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一-黑色裂变下-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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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减,只剩下十一二万了。庞涓下令继续猛追,第二天午后,已经进入大河东岸的濮阳地面,再往前不到一百里,便是东郡山地了。此时庞涓有些犹豫,清点齐军灶坑,却只剩下不到两万三千多。此时前军骑兵恰又俘获了两百多名溃散伤兵,还有几百名溃散的齐军步卒前来投降。经过缜密讯问,方知齐军沿途逃亡严重,只剩下了七八万人马,步卒们都走不动了,齐军几乎就要崩溃了。 “孙膑可在军中?”庞涓威严的问一个中军百夫长。 “军师与步卒同行,一个百人队轮换抬着。上将军率领骑兵掩护。”百夫长很沮丧。 庞涓高声下令,“后军五千,留守辎重。全军轻装疾进!” 片刻之间,魏军甩下各种车辆云梯帐篷炊锅等,全副轻装,向北猛追,决意要在东阿之南截住齐军一鼓全歼。庞涓派出五十名军吏在路边奔驰穿梭,向大军高喊:“擒杀孙膑田忌者,封千户——!”魏军士气大振,呐喊呼啸着“擒杀孙膑田忌——!杀——!”卷起漫天烟尘,在广阔的原野象滚滚沉雷向北压来。 孙膑的大军,此刻正埋伏在齐国边境重镇东阿以南一百多里的马陵山地。这片丘陵地带,当时尚是卫国土地。由于卫国弱小,夹在魏齐两大国中间奄奄待毙,所以对任何“假道”大军都无力干预,只好听之任之。这片山地,不是险峻高绝的兵家险地,寻常有人连名字也叫不出。从地形说,西南是平原,穿出山地又是平原,山前山后没有大河,全部山地只有二三十里。这种半山半原的丘陵,对于闪电般的精锐铁骑,实在算不得险地。但是孙膑看中的,恰恰是它貌似平庸这一点。他当初被齐国特使秘密救回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山道。对地形地貌有着本能敏锐的孙膑,本来躺在车中,过山时却爬起来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兵贵山水。河流高山从来都是兵家必须刻骨铭心的,看得透,用得好,一条河流一道山原,足可抵十万大军!孙膑留意到这片看似舒缓的马陵山地,实则是外圆缓而内险曲。山口是舒缓的小山包,大道宽阔,可是越往里走越是狭窄曲折,两边山势也随之高了起来,加之山体土多石少,所以林木竟是特别茂密。孙膑熟悉庞涓,也知道他手中有老师赠送的一副“天下山水图”,庞涓不可能不知道这片山地。但是,庞涓肯定没有亲自走过这条山道。这是孙膑特意查过的。山中学兵时,两人一起游历天下,但都是名山大川,如何能走遍每片山地每条河流?知名不知实,恰在知与不知之间。孙膑利用的就是庞涓这种缺陷,料定庞涓会因为知道这片山地而不会过分小心。更重要的是,孙膑将庞涓进入山道的时间挤在了晚上,使齐军能够最充分的发挥这种出乎意料的地形战力。 日落之前,孙膑秘密增调的十多万步兵已经全数到位,北面的出口已经被堵死。封堵南面山口的骑兵,也已经等候在十多里之外的密林中。他要将庞涓的十万人马,全歼在这条默默无闻的马陵道。 夕阳将落,高山顶上的孙膑看见南边原野上漫天烟尘暴起,不用斥候回报,也知道庞涓大军到了。不消一刻,便看见前边“逃窜”的齐国骑兵,散乱的旗帜和毫无章法的乱兵洪水般汹涌而来。将近谷口时,田忌的护卫亲军连中军大旗都丢了。一时间,齐军丢盔弃甲,兵器遗落,惊慌失措的涌进了山谷。 孙膑不禁笑了。 五月天长,太阳虽已经落山,原野的景色依然遥遥可见。一片暮色中,可见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庞涓大军排山倒海般压来!接近山口,前军骤然勒马,一片战马嘶鸣便响彻原野。庞涓飞骑赶到前军,长剑一指,“前方便是马陵道,穿谷而出便是开阔平原。我军入谷,两骑并行,前后相随,宜快不宜慢。出谷后立即展开,截杀齐军!点起火把,入谷!” “点起火把——!两两入谷——!”前军主将高声下令。 骤然之间,火把照亮了广阔的原野。魏军铁骑井然有序的高举火把,走马入谷。 山风吹拂,高山顶上的孙膑哈哈大笑,“庞涓哪庞涓,你也有今日啊!” 田忌的精锐骑兵一进入山谷,立即从事先开辟好的小道,分东西两路反身出山,加入堵截南山口的骑兵大军。一万多齐国步兵立即接替了“逃窜”,丢盔弃甲的向深山逃去。魏军入谷,不断清理着道中丢弃的兵刃与木石障碍,遥遥可闻前方的马嘶人喊,对追上齐军深信不疑,便只顾急急赶路。火把照耀下,却见山道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难行,堪堪两骑并行就塞满了山道。山弯频频,竟将大军分割得前不见后,后不见前,长蛇般在谷中穿行。 大约一个时辰,庞涓的中军精锐进入崎岖险道,后军也已经进了山口。庞涓已经觉察到这山道崎岖狭窄得大出所料,然则已经进入,只有尽速通过,断无后退之理。他断然下令,“全军下马,人马并行,尽速出谷!” 刚刚传出命令,前军斥候急报:“前方道旁有异情!前将军请上将军速往!” “何事?”庞涓冷冷问。 “在下,不敢说。”斥候面色涨红。 庞涓心中一动,“岂有此理!领路我看!”带领十多名护卫壮士匆匆向前。 山坡一棵大树下,立着一个高大的草人,草人脖子上吊着一块大木牌,火把围照下可见赫然大字——庞涓死于马陵道! 庞涓一怔,随之挥手哈哈大笑,“雕虫小技耳,继续行军!”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庞涓却油然生出一片迷朦,一丝恐惧。 突然,仿佛晴空惊雷,战鼓遍山轰隆,喊杀声从两面山头如潮水般压来! 庞涓未及下令,箭簇便如漫天激雨般啸叫飞来! 瞬息之间,庞涓与手执火把的十多名卫士便象刺猬般满身带箭,倒在路边! 山谷中顿时大乱,魏军被山洪般涌下的齐军分割成无数小段,厮杀在一起! 庞涓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山谷中被打懵了的魏军将士人自为战的搏杀,一丝泪水涌出了眼眶。十多年精心训练的这支铁军,将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将带着永远的仇恨和无尽遗憾离开人世,建功立业出将入相的勃勃雄心,就这样顷刻间随风而去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道闪电从脑海掠过,他瞬息间洞察了孙膑的全部谋划,连最后置他于死地的计谋也计算得如此精到——引诱他到山坡孤立处,集中强弓硬弩向火把圈子齐射!孙膑啊孙膑,你可谓用心良苦,做得干净彻底!庞涓要有你如此铁石心肠,岂能让你活到今日?你,终于成名了,你是踩着我庞涓的尸骨成名的…… 庞涓抽出甲带上的短剑,用尽全力,猛然插向自己的腹中! 经过一夜激战,太阳出来时,马陵山地沉寂了下来,惟有齐军的欢呼声响彻山谷。 魏国最精锐的十万大军,就这样被全部歼灭在这片平淡无奇的山谷里。 马陵道大战的消息迅速传开,各国顿感轻松,天下弹冠相庆。 马陵之战,使魏国用雄厚的财富与漫长的时间堆砌起来的最具威慑力的精锐主力毁于一旦,魏国唯一一个极有统兵才能的上将军庞涓,也死于非命。从此,这个超强战国,便在龌龊的内耗中日复一日的衰落下去,使战国初期形成的格局为之一变,为战国中期争雄的新局面拉开了序幕。 魏国留下了短暂的霸主真空,齐国却并没有立即填补上去。 马陵大战后,齐国将相失和,田忌与驺忌相互倾轧,驺忌巧妙的给田忌设了一个“谋反”圈套,田忌被迫逃亡到楚国去了。孙膑失望的秘密离开了临淄,去山野隐居了。齐国的强国优势,便因为失去两大名将而大为逊色。 一个短暂的均势,罕见的出现在战国时期。 一个百年不遇的大好时机,骤然推到了秦国面前。
第十二章 收复河西(上) 一 卫鞅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遇 马陵道大战后,最感轻松的是秦国。 还在庞涓刚刚开始进攻韩国时,卫鞅就预感到这对秦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说几年前魏国进攻赵国时,秦国的实力还不足以有大动作的话,现下就大不一样了。卫鞅在安邑公叔丞相府多年,虽然对孙膑所知不多,但却深知庞涓在军旅战阵上的正统拘泥,料到他必然第二次败在孙膑手里。卫鞅当即对秦孝公提出,抓住时机,立即迁都咸阳! 秦孝公自然明白,迁都这样的大事,最要紧的是时间。征用民力数十万,几乎是举国大动,快也得一半年,没有一段绝对安全的时间,万万不能动手。目下魏国调集兵马灭韩,函谷关以西的精锐大军全数东调,栎阳威胁顿时解除。此时迁都,正是大好时机。君臣一拍即合,决策立即迁都咸阳。 时当初夏,正是手脚舒展的好季节。关中平原的所有道路都是车马载道,日夜川流不息。关中临近夏忙,三丁抽一,陇西游牧部族则是两丁抽一。五十多万民伕,三个月便将小小栎阳城的国府、官署并所有的官邸搬空。倒是在咸阳大大忙碌了几个月,比搬迁栎阳还费事。一则是咸阳城规模颇大,可容纳民众十多万户,几乎与临淄、大梁不相上下。迁入咸阳的人口主要是西部雍城和东部栎阳两个老都城的老秦人。卫鞅的部署是,栎阳城的人口三分之二迁往咸阳,雍城的人口一半迁入咸阳,加上东方商贾和国府官署,咸阳城一次迁入了六万多户将近三十万人,大约只占了咸阳城的一半。秦孝公本来还想多迁进一些人口,卫鞅却说,十年之后,咸阳城就是天下中心,岂能不留下余地?秦孝公爽朗大笑,连连赞叹卫鞅目光远大,便停止了继续迁入的打算。 就在咸阳新都尚未安排就绪的时候,马陵道魏国大败的消息传来,秦国朝野一片欣喜。百年以来,将秦国封锁在关内的,是魏国;越过黄河攻进函谷关夺去河西千里之地的,也是魏国;纠结六国企图瓜分秦国的,还是魏国;策动秦国内乱鼓动民众逃亡,又派商人大赚秦国血汗的,仍然是魏国。自从三家分晋有了这个魏国,秦国就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秦献公和魏国血战而死,秦孝公被魏国压迫得立了国耻碑,秦国人的鲜血、泪水、仇恨、耻辱,都集中在魏国身上。如今,这个百年夙敌竟然一朝大败,还死了个热衷于灭国大战的庞涓,压在秦国头上的大山骤然没有了重量,秦国朝野岂能不大喜过望?就是卫鞅和秦孝公,也没有想到魏国败的如此之惨,也都是振奋异常。 “君上最感高兴的,是何事?”卫鞅问秦孝公。 “庞涓战死!此人胜过雄兵十万。”秦孝公不假思索,“大良造呢?” “秦国大出于天下的机会来了!”卫鞅也毫不犹豫。 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栎阳城和咸阳城几乎同时沸腾起来!老秦人无论男女老幼,个个穿上了新衣,就象过年一样走亲串户,高声大气的谈论着传播着马陵道的种种传闻,肆无忌惮的的嘲笑着魏国的失败。国人不断在街头相聚,兴奋之情难以抑制,便相互角力比武,围观者人山人海。于是角力比武者越来越多,栎阳咸阳的大街小巷都在欢呼,连比武失败者也都是兴高采烈。入夜,栎阳城史无前例的大举夜市,灯火照亮了小城堡的每个角落,社火歌舞也走上了街头。每个商家店铺前都是人头攒动,每个酒肆饭馆中都是高谈阔论。未成格局的咸阳,也灯火阑珊的摆起了夜市,推出了社火,连正在奉命劳作的民伕们也聚酒畅饮,不亦乐乎,于是便有七十岁老人三百余人上书国府,请求举行“大酺”,以慰国人之心。 大酺,就是国库出钱,举国饮宴欢庆。在春秋战国时期,这是一个国家最大规模的盛事庆典,很少有国家能够举行。秦国穷弱,在变法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十多年之后,秦国大富,又遇上如此令国人快慰的大好事,人们自然想到了要大大的庆贺一番。 上书呈送大良造府,卫鞅皱起眉头:“景监长史,你以为该当大酺么?” “此事,无可无不可。”景监笑道。 “何谓无可无不可?明是不可。仗是齐国人打胜的,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高兴可也,何能当作自己的胜利举国大酺?老秦人要惕厉自省,昏昏然必当大亏。”卫鞅脸色语气都很严厉。 景监一时尴尬,却也悚然大悟:“大良造切中要害,当下令昭示国人。” 此日,栎阳、咸阳两城都张挂出《大良造责令》,赫然大书: 大良造训诫国人:民气为国之根本。民气正则国强盛, 民气颓则国黯弱。今魏国大败,非我秦人之力,贺固可贺, 何当大酺?今我河西之地未复,昭昭国耻未雪,我民却以 他国之胜狂喜,岂非民气之羞也?责我国人,须惕厉自省, 方可雪耻图强,窃喜他胜,徒灭心志也!秦公十八年九月。 此令张挂两城四门,国人观之如潮。一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