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上位-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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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三叔,那就活该他当一辈子泥腿子,可我家娃儿凭什么也要当一辈子泥腿子,去供他家小的读书?是欠他家的还是签了卖身契了?我就是不服这个理。”用衣袖擦了擦眼的王氏突然抬起头,一双泛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床上的泥孩子,然后轻轻的问道:
“娃儿,想去蒙学吗?”
等看着王氏纳着的鞋底上沾染这她自己手上的血珠子的时候,狠狠点了点头的张杰开口道:“想。”
“本来每次你三叔去科考需要的盘缠钱都是咱家出大头,以前家里也剩不了几个子儿,不过这几年你三叔参加科考的次数也少了,所以你爹在县城拼死拼活攒的钱也就有些剩余,这些钱你爹原本是准备给浩子蒙学用的,现在你三婶子镯子一丢,不但把娘亲的心给丢凉了,你爹回来也不会好受,家里头还有些物件,赶明儿一起当了,我在去娘家张张嘴,多了也没有,几个铜子的脸面钱还是能要来的,要是还不够,我就跟你几个姨张张嘴,一家子凑个三串五串的还伤不了筋骨。”
在王氏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张杰怔怔的看着头顶的房梁,睁着一双大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好一会儿,就见已经纳好鞋底的王氏来到床前,然后在张杰脚底下比了比,随后轻笑道:
“等我家娃儿穿上朝堂上大老爷的靴子,肯定好看。”
第十二章 怒火
王氏的鞋还没有穿在张杰脚上,张杰还没有从自己当上了大老爷的梦里醒过来,就被门口爷爷的声音吵醒了。
“小杰,你娘那。”
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起来,就见外头的阳光已经泛黄,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是下午了。
等看到自家爷爷和奶奶进了屋的时候,张杰就觉得奇怪,要知道平时老头子很少来张杰家,就算有什么事,也是让王氏去他们那屋商议,像这样老两口一同上门,张杰还是第一次见到。
“爷爷,奶奶。”从床上爬了起来,张杰立马乖巧的搬了两张板凳让两人坐下,等看到将手里的活计放下的王氏也满脸纳闷的样子后,张杰就知道,王氏肯定也不知道老两口有什么事情找她。
“小杰乖,去外头玩吧。金蛋金蛋都在外头逮蚂蚱那,你也去跟着一起去吧。”摸了摸张杰脑袋的老太太哄小孩一样对着张杰说道。
什么事情?还要避自己?老太太越是这般神秘,张杰就越是好奇,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顶嘴,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欠的张杰就直直的跑到床上躺着,然后哈欠连连道:“昨天夜里蚊子太多,我一夜都没有睡好,现在困死了,奶奶你们说你们的,我在睡会。”
瞥了赖在床上不走的张杰一眼,不过显然没有把一个小孩子当回事的老头很快就把注意转移到正事上去了,略微沉吟,就听老头开口道:
“是这样的,初秋,村子里的学堂就要开课了,现在满打满算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我就想那,趁着学堂还没有开课,家里头先去老夫子家看看,先把浩子蒙学的费用交齐了,先交总比晚交好,这样老夫子还能多看浩子一眼,将来开课就是多给浩子提点提点,也是好的。浩子蒙学的费用那,你要让老三家一家也出不起,咱们几家子都凑凑。你家是老大,小杰爹又不在,这个头,还得要你来带。我看这么好了,你们家就出二两银子,剩下的就让其他几家在凑。”
床上本来还能淡定的张杰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然后怔怔的看着狮子大开口的老头子。
张杰的便宜老爹这几年到底攒下了多少钱,张杰不知道,可张杰估摸着,绝对不会超过一两碎银子。毕竟老爹干的不是什么体面活,就是在县城给人家出憨力,一年到头也剩不了多少,在加上还要上交给老头老太太大部分。落在手里的就更没有几个了。
这一点从王氏就连想要给张杰蒙学,都得东拼西凑,舍掉脸皮去娘家伸手,还得问几个姨娘借就能看出来,可即便这样,王氏最大的能耐也就是给张杰凑够一个银锭子的蒙学费用。
是的,张浩蒙学的费用就是一个银锭子,现在老两口一张嘴,就要问王氏要两个银锭子,还什么不够的几家再凑,应该是剩下的一个银锭子你们几家子分才对吧?
这个时候张杰看着老头老太太的眼神有些愕然,或者说是一种陌生。等在瞧到王氏沉默的样子后,张杰就觉得,这个家,真的太让人无奈了。
“娘,家里有多少钱您又不是不知道,往日里小杰他爹在县城做工捎回来的银钱,都交给了娘亲,我一个妇道人家,手里头就是连个铜板都当宝贝,往日里头娘亲您可曾见过我舍得给孩子买半块糖吃?三房里头天天瓜子零食不断,他们哪来的钱咱们心里头清楚就好,说出来图是伤了脸面,可您们二老开口就问我一个妇道人家要两个银锭子。”
说到着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的王氏看了看不为所动的老两口,便缓缓低下了头,轻声道:“您二老这是逼着儿媳把小杰卖了,也凑不齐两个银锭子啊。”
“有没有私房钱,你自己心里头清楚,就是没有,那镯子卖了,也不止两个银锭子吧,话已经搁在这里了,明个儿浩子就要去拜访老夫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阴沉着脸的老头起身就出了屋,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惊奇看着她的孙子,转身跟着老头出了屋。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缓缓低着头的王氏轻轻一叹,随后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一样,没了半分动静。
“娘,我怎么觉得刚刚咱们家进了两个土匪?”几步来到王氏跟前,然后趴在王氏腿上的张杰仰着小脸,晃着王氏胳膊,随后小声的问道。
本来眼神毫无焦距的王氏听到张杰的叫唤,那原本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一丝神采,轻轻抚摸着男孩子的头发,王氏叹气道:“小孩子不许这么说话,那是你爷爷奶奶,被你爹听到你这么说爷爷奶奶,肯定要打断你的腿。”
见王氏多少恢复了一些神采,稍稍安心的张杰不在乎道:“我爹要是知道老头老太太这么欺负娘亲的话,肯定会站在咱们这边,爹爹娘亲还有我,咱们三个才是一家人,爷爷奶奶,是和三叔家一伙的,咱们不理他。”
轻轻笑了笑的王氏这次却没有反驳,而是神色落寞的看着屋外,显然,既然老头老太太开了口,这个并没有多少心眼的妇人已经在想着怎么才能凑够两个银锭子。
家里老头子发了话,就没有人敢违背。
眼睁睁的看着王氏陷入了困境,张杰脑子里已经慢慢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问,三婶子是没有能力请动老头子出马的,三婶子最大能耐也就是老太太跟前显显眼,可到底还没有在老头子跟前耍心眼的胆量,今天既然老头子亲自出马了,不用问,那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三叔亲自出马了,整个家,也只有三叔才能说动老头,也唯有三叔,才能让老头拉下脸面,朝着王氏一个妇人张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哎,这本来不过是妇人家的鸡毛蒜皮,可既然三叔你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都不要脸皮了,我一个小孩子,在讲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就太过矫情了。”
围着王氏不断的说些俏皮话,好稍稍分散王氏的注意力,只有这样,张杰才觉得王氏才没有被掏成空壳。
等将目光转向屋外的时候,张杰的嘴角已经微微勾起。眼神深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正在悄然燃烧。
第十三章 老太太的心思
晚上老太太招呼着两个儿媳做饭的时候,就觉得大儿媳神情有些恍惚,甚至切菜的时候还切到了手指,从流的一大滩血就能看出了,用的劲不小,让大儿媳回去休息后,老太太自己动手把菜切了。
不过看等看到案板上的一大滩血迹的时候,老太太还是有些不忍。
知道大儿媳是被那两锭银子难住了,往日里大儿子在县城做工,每个月收成多少老太太心里自然有数,除了大部分交给自己的,偷偷给大儿媳几个铜板当零花钱,老太太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几年下来,大儿媳手里头或多或少的也存了两个铜板,这些老太太心里头都跟明镜一样。
可要说两个银锭子,大房家是真的没有的,就是让老大家砸锅卖铁他也凑不齐,这点老太太心里头有数,至于为什么开口就问老大家要两个银锭子,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三房的镯子。
那镯子能值一个银锭子,要说长点眼力劲,跟当铺的掌柜的好好说说,也能多给仨瓜俩枣的。在加上大儿媳这几年存的私房钱,凑齐两个银锭子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底,原本老太太是不相信三儿媳的镯子是被小杰那孩子拿走的,三儿媳平时多仔细那镯子,老太太心里头又不是没有数,老大家的孩子以前就是淘点,可也绝对没有去三房家偷镯子的胆子。
所以,开始的时候老太太的确是打着把大房这几年的私房钱炸出来的心思,硬是赖在大房身上。可昨个儿三儿子亲自找上门,指名道姓的说镯子就是被大房拿走了。
这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这话从三儿媳嘴里头说出来,老太太最多只能信三分,剩下七分搁在心里头,可既然老三亲自找上门来了,那老太太就是毫不保留,十成十的信了。
所以这才有了下午去大房家要两个银锭子的事情,老太太也知道,老头子之所以开口就要两个银锭子,更多的是一种敲打敲打大房的意思,小孩子偷了东西,大人不但不交出来,还跟着瞒,这才是老头子生气的真正原因。
原本老太太是信任三儿子的话的,可这会儿看到案板上的血迹,还有大儿媳那木讷的神色,老太太却有些动摇了,到底是吃了几十年粮食的老人,见过的,经过的多了,老太太从大房的表情中,多少能看出来大房明显不对头。
不像是拿了镯子的样子。
这是老太太心里头的感觉,可另一方面,三儿子信誓旦旦的保证却让老太太有些迷惑了,到底是哪边说了谎?
心里迟疑不定的老太太看了眼灶台烧锅的三儿媳,沉默了很多,没有平时那么欢实了,这让老太太更加愿意相信三儿子的话,要是镯子没有丢的话,三儿媳不会是这个表情。
端着菜去井水旁洗菜的时候,老太太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脑子里一会是大房木然的表情,一会是老大家大小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会儿又是三儿子信誓旦旦的样子。
从水缸里掏了一盆水正打算洗菜的时候,突然怔了怔的老太太觉得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猛然回过神,立马再次朝着水缸看去,果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躺在水底下。
这会要不是水缸里的水少了,就老太太的眼神,还真不一定能看到水缸里明晃晃的东西。
伸着头往水缸里头凑,然后费了好大劲才把水缸里那明晃晃的东西捞上来。
等拿在手里头的时候,老太太表情有些怔。
恩,是三房的镯子。
这翡翠镯子老太太自然认得,在三儿媳手脖子上带了近十年了。老太太自然能一眼认出来。
“死女人,自己弄掉水缸里了,赖这个,赖那个的,搅的一家人子都不安稳。”嘴里头暗骂一声的老太太往厨房里看了一眼,随后便将镯子放袖口里头了。
等老太太洗好菜,回到厨房里头的时候,大锅已经冒烟,嘱咐三儿媳烧小锅炒菜,老太太突然问了一句:
“浩子娘,你的镯子确定是叫大房拿去了?别是掉哪里了,在好好找找,说不定就翻出来了那。”
“娘,我就实话跟您说吧,那镯子,就是张杰那死孩子拿的,他拿了,不给他娘,能给谁?娘你也知道,那镯子是给小浩今年蒙学的费用,大嫂这哪里是拿一个镯子,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家小浩蒙学。”咬牙切齿的刘氏翻着白眼说道。
手里头一边炒着菜,老太太好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你看着小杰拿的?”
“娘,家里头除了他,还有谁能像他那么皮,那时候他烧了麦场的柴火垛的时候,要不是几个孩子都指认就是他点的火,娘您说他最后不还是死不承认。那孩子您除非抓个现行,不然他就是死鸭子嘴硬。”
忙着炒菜的老太太没有搭理三房的絮叨,反而越发觉得大房家那小子受了委屈。
“莫非,半年前那次点火,也像这次一样,另有隐情?”既然知道大房家的这次是被冤枉的,老太太第一次怀疑半年前的事情,是不是也冤枉那小子了。
趁着三房做饭这会功夫,老太太去了堂屋,等把镯子交给老头手里头,然后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后,手里头拿着镯子的老头微微沉吟,脸色也拉了下来。
“老头子,既然冤枉了人家大房,那两个银锭子的事情就不能作数了,不然大房就真的砸锅卖铁,就算把小杰也卖了,也凑不齐两个银锭子啊。”见老头子不说话,这才想起大儿媳肯定是被两个银锭子愁的,到时候要是拿不出两个银锭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