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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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老马不满地问,「你在找什么?」
「找……」佣兵含糊地附和。
「我猜他在找我,以便把马还给我。」编史家平静地说,往那人靠近半步,握着他那把剑的握柄。他突然扯开那把剑,或是说他想拔出那把剑。但是那把剑并没有轻易被拔出剑鞘,拔到一半就卡住了
「不要!」巴斯特从房间的另一端大喊。
那佣兵茫然凝视着编史家,没有作势阻止他。编史家仍旧握着剑柄,尴尬地站着,他更用力一拉,那把剑慢慢地拔出来了,刀身是斑驳的血迹和铁锈。
编史家往后退了一步,恢复沉着,拿剑指着佣兵,「还我马只是开始而已,接着我想他会还我钱,和巡官好好谈谈。」
佣兵看着剑在他胸前不稳地摆动,眼神跟着剑微微晃动了好一会儿。
「不要理他就好了!」巴斯特尖声说,「拜托!」
老马点头,「德凡,孩子说得对。这家伙脑筋不太正常,不要用那东西指着他,他看起来像要往剑瘫下去似的。」
佣兵茫然举起一只手,「我在找……」他说,把剑推开,仿佛那是挡住他去路的树枝一样,手碰到刀缘的地方割出了血。编史家见状,倒抽一口气,连忙把剑抽开。
「看吧?」老马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混账会伤了自己。」
佣兵的头偏向一边,他把手举起来检视一番,一小股深色的血缓缓从拇指冒出,血滴聚集后更为膨胀,接着滴下地板。佣兵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茫然凹陷的眼睛突然清晰聚焦。
他对编史家露出大大的微笑,原本浑沌不明的表情消失了,「Te varaiyn aroi Seathaloi vei mela.」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我听不懂。」编史家仓皇失措地说。
那男人的笑容消失,眼神凶狠了起来,「Te…tauren sciyrloet?Amauen.」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编史家说,「但是我不喜欢你的语气。」他再次把剑举到他们之间,指着那人的胸膛。
佣兵低头看那把剑身有凹痕的沉重刀剑,额头疑惑地皱起。接着脸上突然浮现了解的神情,又露出大大的微笑,他把头往后仰,笑了起来。
那不是人的声音,而是狂野得意的声音,如鹰一般的尖叫。
佣兵举起他受伤的手,抓住剑的尖端,速度是如此快,剑身的金属在他的触碰下发出模糊的鸣响。他还在微笑,更用力紧握,弄弯了刀身。血从他手上冒出,沿着剑缘流下,滴落到地上。
在场的人全看得目瞪口呆,房里只听得见佣兵手指骨头摩擦剑缘隐约传出的嘎吱声。
佣兵正眼看着编史家,手猛力一扭,剑就断了,发出类似大钟碎裂的声音。编史家茫然地看着断剑时,佣兵站前一步,把另一只手轻放在编史家的肩上。
编史家含糊地尖叫,猛然抽离身子,好像被火钳戳到一样,他大力挥舞断剑,甩开佣兵的手,把剑深深地插入佣兵的手臂中,那人的脸上完全没有露出疼痛或恐惧的表情,或是任何发现自己受伤的迹象。
佣兵流着血的手仍握着折断的剑梢,他又朝编史家走近一步。
巴斯特突然冲上前,一肩撞上佣兵,力道之强,除了把他撞倒,还压碎吧台边的一张凳子,然后砰地一声撞上桃花心木的吧台。巴斯特火速用两手抓起佣兵的头,掼上吧台的边缘。巴斯特面部歪扭,凶暴地把佣兵的头往桃花心木猛击,一次,两次……
接着,仿佛巴斯特的行动把大家都吓醒了,房里突然乱成一团。老马连忙把自己推离吧台,退后时翻倒了凳子。葛拉罕开始嚷嚷着要叫巡官,杰克想冲向前门,却被老马翻倒的凳子绊倒,瘫在地上。铁匠的学徒伸手抓铁棒,却把铁棒拨到地上,滚了一大圈,停在桌子底下。
巴斯特惊声尖叫,被猛然抛了出去,落在房里一张大木桌上。木桌被他一压,应声而垮,他无力地瘫在毁损的木桌上。佣兵站起来,左边的脸不断流着血。他转身面对编史家时,似乎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流血的手还握着折断的剑尖。
谢普站在佣兵身后,从吃一半的奶酪块边拿起一支刀子,那只是普通的厨房用刀,刀面约一个手掌宽。他一脸狰狞地站近佣兵一步,用力把刀子刺进他肩颈处,把整个刀面都插进佣兵体内。
佣兵没有垮下,而是转身用凹凸不平的刀缘刮过谢普的脸,血喷了出来,谢普举起手捂着脸,接着在一瞬间,佣兵把那片金属拿到谢普面前,往他胸口一刺,谢普踉跄后退到吧台,接着倒卧于地,折断的剑尖依旧插在他的肋骨之间。
佣兵伸手,好奇地摸着颈上刀子的握把,他的表情比较像是不解,而不是生气,然后他用力拉那握柄。当握柄动也不动时,他又发出像鸟类般的狂笑。
谢普躺在地上喘气流血时,佣兵的注意力似乎开始涣散,仿佛忘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四周,懒懒的扫过毁损的桌子,黑石壁炉,巨型橡木桶。最后,佣兵的视线停在吧台后方的红发人上。那人把注意力放到克沃思身上时,克沃思没有脸色发白或后退,他们四目交接。
佣兵的眼神再次锐利起来,他紧盯着克沃思,再度露出邪恶的笑容,血流满面让他更形可怕,「Te aithiyn Seathaloi?」他问,「Rhintae?」
克沃思以近乎不经意的动作,从柜台抓起一支深色的瓶子扔过吧台,瓶子砸碎在佣兵的嘴上,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木果味,弄湿了那人还在笑的脸和肩膀。
克沃思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沾着溅到吧台上的酒,他默念着一些字眼,皱起额头集中意识,专注地凝视那个站在吧台对面、满身是血的男人。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佣兵把手伸过吧台,抓着克沃思的袖子,克沃思就只是站着,当下他的表情毫无恐惧,愤怒或惊讶,只是看来疲倦、麻木与不快。
在佣兵还没抓住克沃思的手臂以前,巴斯特就从他身后扭得他摇摇晃晃。巴斯特设法把一只手臂扣在佣兵的颈子上,另一只手抓他的脸。佣兵放开克沃思,两手抓着扣住他脖子的手臂,想要挣脱。佣兵的手一接触到巴斯特的手臂,巴斯特的脸痛苦地纠结在一起,龇牙咧嘴,疯狂地抓着佣兵的眼睛。
在吧台的远端,铁匠的学徒终于从桌下拾起铁棒,他跨过翻倒的凳子与地上瘫倒的身体,展开攻击,一边大吼,一边把铁棒高举过肩。
这时巴斯特依旧抓着佣兵,但他看到铁匠学徒逼近时,突然惊恐地瞪大双眼。他松开手后退,脚绊到损毁的凳子,往后跌倒,疯也似的急忙远离他们两位。
佣兵转头,看到学徒攻击过来,他露出微笑,伸出布满鲜血的手,那动作优雅,近乎慵懒。
铁匠学徒用力打他的手臂,铁棒打到他时,佣兵的笑容消失了。他抓着自己的手臂,像只疯猫一样发出嘶声,吐着口水。
铁匠学徒再次挥舞铁棒,直接敲打佣兵的肋骨,力道之强,把他整个人敲离吧台,趴在地上像被宰的羔羊一样尖叫。
铁匠学徒两手握着铁棒,像劈柴一样,把铁棒敲在佣兵的背上,传出骨头裂开的声音。铁棒发出轻微的鸣声,像是远方雾里的钟声。
这个全身是血的男人在背部骨折下,想爬出旅店的门,现在他一脸茫然,张嘴低声嚎叫,就像穿梭于冬季林间的风声。学徒一再打他,挥动沉重的铁棒就像轻挥柳枝一样。他在木头地板上刮出一条深沟,接着打断一条腿、一只手臂,更多的肋骨。佣兵仍持续爬向前门,哀嚎尖叫,声音愈来愈像动物。
最后学徒往他的头部一击,佣兵就这样瘫了,平静了一瞬间,接着发出低沉的咳声,吐出脏污的液体,像沥青一样浓稠,像墨水一样乌黑。
过了一段时间,学徒才没有继续猛打那静止不动的尸体,即使他停下来了,还是把铁棒举在肩上,喘着气,四处张望。他的呼吸缓和下来时,可以听到房间另一端传来低声祈祷,老马跪在黑石壁炉前。
又过了几分钟,连祈祷声也停了,道石旅店又陷入寂静。
◇◇◇◇
接下来的几小时,道石旅店成了镇上的焦点,大厅里挤满了人,充满耳语声,低声提问,抽咽啜泣。比较没那么好奇或比较有礼貌的人待在外头,从大窗子窥探屋内,闲聊他们听到的传闻。
这时还没有完整的故事,只有谣言四起,死者是来抢劫旅店的恶棍,他是来找编史家寻仇的,因为编史家在修院长浅滩外玷污了他妹妹。死者是发疯的林中人,编史家是旅店老板的旧识,来这里收债。死者是军人,在瑞沙维克对抗叛军时发疯而退伍。
杰克和卡特强调佣兵的微笑,尽管吸食树脂是城里的问题,这一带的人也听过染毒瘾的人是什么样子。三指汤姆就知道这种事,因为近三十年前他曾在老国王底下服过兵役。他说吃下四颗树脂,即使截肢也毫无感觉;吃下八颗,可以自己锯开骨头;吃下十二颗,锯了骨头还可以去跑步,一边笑着唱〈匠贩之歌〉。
谢普的遗体盖着毯子,一位祭司在一旁祷告,之后巡官也来看,但是那个巡官显然搞不清楚状况,他来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该看,而不是因为他知道该看什么。
一个小时后,人潮逐渐消散,谢普的哥哥带了一辆推车来运他的遗体,他们红着眼睛、厉眼凝视的眼神,把在那里闲晃的多数旁观者都赶走了。
还有很多事情该做,巡官聆听目击者和一些比较自以为是的旁观者述说,试图拼凑出事件的真相。经过几小时的推测,故事终于开始成形。最后大家都同意那人是逃兵,又染了毒瘾,进这小镇时,毒瘾刚好发作。
大家都知道铁匠的学徒做了正确的事,相当英勇。不过,根据法令,这事件还是需要审讯,所以下个月地区法庭巡回到本地时将会开庭审理。
巡官回家见妻小,祭司把佣兵的遗体带回教堂,巴斯特清除损毁的桌椅,把那些木材堆在厨房门边当柴烧。旅店老板拖地拖了七次,直到水桶里的水不再有些许的红色。最后连最多事的旁观者也走了,只留下伐日夜晚习惯来这里聚会的那群人,其中少了一位。
杰克、老马和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避而不谈刚刚发生的事,只为了把握彼此陪伴的安心感。
后来他们纷纷觉得疲累而离开道石旅店,最后只剩铁匠学徒还在,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铁棍放在他手肘附近的桃花心木吧台上。
过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人说一句话,编史家坐在附近的桌边,假装吃着一碗炖肉,克沃思和巴斯特无精打采地工作,装忙。他们偷瞄彼此,等铁匠学徒离去,房里逐渐形成一股隐约的紧绷感。
旅店老板走到学徒旁边,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手,「孩子,我想……」
「艾伦。」铁匠学徒打岔,头没抬起来,「我叫艾伦。」
克沃思严肃地点头,「好,艾伦,我的确该以你的名字称呼你。」
「我觉得那不是树脂的关系。」艾伦突然说。
克沃思愣了一下,「抱歉,你刚说什么?」
「我觉得那个人没有毒瘾。」
「所以你认同老马的看法?」克沃思问,「觉得他是发疯了?」
「我觉得他身体里有恶魔。」他小心翼翼地说,仿佛他已经想那些字眼很久了,「之前我什么都没说,是因为我不希望大家觉得我像疯子马丁一样脑筋有问题。」他抬起头来,「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体内有恶魔。」
克沃思淡淡一笑,指着巴斯特和编史家,「你不担心我们也那么想吗?」
艾伦一本正经地摇头,「你们不是这一带的人,去过其他的地方,知道外界有什么东西。」他直接看着克沃思,「我想你们也知道那是恶魔。」
巴斯特在炉边打扫,逐渐停了下来,克沃思好奇地偏着头,依旧看着艾伦,「为什么你这么说?」
铁匠学徒指着吧台后方,「我知道你吧台下方放着一大支橡木做的防醉汉棍棒,还有……」他的眼睛往上看着吧台后方挂起来挺吓人的剑,「为什么你刚刚会抓起酒瓶,而不是抽出那把剑,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你不是要打断他的牙齿,而是要让他起火燃烧。只不过你没有火柴,附近又没有蜡烛。」
「我妈曾经念《道之书》里的故事给我听。」他继续说,「故事里有很多恶魔,有些躲在人的身体里,像我们躲在羊皮里一样。我想他只是普通人,体内钻进了恶魔,所以什么都伤不了他,就像有人在你的衬衫上挖洞一样,所以他也毫无感觉。他讲的是恶魔的话。」
艾伦的视线再次回到他手中的杯子上,兀自点头,「我愈想,就觉得愈有道理。铁和火,那是制恶魔的东西。」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