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竹佳人-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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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木连声说好,在前领路。董贤于后尾随,只觉有些可笑。命运弄人,世上现已无董贤此人,那他又是谁呢?刘欣不让他踏上长安之土,就算那里掀起狂澜巨浪,还是要将他困在云南那块安全孤岛,独品心碎。这与死,又有何等分别?
未出山林,前方的齐木突然转身:「董大哥,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董贤看他:「此言何解?」
「如果你没死心,一心想杀入长安找殿下,刚刚那段路,你就会借机逃走。以你的武功,我独自一人绝对拦不了你。」
话音一落,丛林中迅速闪出三个人影,正是那三名大内侍卫。
四人会合,齐木道:「现今,我等已无能再顾殿下生死,只可谨遵殿下之令。请董大哥切勿渡河,休养后随我们回去吧。」
董贤走向四人,轻道:「我会随你们走……」软鞭快话语一步飞抽而出,内力散至鞭身,剎那间就把四人统统震开。
「齐木,你敬我如兄长,董贤此生难忘,但我决定之事,从来无可更改。先前不逃,是想引出另外三位。」董贤摸着手里的软鞭。好久不曾用它了,今日一战看来在所难免,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要渡河去长安。
「大人好不容易虎开脱险,千万不要再以身犯险啊。」四人赶忙爬起,在后劝道。如同没听见他们说的话,董贤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身后「乒乓」作响,总算拿出兵器了,用的原来是克星,九节鞭。董贤蓦然回首:「这鞭子也是刘欣让你们选用的?」
四人迅速于四方站定,齐木道:「殿下只说你擅用一条软鞭,可敌刀剑。与柔对阵,最佳兵器就是以鞭制鞭。望大哥见谅,我们绝不会伤害到你。」
董贤一笑,即刻飞身跃起,底下四人随之跟去,四条铁鞭忽地向他腰上缠来。未到腰际,空中又掠过一条软鞭,横空而出,一下子将四条九节鞭死死缠住。虽是针锋相对,但四人还是对董贤钦佩得五体投地。
想不到他如此瘦弱一个人,竟有这般丰厚的内力,近身拉扯,力量竟与四人持平!双脚陷入地面,拖出极深的痕迹。董贤见那四人锲而不舍,笑道:「你们预备一路把我拉回云南?」
他一说完,猛然收手,抽回软鞭。齐木等人因惯性向前猛冲,见董贤纵身跃进林海,立刻急追。双方相隔一排青竹,五条鞭子于其间相互缠绕,一路飞去,竟将一排青竹拦腰削断。董贤忽然用力一扯,站在最前方的齐木急速向内侧跌去,眼看他的咽喉就快撞在锋利的竹尖上,董贤回身一掌,将他推开。为救齐木,董贤跃到了竹外。齐木顾不上其他,一挥手,四人一拥而上,齐齐挥鞭栓住董贤的腰际。
董贤凝神一聚,旋身而转,威力之大,居然硬把铁鞭从四人手里拽了出来。他飞转半空,内力强大犹如一阵旋风,顷刻间,四条九节鞭纷纷落地,已成了三十六段。不等四人回过神,肩部大穴已全被封住。
董贤稳稳落地,突然咳出一口血,他自知并非凤凰草的药效所致,而是这一路的身心煎熬,已到达了一个极限。
解药,天下只有一人才有,那便是刘欣。
见他吐血,齐木等人大惊,董贤拱手道:「得罪了,各位的穴道,两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
不顾四人怎样劝说,他举步离开。
劲风呼啸,董贤要去之处,根本无人可拦。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亦如此。
来到码头时,正赶上那条前往长安的渡船起航。按理说,小镇与长安只隔一条渭河,片刻即到,可渭河沿岸共有数个小村小县,渡船要一一接应,清早起航,须正午才到。
这是一艘较大的渡船,船上多半是前去京城做买卖的商贾。董贤站在桅杆前眺望,河床像覆了一层轻纱,缥缥缈缈,如梦如幻。
渭河之景,他再熟悉不过,在这河上,他曾与刘欣共历生死。
在外吹了冷风,董贤微感凉意,便走进内舱。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喝了几口热茶,身体总算暖和起来。
波涛摇晃渐小,一壶茶也快饮完,只听船主在外高喊:「靠码头了!要添置物品的,快些下船购置。」
舱内的人跑了大半,董贤一心只想快些赶到京城,对其他事都没了兴趣,仍然坐在原位,没有动弹。一炷香后,人们陆续回舱,却比原来多上了一倍,董贤极厌人多声响,独自靠在窗边,不与别人搭话。
船主不久入舱解释,说是一条从长安起航的兄弟船,出了毛病,停靠在此,须半日才能修复。船方只好请求他们的船,先将自己的船客载去起始的小镇,然后再出发。
这个提议遭到不少原船船客的反感,其中包括董贤。他这一路历经艰辛,一刻半会儿也不想再等。好不容易熬过两个时辰,竟又要返回小镇。
心里虽是这么抱怨,但他却没开口。自从得到刘欣驾崩的消息后,董贤近乎万念俱灰,前去长安,更多是听天由命,随缘而行。
舱内吵闹不已,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先把另一船人送回起始点,再重新上路。原船船客喋喋不休地发牢骚,董贤只觉太阳穴胀得厉害,以手托腮,昏昏睡去。
半睡半醒间,忽觉有人坐在身边,轻拥着自己的身子,就如过去被某人常拥在怀里的感觉,霸道而又温柔。靠外的脸颊被一对唇覆上,细细亲吻,带着怜惜与灼热,仿佛无数个夜晚,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吻一样。
往事飞掠过眼底。董贤极想睁眼,却累得抬不动眼睑。
如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他闭着双目,猛然侧身抱住身旁的人。
「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此言吐出,历经千难万险,要让一个坚毅之人说出这句话,要付多少心酸苦痛?
船舱急剧晃动起来,一双有力臂膀紧紧扣住自己,只听一个久违的声音说道:「我不会走的。」
董贤扬起唇角,将头深深陷在他的颈窝处,双手越发用力地抱紧对方。下一刻,他神色猝变,一下子睁开眼睛,用力将所拥之人推开。眼里的盛怒在触上那张俊朗的脸后,化作难以置信,随之扩散到整个心灵。
「刘欣?」董贤痴痴喊道。
长眉、挺鼻,散发着高深气息的深邃瞳眸,有些憔悴,却依然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颀长身材,虽是百姓衣着,却掩不了高贵气质,无懈可击、鬼斧神工的俊朗样貌。
董贤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四目相对,只觉隔了百世,天旋地转。
反倒是另一人镇定自若,调笑道:「许久不见,你样子未变,怎么这性格倒变了,竟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
第十九章
思念到了极限,重逢时便不知从何说起。仍然是在晃动的船舱,人声依旧鼎沸……十年修得同船渡,原来就是这般理解。两人彼此端望,剎那也不曾移开视线。董贤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脑中如同塞了浆糊,一时竟无法思考。
他猛一挥手,想推开刘欣,不料那一掌挥出,另一人却不曾躲开,着实落在胸前。指间微觉湿润,董贤抬手,指缝内已染上了刺目血红。
「你有伤?」见刘欣皱眉不语,董贤的心像被重捶了一下,他立刻唤来船主,要了一间厢房,借来一些纱布。
在房内的躺椅上,解开刘欣的长衫后,顿感触目惊心。肩胛、后背,处处有伤,有的虽已结痂痊愈,但一看便知,先前定是经过一番凶险劫难。胸口崩裂的伤,正是刚刚那掌所致。看它周边已有愈合之象,想必已不是第一次崩开。
董贤又悔又急,伸手抚摸刘欣的额头,果真有些发热,看来伤口已经感染了。刘欣看他一脸焦急,说道:「不怪你,我日夜赶路,路程颠簸,这伤就一直好好坏坏。」
董贤不应他,把洗净的纱布小心地覆上刘欣伤口。
「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靠岸。你先将就一下,到了镇上,再去找大夫好好医治。」
刘欣笑着点头。这笑容重迭过去种种,说不完、道不尽的缠缠相思滚滚涌出。董贤觉得脸颊微烫,别开脸说:「你……不是死了吗?」
刘欣哈哈大笑:「我要是死了,那你看到的是鬼魂不成?」
船体仍在暧昧地晃动,董贤的神志也跟着飘浮不定,他幽幽开口:「你要是死了,看到的也只有是我的鬼魂了。」
这话一出口,自己也羞得无地自容。嫂娘离开时,他只想尽快找到一处安身之地,让她得以安息;此次回京,如若证实刘欣已死,那他也于世无恋了。若在过去,刘欣定会就这话取笑他,但此刻,他怔怔地望着董贤,低道:「天下人都知汉哀帝英年早逝,已于去年驾崩。在你面前的,已不是过去的刘欣了,你就还将他当那个狡诈的学生吧。」
刘欣探首,在董贤额头烙上一吻。「快躺下,别乱动,伤口又会崩开的。」
董贤按下刘欣,转身收拾他的行装。「你现在不用与我说太多,好好养伤,以后再慢慢告诉我所有事。」
刚一说完,董贤又改变了主意。刘欣的行囊中有一封家信,字体清秀,竟与自己的字迹有些雷同。此信没有信封,落款人为刘秀。听其姓名、观其字迹,就已推断出是位翩翩佳人。
肚里突然泛酸,董贤转头问:「刘秀是谁?」
刘欣侧首,一眼便已看出眉目,故作深沉道:「哦,你说秀儿呀!他是一个长相与你有些相似,绝顶聪明、能文善武的……小孩。」
「几年不见,原来阁下已有这种嗜好。」
刘欣大笑:「我就说你变了不少,居然自己跳到醋坛子里淹着。刘秀今年只有七岁,是我的族亲,舂陵王的次子。你自己看看他信里写了些什么。」
董贤被他说红了脸,看又不是,不看又不是。挣扎许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一目十行。
信中大略讲了一则故事。
相传高祖刘邦曾遇一条妖蛇,蛇云他贵为天子,日后广有四海。刘邦要想杀它,斩它的头,它将祸乱开国几代,斩它的尾,它将把末代数朝搅得背弃先祖。刘邦听后,毅然将妖蛇拦腰斩断。
「他说这个故事,是为暗示你,因果循环,无论如何加强防范,大汉开国盛世,末代也不会落得太过惨淡,但这中间一难却再所难免,一定有人要横插而入?」
刘欣点头:「秀儿此意,更重要是指中间断后,还有首尾。也就是说,即便有人篡位成功,但也途之不远,河山终将归入刘氏手中。」
想起刘秀只有七岁,董贤也感惊讶。看这字里行间虽是淡雅,却透着天子霸气,想必日后,他定能龙飞九天。
一个时辰后,客船顺利靠岸,董贤的手臂环过刘欣的后背,相较过去虽觉消瘦,却挺拔依然,帅气脸庞带着些许沧桑。
董贤痴望一眼,忽有种欲吻的冲动,心跳霎时加快不少,他侧过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刘欣上岸。
渡口上聚了不少人,远远看到齐木四人,董贤暗忖,定是他们放走了他,心里担忧,正欲搭船赶去京城寻找。
「你的探子果然比王莽的训练有素,潜伏在我身边七年,我居然毫不知情。」
刘欣转头,见董贤脸上微有怒色,莫名地向四周看去。正逢那四人也向他们处望来,一瞬间,几个汉子手中的行囊落地,行装震落而出。
除了齐木是在云南土生土长,没见过刘欣外,三名来自大内的侍卫一眼就认出了他,急忙上前。
年幼丧双亲的少主,文韬武略的欣殿下,高高在上的汉哀帝,他还活着!
几个铁铮铮的汉子,此时站在刘欣面前,眼泪竟「刷」地流了下来,小声问:「殿下没死?」
齐木在后急急赶来,见董贤又折了回来,身旁还靠着一个俊逸青年,直问发什么了何事。
「你就是齐木吧?」先前在船上,董贤已告诉自己,芷薇现已嫁人。刘欣直视看来,调侃道:「本事倒不小,我让你保护他们两人,你倒把芷薇收入房中了。」
齐木一听,立即明白了刘欣的身分,傻笑着抓抓头。
董贤首先回过神,催几人去找落脚处,好让刘欣休息。
他们没选择住客栈,而是在一户农家投宿。一连躺了几天,外敷内服的药用了一大堆,刘欣的伤也几乎痊愈。
碍着伤口愈合期,不可乱动,几天间,起居都由董贤亲手料理。每晚,董贤都会去打清水,亲自为刘欣沐浴擦身,刘欣有些过意不去,几次提出要自己动手。
董贤半调侃道:「现在知道被人按着擦身是什么滋味了?过去还有人过分到封住我的穴道,给我洗澡。」
到了深夜,董贤怕躺在榻上睡着后触动刘欣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