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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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的心力大多无法用到你想做的事情上。
例如,我试着让一只粉笔与一瓶水相连,两者之间没什么相似处,所以即使那瓶水可能只有两磅重,我拿起粉笔时,却感觉它有六十磅重。我发现最好的连结是折成两半的树枝。
我了解这一点点共感术后,阿本又教我其他数十种共感缚,一百种传送力量的小技巧。每一种都像是一个庞大语言里的不同字汇,我才刚开始学习怎么说这语言而已。这过程通常很乏味,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阿本也持续教我一点其他领域的知识,历史、算数、化学等等。不过,他不管教我什么共感术,我都马上就学会了。他慢慢传授他的密技,要我证明我已经熟练一项以后,才肯教我下一项。不过,我这方面的领悟力似乎远比我吸收知识的天分还强,所以我从来不需要等很久,就可以学新东西了。
◇◇◇◇
我并无意暗示这个过程一直很顺利,让我如此积极学习的好奇心也常害我惹上麻烦。
一晚,我为父母生火时,母亲发现我吟诵着前一天学到的歌谣。我不知道她就在我身后,我用一根木材推着另一根时,她偷听到我随口念道:
拉克雷斯夫人有七品,
全数留在黑衣底,
一是环儿,戴不上,
二是利嘴,非毒骂,
良人蜡烛一旁儿,
有扇门户没把儿,
没锁没盖盒子里,
良人石子装在底,
夫人守着一秘密,
睡不着,梦不尽,
不出游,路照行,
夫人真爱打谜语。
我听过一个女孩玩跳格子时念过这首歌谣,我只听过两遍,却始终没忘。那就像多数童谣一样,听过就难以忘记。
母亲听到我这么唱,走过来站在火边对我说:「亲爱的,你刚刚唱什么?」她语气中没有怒意,但我感觉得出来她不太高兴。
「我在费罗斯听过的东西。」我含糊带过,因为他们通常禁止我和镇上小孩一起溜出去。父亲对剧团的新成员说,不信任很快就会变成不对盘,所以进城时不要单独行动,要客气有礼。我把一些比较大的木柴放进火堆里燃烧。
母亲沉默了半晌,我本来希望她就此罢休,但她说:「哼这东西不太好,你好好想过那是在唱什么吗?」
我其实没想过,听起来好像是毫无意义的歌词,但我一回想,却发现里面有明显的性暗示。「我明白了,我之前没想过。」
她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一些,伸手摸我的头发,「孩子,每次哼唱什么,都要想一下内容。」
我似乎躲过了一劫,但我又忍不住追问:「那和〈尽管他苦苦等候?〉有什么不同?就像费恩向佩瑞尔夫人询问帽子时唱的:『我听很多男人提过,我想亲眼看看,试戴一下。』很明显可以听出他其实是在讲什么。」
我看到她紧闭着嘴,不是生气,但也不太高兴。接着,她的表情突然变了,「你跟我说差别是什么。」她说。
我讨厌这种陷阱题,那差别很明显:前者会让我惹上麻烦,后者不会。我等了一会儿才摇头,表示我仔细思考过了。
母亲蹲到火前,帮手取暖。「差别在于……帮我去拿一下三脚营火架好吗?」她轻轻推我一下,我跑到车子后面拿,她继续说:「差别在于,一个是对某人说话,一个是讲某人闲话。第一种可能流于无礼,第二种永远是八卦。」
我拿了三脚营火架回来,帮她放在火堆上。「而且,佩瑞尔夫人只是虚构的角色,拉克雷斯夫人是真有其人,她可能会觉得很受伤。」她抬头看我。
「我又不知道。」我心虚地抗议。
我一定是装可怜装得很成功,因为她抱住我,吻了我一下。「孩子,这没什么好难过的,只要以后记得想想你在做什么就好了。」她用手摸摸我的头,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我想,如果你可以为今天的晚餐找一些甜荨回来,就可以同时获得拉克雷斯夫人和我的原谅了。」
可以逃过惩罚,又能到路边树丛玩一会儿,什么借口对我来说都好。她几乎还没讲完,我一溜烟就不见了。
◇◇◇◇
我也应该声明一下,我和阿本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是我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在剧团里还有负责的任务要做。必要时,我得上台扮演年轻的骑士侍从,帮忙绘制场景,缝制戏服。晚上我得帮马儿彻底梳洗一番。舞台上需要打雷效果时,我就在后台晃动锡片。
不过,我并没有因为失去自由活动的时间而觉得可惜,幼时的无限精力与旺盛的求知欲,让接下来那年变成我记忆中最快乐的岁月。
第十二章 组合拼图
夏天快结束时,我不经意听到一段对话,把我从无忧无虑的状态中摇醒。小时候我们很少想到未来,年幼无知让我们得以过着多数大人无从享受的快乐生活。我们开始烦恼未来,也就是我们把童年抛诸脑后的时候。
某天夜晚,剧团在路边扎营。阿本希刚教我新的共感术让我练习:变热转换恒动定律,或是类似的夸张名称。
那技巧满难捉摸的,但上手以后就类似组合拼图一样,花了我约十五分钟的时间,不过从阿本希的口气听来,我猜他预期至少要三、四个小时才能熟练。
所以我去找他时,除了想学下个东西,也为了小小炫耀一番。
我在爸妈的车子里找到他,在没看到他们之前,我就听到三人的对话声。他们只是在低语,远远只听到音调,听不清楚在讲什么,但我接近时,清楚听到三个字:祁德林。
我听到时,突然停下脚步。剧团里每个人都知道父亲正在编写一首歌,过去一年多,每次我们到小镇上表演,他都会向当地人搜集一些老故事与民谣。
有好几个月,他都是问关于蓝瑞的故事,后来他又开始搜集精灵的老故事,妖怪与跚步人的传奇,接着便开始问有关祁德林人的问题。
那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过去半年来,他比较常问祁德林人,比较少提及蓝瑞、莉拉等其他。父亲着手创作的歌曲大多在一季内就完成了,但这首歌却一写就写了一年多。
必须附带一提的是,父亲在准备好演奏新歌之前,从来不会透露歌曲的一字半调,只有我母亲知道内容,因为她总是参与制作。巧妙的曲调出自父亲之手,画龙点睛的歌词则是出自母亲的巧思。
当你等上几旬或一个月才听到完成的歌曲时,期待感会让歌曲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但是等了一年,兴奋感就逐渐变调了。而今过了一年半,大家的好奇已到达顶点。爸妈在车子里写歌时,若有人刚好在附近徘徊又靠得太近,有时还惹来一顿指责。
我小心翼翼地移近爸妈的火堆,偷听是个糟糕的习惯,不过我后来养成的习惯比这还糟。
「……关于他们的不多。」我听到阿本说,「不过我愿意试试看。」
「很高兴能和有学识涵养的人谈这个主题。」父亲厚重的中低音和阿本的高音形成对比,「我厌烦了那些迷信的乡民,而且……」
有人为火堆添了柴火,发出劈啪声,害我没听到父亲后面讲的话,于是我迅速移动到车子的长影下。
「……为了写这首歌,就好像在追踪鬼魂一样,要拼凑出整个故事难如登天,我真希望当初没着手去写。」
「别这么说。」母亲说,「这会是最棒的作品,你也知道的。」
「所以你觉得其他故事都是从同一个原始故事衍生出来的。」阿本问,「蓝瑞有历史根据?」
「所有的迹象都这么显示。」父亲说,「这就好像看着十二个孙子,发现其中十人有蓝眼睛一样,你知道祖母也有蓝眼睛。我以前做过,这方面我满在行的,我用过同样的方式创作〈墙之下〉,不过……」我听到他叹气。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故事比较久远。」母亲解释,「比较像是在看他们的玄孙。」
「他们又散布在天涯海角。」父亲抱怨,「而且,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时,他还有五只眼睛:两绿、一蓝、一棕、一黄绿,接着碰到的却只有一只眼睛,眼睛还会变色。那要我怎么归纳出结论?」
阿本清清喉咙,「这个比喻听起来的确满恼人的。」他说,「不过你可以尽量问我有关祁德林的事,这些年来我听了很多故事。」
「我需要知道的第一点是,他们究竟有多少人。」父亲说,「多数故事都是说七人,但连人数都矛盾不一,有的说三人,有的说五人,《菲瓦德之殒》中则是多达十三人:艾图的教区里各有一人担任大祭司,主神殿里又追加一人。」
「这点我可以回答。」阿本说,「他们有七人,这是可以确定的,其实这跟他们的名字有关。祁是七的意思,祁德林意指『七个人』。」
「我都不知道这点。」父亲说,「祁。那是什么语言?伊尔语吗?」
「听起来像泰玛语。」
「你耳朵真尖。」阿本对母亲说,「其实是泰姆语,比泰玛语早约一千年。」
「那事情就单纯多了。」我听到父亲说,「我应该一个月前就问你的,我原本以为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作为。」我从父亲的口吻可以听出他原先毫无预期会获得答案。
「那是真正神秘之处,对吧?」阿本笑着说,「我想那是让他们听起来比故事里的其他妖怪更可怕的原因。幽灵想报仇,魔鬼想要你的灵魂,跚步人又饿又老,他们都没那么可怕。我们了解的事,就可以试着去掌控。但祁德林人就像晴天霹雳一样,只有毁灭,毫无缘由。」
「我的歌一定会有。」父亲坚定地说,「我想,这阵子以来,我已经找出他们的缘由了。我从零碎的故事中拼凑出全貌,但最麻烦的是,比较难的部分做好了,剩下的小细节却衍生了一堆麻烦。」
「你觉得你知道缘由了?」阿本好奇地问,「你的理论是什么?」
父亲轻笑,「噢,阿本,不行,你还是得和其他人一起等着听成品。我已经为这首歌投入太多的心血,不能在完成前就透露主旨。」
我可以听出阿本的声音里有些失望,「我想,这只是为了让我继续和你们同行,所想出来的精心策略。」他抱怨,「我要等听到黑暗内幕后才能离开。」
「那就帮我们完成吧。」母亲说,「祁德林人的迹象是另一个我们无法确定的讯息,大家都觉得他们出现时,会出现预警的迹象,至于是什么标记,则是众说纷纭。」
「我想想……」阿本说,「当然,蓝焰是明显的标记,但我不太确定那是祁德林人独有的。有些故事里,蓝焰是恶魔的标记,有的则是和精灵或魔法生物有关。」
「那也可能是矿坑中冒出的瘴气。」母亲指出。
「是吗?」父亲问。
她点头,「看到灯火冒出蓝色烟雾时,就知道空气里有沼气了。」
「天啊!煤坑里有沼气。」父亲说,「赶快把灯吹熄,让周遭变得漆黑,否则让它一直燃烧,整个矿坑都会炸成碎片,那比恶魔还可怕。」
「我得承认,有些秘术士偶尔会用准备好的蜡烛或火把,唬弄好骗的乡民。」阿本说,故意清清喉咙。
母亲笑着说:「阿本,别忘了你是在跟谁讲话,我们从来不会因为一点表演技巧就对某人抱着成见。事实上,下次我们演出《戴欧尼卡》时,正需要蓝蜡烛呢。如果你刚好有几支,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来想想办法。」阿本忍俊不禁地说,「至于其他的标记……其中一人应该有类似羊的眼睛,或是没眼睛或黑眼睛,我听过一些那样的讲法。我也听过祁德林人出现时,植物会死,木腐铁锈,砖头碎裂……」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不知道那是好几个迹象,还是全属同一个。」
「你开始看出我碰上什么麻烦了。」父亲哀怨地说,「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是,他们都有一样的标记,还是各不相同。」
「我跟你说过了。」母亲恼怒道,「每人各有一个标记,那是最合理的。」
「那是我妻子最爱的理论。」父亲说,「但说不通。有些故事里,蓝焰是唯一的标记。有的说动物会发疯,但没有蓝焰。还有的是说,有黑眼睛的人、动物发疯,外加蓝焰。」
「我已经教过你怎么理解了。」她说,语带不耐,显示他们之前已经为此讨论过。「这些迹象不一定要一起出现,他们可能三、四人一起现身,如果其中一人让火光转为暗淡,看起来会跟他们全部都让火变暗一样,那就可以解释那些故事的差异了。他们会因为出现的人数不同,而使标记的数目与状态各不相同。」
父亲喃喃低语。
「阿尔,尊夫人真聪明。」阿本大声说,化解紧张的气氛,「你愿意以多少钱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