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朝-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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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花恨柳沉思不语,但脸上的神色却明显是信服了自己所说,天不怕打了个呵欠催促道:“所以,即使知道肯定不同意,你也需要去提亲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礼匣
距离念青城尚有近百里之远。
一条小道上,数名身着白衣的僧人正虔诚着低头前行。他们有的走在前,有的随在后,有的周身无物,有的却在肩上扛着一架坐撵。
不过,这数名僧人的姿势却是一样的,除了垂头,两只手还保持着合十的虔诚模样,无论是空手时还是架撵时,不论是平路上还是坡路上。
仿佛,那架坐撵就那般生生地长在了他们的肩膀上;仿佛,他们出生时便是双手合十的姿势。
当然了,最为引人关注的还是坐撵上的那人。虽所乘为“坐撵”,他却丝毫没有要坐的意思,而是站立着,脑袋同样微垂着,双手同样合十着……这番看上去与撵下之人尚无明显差别,仅仅从外在来看,除了他是赤足,其他人有脚穿麻布鞋履外,实在算不上出众。
但是就有人知道他与众不同,他自己知道,跟随他的人知道,普通的百姓知道,他的敌人也知道——虽然在他心中从未将任何一人当作“敌人”,但却有人以成为他的“敌人”为荣。
普通的百姓当他是世间的圣人,但倘若花恨柳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这是个“活在传说中的俗人”。
不过,这个俗人与其他俗人还是有不同之处的:一般的俗人是只入俗,不出俗;他是先出俗再入俗后出俗——同样是“俗”,有的人俗得有境界,有的人俗得烂若泥。
白玛德格,八塔寺第四任司徒活佛。
他本意并无此时赶赴念青城的意思,只不过因为自己安排的事情接连出现意外,又听说念青城里将要来一些了不得的人,他才提起兴趣从有近二十年没有踏出过的唐剌山出发,往这个“小城”赶来。
二十年,可真不短啊!白玛德格回想了一番,自己二十年前下山应该是为了当场庆贺金**君登位一事吧?一转眼二十年过去,自己身体康健,他却先一步去了……
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他叹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是从方才礼佛的状态中走神了,忙收摄心神,准备重新投入。
“师父,那蜀国来的‘愁先生’当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坐撵由四人分抬四角,分别由他的四位亲传弟子所抬。
说话的这一人抬的是右前这一角,名唤作言恕,是四人中的大师兄,其他三人分别唤作言怒、言忍、言嗔。
这人虽是大师兄,却比着三人更为年轻一些,顶多也就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而左后方那名叫做言嗔的,实际上早就已经一百余岁了。
再叹一声,料定自己再想继续已不容易,白玛德格睁开眼,望向前方似出神般问了一句:“为师,可有众生所褒奖的那般神圣?”
“这个不曾有的。”听到师父这样问,言恕却无丝毫恭逢之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大胆!”白玛德格尚未说话,却听坐撵左前方的言怒率先喝声道。声音大的人并非没有,却也没有大到如此地步的人。数人走的是小道,半刻钟前尚还经过一处树林。此时被言怒这般厉喝,林中的鸟儿皆惊起四处奔散去了。
“二师兄,大师兄说话虽然直白,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还是忍一忍吧!”
言忍话音刚落,却听得那名百岁老僧却不顾肩上尚还架着撵,甫一站住,其他人竟皆被他硬钉在了原地前进不得。
不过,比较奇异的地方在于,即使四人因此而将坐撵拉动得四下摇摆,那站在坐撵上的白玛德格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稳稳站立。
“师弟莫要激动,我没有要和你吵架的意思……”见言嗔面露不满,言恕当即开口道,只不过他的这番解释听在言嗔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你什么意思?说我好跟人吵架么?我本不是那种人,但既然你这般说了,我便要好好与你理论一番。”他双手虽然还是保持着合十的模样,但平时微盍的双眼此时却像挖出了两个窟窿一般,圆圆地睁开着瞪向言恕,仿佛只要言恕一点头,他就会扑上前去吃人一般。
“师弟,你脾气太急,还是忍一忍吧,大家都是师兄弟,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见师兄与师弟要吵起来,言忍心中也不是滋味,细想起来师兄似乎就开始主动说了一句话,以后都是被动地解释,没有什么攻击性,所以他也只好改劝脾气略显古怪的言嗔了。
“言忍师弟,你这是联合起师兄来欺负言嗔师弟么?我可看不下去了!”言怒见言忍一说话,不是劝自己就是劝言嗔,明显是不与自己两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当即挽起胳膊道:“来来来,让他俩在这里理论,我们手上见真章吧!”
“不不不……”言忍一听要动手,慌忙拒绝道:“师父说过,但凡能忍之事均需一忍再忍,师兄虽然想找我打架,但是我还能继续忍三五个时辰,此时不合适动手……要不师兄稍忍片刻,待我也不能忍时再来动手?”
在旁人听来,言忍的这番话无疑是个笑话,哪有让别人等着自己想打架的时候再来打架的?可是言怒听到这般话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相反他反而还是一脸凝重的模样,思索半天他摇摇头道:“不行!若是等三五时辰,我怕是要被气死了……”
“这样如何?”正当两人忧愁时间不能协商一致时,言恕突然插嘴道:“此时言怒师弟想与言忍师弟动手,可是言忍师弟不方便,言怒师弟想来不发泄一番怒火也是不答应的对不对?”
“你说的就是他刚才说的,有什么区别?”言怒瞪了一眼言恕,指着言忍道。
“嗯,我就是想理顺一下。”言恕说着,又转身找想与自己理论的言嗔道:“你看出来了,我根本就没有与你理论的意愿,但也知道你不吐不快是不是?”
“不错,我现在口中阵阵清香,大有舌灿莲花的架势。”言嗔点点头,又想说什么,但言恕却挥手不让他说话。
“不如这样吧,既然言怒与言嗔两位师弟都想找个发泄的对象,便不如临时凑合着来吧,这样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帮助对方圆了小愿,岂不是做了两件功德事么?”
“有道理!”言怒一听,大喜过望,当即就要拉着言嗔比划。
“不对!”言嗔却听出来哪里不对了,挥退了言怒伸来的手,转而问向言恕:“虽然互为帮助宣泄不满我没有异议,但他是要打架,我是要理论,也就是说他只能打我,而我不能打他,只能凭着一张嘴冲他理论么?这不公平!”
“这个……确实也是个问题。”言忍想了想,又提议道:“若是打人,不但会伤了自家和气,还会违背佛祖教诲,大大不妥……不妨言嗔师弟布一道金钟罩在周身,言怒师兄封闭听感如何?这样既不会有人受拳脚之伤,亦不用担心听到污秽言语影响自己心境了……”
“这个办法更好!”言怒又是当先赞叹道。
“这个么……也可以。”言嗔想了想,也点头道。
“嗯,这般最好了!”言恕见师兄弟几人共同解决了一件大事,心中高兴,却又提醒道:“师父有言,天黑前须赶到念青城,你们两人切磋发泄可以,但是不可以耽误前行的脚程,此时停下已耽误太多,我们边走着便解决可好?”
“正是正是,我的事和师兄的事加起来也没有师父的事情大!圣撵就由我与言恕、言忍师兄抬着,言怒师兄你但凭攻来便是,无妨的!”言嗔点点头,当即布起金钟罩,一副任打的模样。
见师弟如此体恤、配合自己,言怒当即也封闭起听感,转过身来正对着言忍动起手来。
虽名为发泄,但若外人看来却是感觉二人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一边拳脚不听,只听那“轰隆”的锤击声便可知道攻出的力度,一边任打任踢,虽不还手但口中所吐皆是肮脏淫秽至极的言辞,单从一旁听也令人冷汗涔涔。
“师父,下次可不能如此坑我了……”见两人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言恕舒口气,冲坐撵上的白玛德格埋怨道。
“呵呵,只是觉得太沉闷,听听响罢了!”言恕看不到身后白玛德格的神情,不过也能猜到大概是一副什么模样:细眉弯月,嘴角轻扬罢了!
“那我们此次去是要持何种态度?”抛开心中不快,他又回复到原来的话题问道。
“佛有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对善人有善人相、行善人事,对恶人有恶人相、行恶人事。一切尚未可知,不好说。”
“可是那个匣子呢?不是已经派人送到他们手里去了么?到时候看到匣子会不会以为我们对他们是充满恶意,进而就对我们恶意相向呢?”想起来送出去的匣子,言忍不由问道。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若我所做为善,自然无话;若我做为恶,话说再多又有何用?”
“可是……弟子还是不知道为何要去杀铁陀王……”言忍垂下头,忍了忍却未忍住,道:“况且身首分离之苦,实在残忍……”
“无妨,只不过是应一些人、还一些情罢了!”说到这里,白玛德格一笑,又道:“我却是希望那位‘愁先生’收到我的礼物时,能够开心一些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交易
凤栖宫。
这是花恨柳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之前他两次夜探内宫,几乎都是直奔公主阁而去,虽然想过迟早有一天会不可避免地有此一行,却没想到自己来是来了,却是打着“提亲”的名义而来。
不得不说,这很荒谬。
况且,此时自己手中所提,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原木盒子——在别人看来那里面或许是藏了一些什么好处,花恨柳也同样希望如此。
但是,他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并非他不想打开盒子看,而是这盒子根本就打不开。一根看似普通的银色钢链将代替了红色绸带将盒子四周均缠绕过来,最后在盒子口位置与上面的锁鼻儿串在一起,被一把青铜色的小锁锁住。
若是强行打开对于花恨柳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实际上他在内宫门口刚拿到这个盒子的时候也正想这般做。不过,细细掂量了一下,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直接将盒子原封不动地带进了内宫。
而之所以带着密封的盒子仍然一路畅行无阻,是因为带路之人便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羽厄。
“你最好将公主藏得严实一些,千万莫让我找到,否则……”他在前方带路,对周围过往的太监、女婢皆点头微笑,唯独当他看到花恨柳的时候,才会摆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当然,这只是开始时的情况,随着两人越往里走遇见的人越少,他对花恨柳的讨厌也不只止于摆出一副难堪的模样而已了,这才有了上面那句他说的话。
“呃……我有一件事比较好奇。”对于白羽厄的威胁,花恨柳视若无睹,反而对另外一件事更加在意:“冲那些人微笑时的是真正的你,还是对着我有着强烈嫉恨感时是真正的你呢?”
“嫉恨?”白羽厄听后冷哼一声,道:“我想你是没弄明白,我与你并不存在什么嫉恨之说,我只不过是拿回我的应得之物罢了……”
花恨柳听后却未吱声,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跟着往前走。
“盒子中到底是什么东西?”走了一会儿,白羽厄装作随意的模样问道。
“哦……这个啊?”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之前真的是在走神一般,花恨柳先是愣了一下,方才指了指手里的盒子问道。
“我不知道。”见白羽厄皱着眉头点头,他也皱起眉头郑重地回应道。
“咦?”白羽厄想像过里面可能会装些什么,比如说金银珠宝,比如说某种厉害的武器,又或者是那页不知所踪的婚书……无论哪一种,他均是先设想,尔后又自己分析一番将之否定掉,这样设想、否定、设想、否定……之所以问,便是他已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值得花恨柳拿来送给越国国母——或者说,他想不透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越国国母感兴趣并且愿意用自己的女儿为条件等价抑或是差价换取的。
然而,千猜万想他也没有想过花恨柳竟然会一本正经地说出“我不知道”四字,压抑不住内心的惊异,他不禁“咦”出声来。
见花恨柳对自己轻笑,他脸色顿时一僵,转过脸去索性不再言语,闷声带着花恨柳继续往凤栖宫走。
花恨柳跟在后面,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已猜到里面是何物了,这个尺寸,这个味道,虽不说熟悉,但他却也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东西——比如说一颗染满血的人头。
想来这颗人头的表情应该是很平和的,毕竟那房外的“蛰”还是那般稳定,若是在临死之时忽然惊醒,“蛰”要么溃散,要么受情绪影响会变得极不稳定,那么表情也会相应变得狰狞许多。
既然对方在内宫门外将盒子给自己,想来也有让自己将盒子带进宫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