可以有女皇帝,为什么不可以有女太子?”
车厢内一片静寂,再无半点声音,只有车轮隐隐的辘辘声,街头远处传来的小贩叫卖声,偶尔传来的战马希聿聿的低低嘶叫声。
窗帘微微地摇晃着,车厢也微微摇晃着,太平公主一张清水脸蛋儿却像冰一样,不见一丝波澜,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道:“本宫也姓李,如丘将军方才所言,难道阿母就不担心本宫复李唐国号?”
丘神绩摇摇头,道:“天后当然不必担心!唯有这天下不再是大唐的天下,公主才有可能成为皇帝。如果公主要复唐,又如何再拥有这皇位?”
他凝视着太平公主,道:“就算公主殿下自己想让出这皇位,那时弃唐而保女帝的满朝文武又怎么会答应?以天后之睿智,岂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天后最疼殿下,常说殿下最是酷肖与她。
这天下,天后将取自于唐,而殿下您,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公主要做新朝的太子,新臣旧臣都能够接受,如此种种,只要殿下您愿意去争,这太子之位,将没有任何人能争得过你!”
太平公主轻轻抿了抿鲜润艳丽的唇,缓缓地道:“我想,我明白丘将军的意思了。”
丘神绩露出满意的笑容,抱拳道:“丘神绩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太平公主俏脸一沉,寒声道:“本宫从来没有想过做太子,更不曾想过做皇帝!”
丘神绩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太平公主神色凛然,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凄楚:“丘将军!我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高宗皇帝,是我的父亲!要变这天的,是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女儿,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呵……,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想做!幸好,我是一介女儿身,我不用自讨苦吃地把这担子往自己的肩上挑!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
丘神绩道:“殿下,只要你点点头,这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太平公主截口道:“拥有整个天下,就一定会快活么?本宫不以为然,在本宫看来,女儿家,相夫教子,足矣!我现在没了丈夫,可我还有孩子,我现在这样活着,很开心!”
丘神绩急得直搓手,又道:“殿下!”
太平公主玉面含霜,把袖一拂,沉声道:“本宫已经醉了,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丘将军,请回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碰不得的妞妞
杨帆回宫的时候,走的是玄武门,因为引仗司住在城西的夹城。
当然,从西门回去的话距夹城最近,可那就要绕到城外去了,因为皇宫占了整个洛阳城的西北方大半个城池,宫城的西面是夹城,夹城之外就是洛阳城的城墙了。
杨帆在玄武门向守宫门的卫士亮出鱼符,检验之后步入宫中。
在宏徽殿和流杯殿之间有一段空旷地带,由此向西一拐,就可以沿那条宽敞的御道直接走向夹城。
杨帆绕过宏徽殿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同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谢姑娘,你不要走,咳咳,你不要走啊,咳咳咳……”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谢小蛮快步从贞观殿后的甬道走出来,一个转身就往夹城方向走去,根本没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在谢小蛮身后还追着一个男子。杨帆下意识地往路旁一闪,避到了一根粗大的红色殿柱后面。
谢小蛮站住脚,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着,恼火地问道:“武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你追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追她的那人正是武厚行,武厚行前天入宫见到了武则天,武则天本来想马上给这个侄子安排一个官职,她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经进行得越来越快,朝里多一个武家人做官,她的事情就更容易一分。
可是武厚行一嗅到满殿的龙涎香气,就咳个不停,虽然百般想忍也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了。武则天听他那声音,好像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不禁大失所望,这样一个痨病鬼,如何能当大事?
无奈之下,武则天只好安排他先在皇城外住下,吩咐御医为他调治身子。等他身体好些再说。可这武厚行哪里坐得住,他身子弱确实不假,不过他整天吃着各种大补之物,虚火可旺着呢。
一想起那日雪中邂逅的那位俏丽少女,这个乡下大宅院里蹦出来的少爷秧子就心痒难搔。是头一天面见姑母时没办法立即提出索要侍寝丫头的要求,再加上当时咳得异常狼狈,这话题先压下了,如今他是越想越难捱。于是又跑到宫里来了。
不巧的很。他来的时候,武后正在休息。昨儿武后与沈太医一夜云雨,虽说她保养得宜。可年纪毕竟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上午朝会。下午撑着批阅了一些奏章,实在有些困乏,就在贞观殿里小睡歇息。
武厚行自觉跟太后都姓武,宫里上下都是他武家的奴才,所以大剌剌地就往里闯,可宫里的规矩哪能跟他武家大院儿一样,上官婉儿听人进来报信,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叫他候着!”武厚行就只好在外面候着了。
武厚行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武后甜睡正酣。犹自不醒。武厚行无聊之极,在各处偏殿东逛西逛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了,正想先行出宫回去歇着,明天再来寻他姑母讨那个俊俏可人的大丫头回去给他暖床,却不想正好谢小蛮歇值交班,从宫里走出来。
武后行一见她便欣喜若狂。凑上去搭讪起来,又是问名字,又是问岁数,小蛮见他是武后的亲侄儿,一开始还彬彬有礼地答复。可是瞧他越问越浑,着实厌恶。便向他匆匆告辞了,武厚行哪肯甘心,一路追了出来。
武厚行撵上谢小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还叉着腰,大概儿有点岔气。
他急急地喘息了几口,说道:“谢姑娘,你别走啊,我……咳!本公子,喜欢跟你说话。”
谢小蛮轻轻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武公子,你请自重!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慢着慢着,咳咳咳……,我……我当然有要紧的事情!”
武厚行急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刚说了半句话,又俯首急咳不止。
谢小蛮不悦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武厚行看看面前那张瓜子脸蛋,眸如点漆,清丽绝俗。还有她那秀丽挺拔的身材,那双悠长结实的大腿,光是一双腿,已经高过他的肚脐眼,要是有这样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抱在怀里……
武厚行心里一热,脱口道:“我……我想要你跟了我!”
“跟你?”
谢小蛮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失笑道:“那怎么可能,太后的亲卫是不能随意拨去护卫他人的。”
“护卫?不不不……”
武厚行把他那短的几乎看不见的脖子连连摇动,嘿嘿地淫笑起来:“我是说,要你侍候我,侍寝陪宿,嘿嘿嘿嘿……”
谢小蛮没想到这个武厚行打得竟是这般主意,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般粗俗恶心的话来,她憎恶地瞥了武厚行一眼,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一扭身就绕过他向前走去。
武厚行伸手便拦,谢小蛮低斥道:“滚开!”
武厚行本是个大少爷性子,为了这位漂亮的小娘子,他自觉已是放下身段,百般委曲了,这小娘儿居然不识抬举,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武厚行恼了,顿时把脸一沉,怒道:“小贱人,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谁?我是当今天后的侄子,老子喜欢你,那是你的荣幸!”
谢小蛮懒得理他,五指一拂,如弹琵琶,“啪”地一下弹开武厚行的胳膊,拔步便走,武厚行勃然大怒,道:“小贱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我武家养的一条狗么?老子现在就要了你!”
武厚行说着,奋力一扑,从后面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谢小蛮。谢小蛮“机灵”一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怪癖:不能让男人碰。或许只有她那如父如兄的阿丑哥哥才是个例外,如果她不小心被男人碰一下,就会浑身不自在,像这样被人双臂搂住腰肢,简直是不可想象。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的意外遭遇给她的心理造成的严重阴影,结果就是,武厚行双臂一抱,谢小蛮就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身子,一种莫名的惊惧和愤怒使她不由自主地发作起来,她双臂一挣,震脱武厚行的脏手,随即一返身,想也不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这武厚行是个病秧子,走两步道都要咳嗽半天,这一使力抱她,已是用尽全身气力,再被她当胸一脚,身子倒摔出去,气血一逆,哇地一口,就喷了口鲜血出来。
谢小蛮见他吐血,心中也是一惊,稍一犹豫,还是抢上前去,蹲下身子,有些无措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武厚行脸色腊黄,气怒之下还想说话,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脖子一歪,竟尔气绝。谢小蛮这下真的慌了起来,这武厚行再如何不堪,毕竟是武后的亲侄儿,如果此事被武后知晓……
她刚想到这儿,一队侍卫就从流杯殿的殿角转了出来,谢小蛮一见那队持戟的武士,心中顿时一凉。流杯殿后面面植有一道不甚高的花墙,她蹲在地上扶着武厚行,那些武士暂时还没看到,可是转过花墙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之后……
想到这里,谢小蛮不禁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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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蛮正手足无措的当口,只听一声极为夸张的惊叫声,谢小蛮一抬头,就见杨帆从宏徽殿正门方向的长廊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呼小叫地道:“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这个人怎么了?”
那队士兵这时业已转过殿角,一见这儿躺着一个人,立即加快脚步赶过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这支队伍与杨帆不是一个系统,他们隶属于羽林卫。杨帆又是刚调过来,这些卫兵不认识他。不过他们认得杨帆这一身衣裳,也认得谢小蛮。
带队的伙长一见是谢小蛮,忙问道:“谢都尉,这儿出了什么事?这人是谁?”
杨帆抢着说道:“方才,我看见这人拐过殿脚,想是路上有薄冰,脚下一晃,竟然摔倒了,谢都尉恰好经过,想要扶他都来不及。这人身子骨儿好弱,怎么一摔就吐血了?”
谢小蛮愕然看向杨帆,杨帆向她一眨眼,谢小蛮长长的眼睫毛一忽闪,便闭紧了嘴巴。
“醒醒!你醒醒!喂!你醒醒呀!”杨帆在武厚行的胸口连拍带揉,谢小蛮那一脚的浅浅痕迹在他的“努力救助”下,被拍得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事情报上去,来了一个管事太监,那管事太监是见过武厚行的,一瞧是他,不禁大吃一惊,赶紧跑回去报与武后,武则天听了忙叫人去传御医,御医来时,这个病秧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位御医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武则天的第二个面首沈南蓼。沈太医肤色白皙,容颜清瞿,气质斯文,举止儒雅,虽已年近四旬,但是保养极其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