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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半支莲-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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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邋遢官儿没眼睛看。我且问你,他屋里是三个头的夜叉,六臂的哪吒,就恁怕人?改日我登门会会去。”金莲道,“那两个无事吃干醋,现闹的家反宅乱,走了出来,你会也白会。”柳氏大奇,道,“他一个年幼书生,倒还娶下小?他不是在武大家么,未必妻妾都过去了,成甚么话?”使团扇拄着下巴颌儿想想,又道,“你小声告诉我,他老婆怕同武家那厮有事?我也不说与旁人。”潘金莲啼笑皆非,两手抠桌子缝儿,道,“我的娘,不合说岔了,教人怎地圆来!罢罢;不说了,随你打我一顿。” 

  恰好莲生走回来,两个便住了口。柳端端却提起梳拢事,要他写应景文字,莲生不肯,但道,“若是红白喜庆,又或过年节,小人不敢推辞。这个事却难领命。”柳氏似笑非笑,道,“咱这门户原下贱,难怪秀才不肯。”莲生慌忙作揖道,“娘子休嗔怒。非是小人敢轻薄,只是好好的女儿落在这行,佯欢卖笑,已是苦极了。小人虽无力救拔,怎忍心反与那狎客助兴?”柳端端指甲掐着团扇把儿,觑了莲生半晌,道,“罢了,吃茶罢。”潘金莲便道,“现有赵四,何须秀才写。”柳氏道,“赵四笔头也来得,只不知怎地,写文一似官府下判词,动不动便是‘敕尔曰’、‘着即刻来人办了’,我说他几回,还没改干净哩。”潘金莲笑道,“敢情是刀笔出身?也不妨,我家帐房会写这个,回头教他写。”柳端端道,“快些着,我等着哩。” 

  正说处,青枣儿走上来报,“武大官人在门外下马。”两个女娘都一惊,端端暗想,“这厮倒还有几分人心。”金莲心道,“耶叻,救火也没这快,果然是一遭被蛇咬。”那武岱走到厅里,跟两人见过礼,腰带上解下一枚碧玉环双手付与柳端端,道,“镇日事冗,就不得来一趟,些许微物略表寸心。” 端端笑着收了,延他上座。武岱把眼瞅着潘金莲道,“潘丫头,你把我房里摆的玉瓶拿去了,也不说一声。耍耍不妨,顽彀了还与我送回来是,小孩儿家手脚不稳,跌破怎了?”金莲苦笑道,“武大哥,你放心,一根丝不得少了你的。”柳端端道,“甚么好物,也与我开开眼。”金莲道,“罢,有缘自见着。”武岱却叙两句杂话,混过去了。 

  莲生却推故走回后头,同赵四讲话。榴莲儿坐在门槛上,剥花生他两个吃。赵四喜他憨得可人,道,“丫头,长大也学你姐姐做个行首?” 榴莲儿摇头道,“俺姐姐说了,教俺同厨娘学着烧饭炖汤,有门手艺饿不着。”莲生便问,“你几岁了,老家在何处?”榴莲儿一概忘了,青枣儿听见便道,“秀才哥,他是两淮人,为爹娘卖到这处。我还记得姐姐使一两五钱银子买他来,来时才床沿子高哩。”莲生低声叹道,“清平世界,贫家儿不如富家犬。”赵子芮旁边听着,脸不好看,走过去摸榴莲儿头顶,道,“好生学手艺,日后我同你脱籍。”榴莲儿也不晓得甚么是脱籍,笑着倒一捧花生米在赵四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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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大坐了没半个时辰,跟潘金莲丢眼色,金莲就站起来说要走。柳端端道,“再坐一刻,吃了饭去。”金莲道,“罢,你这头晚上忙,我回家吃。明日却捎文书与你。”说了,走到厨下叫莲生,见他有些迟疑,道,“或者去我处住两天?”莲生摇头道,“终归要回去的。”赵四便道,“我也不久在此了。多承你好情,日后定同你谋个出身。”莲生就笑,道,“何足挂齿,我也担不起那大福。”两下告辞,小丫头每送出来。柳端端留了两句,便教青枣儿寻车儿。青枣儿道,“西门小郎已叫在院子里了。”柳氏冷眼瞧着,见莲生全不同武大寒暄,深以为异。武大看车子走了,故意道,“你看我记性不济么!恰才忘了一句要紧话,须同潘丫头说去”,也不由端端挽留,拿起马鞭子匆匆便走。柳端端回过头来,却教小厮盯梢,何消许久,回来报说,“武大官人追着潘郡君车儿,说了两句,郡君就骑马分道走了。大官人却进车里坐,到小水井巷口下的。”柳端端越发疑惑,肚中乱猜不提。 

  那头两武见莲生肯回家,欢喜无尽,百般地窝盘他。莲生自去洗过澡,睡在炕上,等他两人来弄。武岱摸他股间绵软,便亲嘴品箫,耍了半晌,莲生身子一似泥塑木雕的。武岱纳闷,只得搂着睡了。天明便审西门磬,慌得小厮跪在地上,指着天没口子分说,“我若有事,就立刻死了。莲哥这两日通不理我,又不甚肯进茶饭,乳饼子粥也吃两口便搁下了。只怕是染恙,哥每唤个郎中罢。”武岱晚间便在枕上细细地问,莲生只道,“白起不来,无甚事,吃着酒弄罢了。”武岱又道,“是还恼着老二?”莲生道,“没,你教二哥过来一处睡罢。”武岱便叫,武嵩得不的一声儿,赤身爬过隔子来,搂定莲生乱啃。莲生觉他那物直戳在腹上,便道,“二哥,你拿些药儿弄,不妨。”武二又不敢,莲生便把药膏子塞他手里,自行趴着教插。武嵩提心吊胆弄了一会,见莲生眼闭得紧紧的,说不得那没兴,拔出来胡乱撸着丢了。 

  弟兄两个背地商议。武岱道,“莲儿那脸,好歹将金印点去罢了,膏药终使不得。”武嵩嘴里嘟囔,武岱道,“你唧歪怎地,未必我不要留住他?只再拖着,不怕露马脚,也怕他忧闷损了命。”武嵩寻思半晌,道,“哥,你说的是。”就拿出诈赵子芮的玉佩,把与武岱看,道,“却是天假其便,平空得了一块好玉。”武岱见上有几个异样文字,也瞧不懂,道,“当铺里赎来的?是死当么?免得人又来争竞。”武嵩道,“一个破落户儿把来谢我的。”遂丢到石头地上,一砸几段。武岱翻皇历,择定五日后动手,因看南面方向吉利,借了潘金莲马场的房儿。又寻郎中讨来毛莨、斑螯。又教武嵩清早拿玉佩去铺子里看着匠人碾,防人偷换了。 

  眼看事事停当,武岱在马场等了半日,独不见武嵩回,便命哑仆去催。哑巴又不回,潘金莲就教手下寻去,武岱道,“便是老二同人厮打,断无哑巴跟去的,还得我自走遭。”于是青衣小帽,骑马打南门进城,却走到开封府寻问,公人都道,“并没见小官人,若见了,好歹不敢耽搁他事。”武岱心下更疑,走到西门家,西门磬的小厮瞅见,拦住马头,拖进屋去,西门磬赶着便道,“哥,伙计说见二哥被羽林卫的快手拿了,我惊得个死,正没处寻你哩!”武岱道, “鸟乱甚的,慢慢地同我说。你二哥没拿玉来碾?怎地吃拿了?”西门磬道,“二哥一早过来,我家匠人赶李学士家活计,就不得空。教他等一歇,他不肯,自寻铺子去了,我还教小厮跟他来。”小厮唬得在地上乱磕头,道,“俺跟二官人走到状元桥,就在崔家铺子碾的。二官人把钱教我买烧饼吃,我买回来,却见许多拿铁链子的把二官人套了去了。”武岱沉吟不语,西门磬慌忙附耳道,“多管是莲哥哥那事发了,待官来问时,咱怎地说?”武岱道,“岂有此理,便沧州司来文书也须打我手过,那有越衙拿人的!”当下唤西门磬小厮四处去寻哑巴,自往大理寺打探。问了一应相契,都不知端的。却是哑巴三更自回,打手势同武岱报信,原来武嵩被捉去御沟旁边内官狱去了。武岱便同西门磬道,“这祸不小,是上头有人使绊子。若有人问你,你只死咬定在家关门读书,任事不知道。”西门磬道,“我回爹知道,咱只破财消灾罢了。哥,莲哥哥处没人伺候使得?我还伏侍去。”武岱道,“狗头,是他的事还兜得住,只怕不是他。你若吃拿了,你娘往后靠谁?休与我胡行乱走。”西门磬就缩头,不敢答言。武岱自暗地寻人情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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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莲生见两武不归,独个又不敢入城,捱到次日黄昏,潘金莲径自骑马来了,拖着他道,“好好,早是不曾误事。”那里听莲生问,扯定衣袖,把匹驯马他骑了,出门投西便走。行了五六十里路,前面渐渐看见松林。莲生记得这是当初来时路,捏着两把汗。潘金莲却领他投林子里去,又走数百步,在一个草亭儿边下马。里面听得蹄声,便走出两个汉子接应。前头那个正是武岱,莲生扶着他下来,见他胡渣子也没剃,形容狼狈,大惊道,“哥,端的甚事?休瞒我。”武岱紧紧地搂着道,“一言难尽。你先跟潘丫头去,我留下哑巴伏侍你。若没我信,断不可再入京,只管走得远远的,老天保佑时,还有相见的日子。”说了,怀中摸出银票揣到他袖子里,上马要走。莲生扯住辔头道,“哥,究竟甚事,你不说清白我怎放心?二哥怎不见?”武岱摸着他脸,百般舍不下,只道,“乖,不干你事莫问了。”莲生死不肯放,武岱狠下心,将鞭子照他手背轻轻抽了一记,夹一夹马,立时去远了。 

  莲生跌在地下,好容易挣起来,又拉住潘金莲寻问。金莲嗄道,“憨子,问甚么。武老二被人认做鸭脖子,眼见变下酒菜儿了。武大不听我的,当断不断,此番回去定要遭殃。罢,先送你出去是正经。我教鲁和尚带人前边候着,不怕官兵来寻。却不知你意下何往?依我说,不如大家回辽东罢。那头天不管地不收,甚好过活。”莲生不肯,只道,“他两个有难,我岂可撇下!”金莲道,“乖乖,你道我是缩头的鳖?管得我多时管了。也是运背,吃人告他每盗用大内财物,偌大铁帽子砸下来,谁当得住?黄太尉老狗不管,我爹毕竟只是武官,说不的甚话。”莲生急忙拉住他道,“端的该甚罪名,可有赎例?”金莲顿足道,“这灭门罪犯端的没得赎,你再迟延,少时羽林卫来便走不脱了!”强推他上马,莲生道,“小娘子,方才大哥与我一个锦囊在此,你有剪刀借我使使,剪开口子好瞧。”金莲道,“他又有甚么皮匠计策?”说着,拔出解手短刀递于莲生。莲生退后数步,揭起头发,照金印一刀削去,登时血流披面。潘金莲唬得乱嚷,道,“有话好说,快不要动刀子。你死了我怎见人,却不把江湖名声坏了?”莲生摇头道,“我不寻短见。小娘子,你带哑巴去罢。”潘金莲道,“你须救不得他两个,休白陪性命。”莲生道,“便不济,好歹也替他每收尸。”说罢,将刀抛与金莲,扯手巾捂住脸,回头便走,哑巴慌忙跟着。 

  潘金莲连叫数声不回,骂道,“这夯货,你去只好当根鸭屁股毛,与人垫炉灰!”地上团团转了几圈,没奈何,拍潘安追上两人,道,“老娘背运,摊着你这只驴。若不管你时,又像不甚过意。”莲生感激道谢,金莲苦笑道,“记在账上了,回头须教那两个卖身抵债。” 

  却说那柳端端正在后院里打算盘盘节帐,一抬头见莲生进来,笑吟吟接着,就叫茶叫饭叫点心。又道,“面疮没好么?休把手巾捂着,我与你寻膏药贴。”莲生赶着道,“赵子芮在何处?”端端甚是纳闷,只得道,“跟青枣儿在厢房里拣果盒子不是。”莲生三两步撞去了,绊到门槛,跌个大筋斗。赵子芮同两个长须汉子说话哩,汉子每瞅见莲生,上前就叉,赵四喝住了,道,“免礼罢,有事慢慢的说。”就伸个手去扶,莲生跳起来和身扑倒,骑在赵子芮胸脯上,两手卡着脖,喝道,“早知你是个偷天的贼,不救你了。究竟偷了多少,速与我实招!”两个汉慌忙上来,扭住莲生拉扯,莲生拼死不肯放,藤缠树般盘定赵子芮,口口声声,只要他同去开封府出首。赵子芮两手乱摆,道,“都退下,外面伺候。你脸怎弄的?”莲生怒道,“又不是你脸,管你鸟事。你平空害我的人吃官司,今日赌命也讨个公道。”赵子芮道,“你好生说。你家九江府不是?家里还有甚人,做甚生理?过两日我使人同你看一看。”莲生先道,“不是九江府,贵溪的。” 话犹未了,突然会过来,骂道,“刁贼!休耍花枪,我晓得你等帮手打救。我告诉你,没的事。你害死我那两个,难道白白走了?我拼着这条命,咬也咬死你!”说着,横眉切齿,揪住赵四头髻不放。赵四道,“我且不走哩,你家人怎地吃屈官司,告与我听。”莲生一五一十说了,道,“我是不管了,凭你说破湘南潭北驴事马事,今日休想从我手里过。善没善报,且做恶人着。”赵子芮指头答答敲地板,道,“姓武的是你甚人,结识多久了,平日也有事务来往?”莲生不好意思,不说话。赵四又道,“非是我不行方便,他每自结党营私。我现也没空管这事,待两日罢。” 

  莲生冷笑道,“你当我求你?我也坐过牢杀过人的。”就在地上乱摸,摸不着兵刃,一把拔下头上簪儿,指定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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