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第1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中年男人脸色像是未煮熟的肉,带着血丝子,凶残的很,他满不在乎抬起烟洛尖细的下巴,似在观赏一只笼中的鹿:“怎么,小美人,你还想报仇不成?”
烟洛面上笑着,暗自握紧了手边韩丰的剑,不致一词,却是毫无预警的合身刺了过去。本来她丝毫不懂武功,这一下因为悲愤至极,绝对的一往无前,根本不顾及自己的生死。无限的杀机,霎时变作惨败的冷光,掠向那人心口。
那人没料到这弱小的女子真敢拼命,本拟一招将烟洛挥飞,却猝然觉察自己手臂绵软的厉害,根本挡不下烟洛扑过来的剑影。忙得换招侧身一避,脚下一晃,堪堪避开了剑入心尖,却仍是被掠过的剑锋划过肩膀,哗啦啦一条大血口子。
烟洛一剑刺中,剑已脱手。却是全身发软,就着往前的势子,身体已然无法控制的冲倒下去。真是怪异,从车上到车下,短短的一程,却似坠落了无数个轮回。心神渐渐迷散,大脑偏偏在意到眼中收取一点点的细枝末节——马车的下面,有一朵小小的野花,浅浅的白色,在鲜血浸红的土地上,颤巍巍六瓣展开。就在眼前,匀速而持续的放大放大再放大,慢慢的,连那润黄色的带着勾勾的花心,都清晰可辨。耳旁相续接踵,一些奇怪的扑扑声响,沉闷的碾落在草丛林间。
在秋萍一声惊呼中,烟洛却坠入一个怀抱,没有半丝血腥的气味,只有一身甜甜的馥郁香气,让人记起江北的脂粉,浓郁的可以薰醉成片落叶般的蝶……
可怕的救星
烟洛只觉四肢软的似乎不再属于自己,用尽了力气,却仍是抬不起半根手指。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朦胧之间,遍体围绕一片甜蜜馥郁的香气,似乎修罗地狱变作了多情的暖春,水涨莺飞,红袖桃花,女子的发髻上,金金闪闪的一片繁华……
有人将她的身子轻巧的翻转,一只手却擎了她的下巴稍微用力,轻叱一声:“呦,还是个小美人儿呢。张嘴!”
烟洛还未反应,舌尖喉头便是一凉,一股又腥又冲的苦味充斥着整个口腔,让人直欲作呕。登时忍不住大咳起来,鼻口一暖却似被人捂住,戏谑的声音近在耳边:“解药咳出来了,我可不多赠送哦!”
烟洛大惊,猛地张开一双黑漆漆水粼粼的眸子,眼前呈了一张无限放大的脸——巧克力色健康完美的皮肤,浓郁的眉,翘翘的嘴唇桔瓣一般新鲜,只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却闪动着孩子般的笑意,分明是个顽皮的少年,看好戏似的在等她的反应。他是谁?为何会在这里?那群劫匪呢?脑中混乱的没有头绪,声音更是细弱如蚊:“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稳稳的托着烟洛,却是满不在乎一笑:“什么人?你的救命恩人啊!小美人儿,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烟洛刚才目睹小引被刺,韩丰昏死,已然绝了任何生的期望。此刻却似柳暗花明,忽然攀到了一线生机,怔仲了片刻,倏的竭力挣起身子,“我的朋友们呢,他们怎样了?”
那少年愣了一下,却笑了,懒洋洋的似个小兽:“那个蓝衣服的,被穿了胸,死定了!那个小孩子,看来也是命去了大半条了。另外一个,只是中了我的“春宵”,只要我给她点解药,自然便没事了!”这人说起人的生死,却是满不在乎,似乎在讲天气好坏一般自然平常。
烟洛急得心中冒火,不知怎的,手上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揪住了少年黛色的袖口,泪波盈盈,滟潋而出一片惨然:“求求你,求你救他们!”花容煞白,全身却是死命坚持的紧绷着,就如一支盛开于冬日的夏花,不顾一切; 楚楚的凄艳。
那少年心里蓦的一动,仍是慵懒的表情,却浅浅收起了眼中的玩味。轻盈的起身,把烟洛放在车座靠好。先是一手在小引的鼻尖探了一探,眉心紧了一下又松开。再去探韩丰的鼻息,皱了眉头,利落的出手,在韩丰手肘腿间胸前一阵点打。顺手扯了车下躺着的大汉的衣裳,顷刻制成了几个布条,又从身上取了点膏药样的东西,掩在韩丰最深的几处伤口,系好包牢。接着一跃上车,一把扶起软倒的秋萍,掏出个红色的瓷瓶,对准秋萍的嘴倒了几下,就放了她靠住车壁。做完了一切,似乎才是转眼的功夫。他的娃娃脸猛然又凑得很近,快要靠上烟洛的呼吸:“小美人儿,除了那个小丫头,其他两人倒还活着,不过那位小哥怕是撑不了多久了,须得找个大夫,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烟洛方才乘着空隙扫视了四周,嘈杂的林里似被点了魔法一般,平静的诡异。满目全是七零八落倒着的匪徒和马,沾血的兵器散了一地。这个救她的人,一系列动作如此驾轻就熟,自如而轻松,在这样的场景,实在古怪得叫人心里发毛。猛听到他言之灼灼小引已死,心上便似被重重一槌,一瞬间头昏眼花。银牙狠狠咬进了唇瓣之间,尖锐的疼痛立时如愿的使她清醒了许多。目光停在秋萍韩丰身上,扭头望住这个陌生的少年,深深恳恳,只是字字艰难:“先,先救活着的人。求你,求你带我们离开这里!”
那少年似乎也没料到她仍旧如此理智,皱皱鼻子,偏头想了一想,似乎就有了决定。熟溜的答道:“行啊,不过等我先办点事!”
一弯身子,提起地下那个流寇头子的脑袋,手心一闪却变出了一把银亮闪烁的匕首,一抹寒光划过,那流寇头子喉咙骨碌碌一声,飚出如瀑的热血。那少年却很适时的偏一偏头,嘟囔:“差点弄脏了我!”手边就势一甩,把那男人似狗般甩到旁边。
接了下来,宽大的林子里只余那少年的身影灵巧的穿横,就这么一个一个揪起地上的人,一人一刀,只割喉口,干净利落,杀鸡似的迅捷熟练。林里分明是盛夏的热风,吹到人身上,却冰镇到骨髓里头。层层腥臊的血气新鲜冒着,温热热的于风中游弋,软软覆到皮肤上,沾上一片,便是一片可怕的寒毛耸立。
“住,住手!”烟洛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已然解了毒,全身却是散了骨般无法动弹,胃中更加一片翻江倒海。旁边的秋萍才刚转醒,瞧到刚才恐怖的一幕,嘤咛一声,已然又是吓晕了过去。
那少年根本的置若罔闻,手起刀落,三下两下杀了除掉烟洛他们外所有林里的活人,又在每人身上不知洒了些什么东西,黄昏的树林中便充满了一阵诡异的嘶响。他这才跃了回来,得意地拍拍手:“办妥了!”
烟洛仰头望向这个长得无限阳光的少年,将指甲深深掐进肉中,拼尽全力的克制着,才不致失控的尖叫起来——现在如果他想要他们的性命,他们定是无一可能幸免。可是自己还活着,秋萍小丰也还活着,如果她也吓昏了过去,这个冷血至极的少年,会不会也将他们这般简单的抹喉杀死?
少年声色不动,去给一匹马喂了解药,拉了过来套在车上,忽的转头冲她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看上去纯洁如同天使:“你放心,既然我救了你们,就不会再对你们怎样的!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烟洛很努力的吸气:“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已经坐上了车子,探头回来笑眯眯又凑到烟洛面前:“你猜!”
烟洛不由吓得噤若寒蝉,心底突然窜出个念头,悄悄地往后一缩,颤声道:“你是个……”
“嘘……”少年伸出食指,定在烟洛带了血痕的小嘴上,带了轻薄和威胁:“可以乱想,不要乱说哦!”一句话,像个咒语,把烟洛点成了石头。
马车终于重又动了,回首望去,一轮残阳之下,身后的树林凄厉厉如血般艳红无双,仿佛是个醒不来的可怕梦境。少年瞅瞅小引已冷的尸体,随口问道:“这个死了的呢?你要带在身边?”
烟洛一怔,却是痴痴不语。无法相信,一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引,已经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样子?小引,明明说好大家生死一处,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却死了?为什么不是我去挡住那一枪?明明你们只是为了我自私的逃离而被牵连进这场灾祸,怎么死的人,会是你呢?小引小引,这条性命,我如何还你?今生今世,却如何还你?
好想大哭一场,努力了几次,眼眶却干而涩,就似几天未曾合眼,硬生生的疲倦生疼。渐渐的,挣扎不脱的山呼海啸般的黑暗围了过来,烟洛不敢晕过去,十指狠狠的掐住自己的胳膊,神志瞬间被针扎般的疼痛唤醒过来,只是迅速的伸了小手,一把拔出了小引胸前的枪茅。对着少年,面色是诡异的苍白平缓:“找个最近的小镇,我要葬了她,为小丰治病!”
那少年灼灼的亮瞳一瞬不瞬的观察着烟洛的举动,视线滑过烟洛薄薄的丝绸水袖,瞟见破了的地方,白皙的胳膊上几处殷殷的红,饱满的唇却是微微一翘:“明明都要昏倒了,还拼命逞强呢!”再不多话,赶了车一路往前。
烟洛靠着车壁摇摇晃晃,始终警觉着握紧了枪茅,不敢撒手,心神蜉蝣一般的沉浮,却没办法聚集思想。夜幕渐渐微垂,风动终于洒脱了一些,却仍流盈了一抹熱痕,迢迢昭昭,载不动一粒尘沙。
那少年身子半侧的坐着,挥动着马鞭。走出了一阵,却旁若如人的哼出一首陌生的儿歌:花儿香,云儿飘,天地一片静悄悄。小小宝贝快睡觉,甜梦好,妈妈一直将你摇。摇啊摇,摇啊摇,永永远远爱着你,梦的尽头平安了……
一段旋律简单的调子,只是反反复复,没有尽头一般的吟唱。他的嗓音孩子般清亮无忧,垂在尚还清浅的暗里,却是浓浓幽幽,均匀的扑将开来,把人心笼的一片静谧。烟洛先是无意识的听着,直到那少年重复了不下二十遍,麻木的心脏却有了知觉,疼痛一点一滴,如秋雨一般无声的渗入,越来越强,越来越是剧烈。
抬眼看看,秋萍苍白着脸,仍是靠在车边昏睡着;韩丰无助得躺在脚下,满身的血污,只有那眼睫微闪,才显出他是个活人;小引眼睛始终未曾闭上,这一刻,却直直的瞪着烟洛,只是木木的不再拥有任何神情。
惊慌,苦痛,脆弱,深深深深的罪恶感觉。不想在这里!真的不想活在这里!好想爸爸妈妈,好想自己在现代那个平凡的身份平凡的家。有没有人能带她回去?有没有人?现在,她真的就快承受不了一切,只想逃跑,或者,干脆彻底的消失!手中的枪茅“当啷”坠地,烟洛迅速得蜷起了身子,一阵细细密密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使劲的捂住口唇,方敢痛泣出声来。
一阵阵破碎的呜咽再也忍不下调子,高低凄凄凉凉,将一首儿歌熨得失去了从容的味道。外面的歌音渐渐变低;不知何时消散开去。烟洛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胸口的起伏,咬紧了牙关,仍是一阵一阵泪如泉涌,直哭得接不上气来,心底满满尽致淋漓的绝望与悔恨,叫沿途枝上的夜枭听了,也站不住脚,“嘎”的一叫;灰扑扑的往远处飞逃。
外面的少年已忍不住探了探身,顿顿却又缩回头来,雪亮的月芒在眼波里头晃晃荡荡,原本就大的眸子似又深邃了一圈。他不以为然地摇头,一抹讥诮不知不觉爬上唇边,不晓得在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马车仍是一路行着,磕磕碰碰的颠荡人心,烟洛哭得再也没有了力气,大脑中的混沌却也渐渐的散了,只是间歇着低声的抽噎。
夜,覆盖了过来,诱惑着人闭上双眼,烫平身躯里无边的疲倦。只是烟洛;却坚决地抵抗着;不敢稍稍入眠。
也不知又行了多久,均匀行着的马车缓缓顿住,那少年探头进来:“小美人儿,这里是个小镇。前面的小客栈有灯,你们先下来休息一阵,我去帮你找个大夫,瞧瞧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
烟洛一脸警惕的望他,现下却是除了信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点头:“多谢你了!”
少年明亮的一笑,显然瞧出她的害怕,也不多说。轻巧的一勾手,左右分别掺住了韩丰秋萍,快捷的往前方一个立了风气灯的砖石房子里去。烟洛颤巍巍的扶车立起来,却是一心惊惶,轻呼道:“请,请你等等我!”
少年回转了身来,眼珠子灵活一转,“放心,和我待上一刻,也要不了他们的命!”仍旧去了。
烟洛只得自个儿跌跌撞撞跳下马车,无奈脚步虚浮,软软的似踏在几团棉花上,没几步就狼狈的跌了一跤。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头也不回进了店去,狠狠的咬牙,也不顾头昏眼花,爬起来直往那头奔了过去,真的担心迟到一刻,只能见到同伴的被嚯开的喉咙。等她冲到门口,气喘吁吁的扶住门栏站定了身子,却见那少年已经两手空空,登时惶急得快哭出来。
他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