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信玄-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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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了。
「当此之时,恐怕有欠妥当。志磨温泉之变虽然一再隐瞒,仍有疏漏之处。织田使者第二天前来,多半是想一窥究竟。他回去了,但也看到士兵包围新馆的状况。一来有人认为武田家的内部纷争,是为了争夺继承权。在这种情况下,您若特地前往高远,岂不表示您心属高远。所以,我认为此刻不宜前去高远。」
穴山玄蕃头今年三十岁,比太郎义信长四岁。他是信玄的外甥,也是信玄的女婿。穴山家和武田家源於同宗,联姻数代。父亲信友的光芒,使他无从表现。永禄三年,信友死後,终能有所施展。志磨温泉之变,他最先率兵直奔,表现忠诚之意。
穴山信君年轻时长疱疮,面容变形,尤其是笑容,令妇孺为之色变。信玄将女儿奈津许配给他,为正室夫人。婚礼完毕,洞房床沿,奈津惊见信君的面容,几乎惊叫出声。以往总是羞容低垂,洞房花烛才得正视。在当时,亲事乃双方父母决定,夫妻洞房初见,毫不怪异。
「是不是被我的脸吓到了?」信君笑一笑。
灯光下,笑容更加怪异。奈津昏了过去。
信君等待了一年。他决定只要奈津心有厌恶,绝不近她。经过了一年多,奈津想通了。在礼教下长大的她,决定嫁夫从夫,无论是喜是厌,只要信君要求,不再拒绝。信君知道奈津不喜欢自己,但并不特意避开她。只要见了面,总会展现骇人的笑容。丑是丑,久了也就习惯。再加上信君的乳娘一再表示,在没有长疱疮之前,他还是个美男子呢。於是,奈津对信君的笑容,不再有强烈的反应;对丑陋的排斥,也渐渐淡了。
结婚後一年半,信君和奈津才成为真正的夫妇,而且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信玄听闻後,说道:「信君是一个奇特的人。」
他所谓的奇特,含赞许之意。
信玄未料到女婿穴山信君会反对此事,倒真让他意外。信君的发言一向具有权威性,只要立场稳固,其他人必定跟进赞同。这倒有些麻烦了。
「我和信君公的意见大致相同。姑且不谈他国,义信的处境岂不太可怜了。在义信情绪尚未平息之前,我认为暂时不宜前往高远。」内藤修理说道。
「什么!义信做了什么事,你还认为他可怜?」信玄睁大眼睛瞪著内藤修理。
太郎义信意图放逐信玄,论罪当死,此刻竟表同情,自是令人不解。若是认为值得同情,便表示赞成太郎义信反对攻打骏河的消极论。
「修理,你反对攻打骏河吗?」
此话令内藤修理脸色大变。
「没有的事!我还盼望能打先锋呢。此事和同情义信之事,不可混为一谈。」
正当内藤修理想极力辩解时,小山田信茂大声说道:「父亲参加儿子婚礼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需顾虑他国的想法。我认为主公本就应当参加婚礼。」
小山田信茂看著穴山信君,一字一句地说出,挑战之情,表露无遗。
接著,长坂长闲开口说话了。
「信茂所言甚是。雪姬乃远山勘太郎之女,此次更是以织田信长养女之名出阁。据闻,织田公对婚礼事宜极为重视。织田公依礼而来,我方自当以礼还之。高远距此不算太远。我认为,主公应该开始为婚礼准备了。」
家臣之间产生两种意见,讨论於是展开。
信玄在旁静听不语。真是难啊!国家扩大之後,只是去高远,就有这许多麻烦事儿。反对前往高远的穴山信君,以及举手赞成的小山田信茂,都是年轻一辈的部将。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信玄心中突然生起这样的念头。
信玄接著听取马场民部的意见。马场民部乃重臣元老,大家应该会听从他的看法。信玄内心做此打算。
马场民部如长者般冷静地说道:
「婚礼,是两家之间的事,有时,也代表两国的结合。去是不去,应该由主公自行判断,不是臣下所能干涉的。」
四座一片沉静。马场所言不差,家臣们面面相视,好似自讨没趣一场。他们甚至怀疑,信玄这么做是为了测试家臣们的团结。
「去不去高远,以後再谈。同行的人,也是届时再视情况裁定。」说完,信玄起身离座。
第二天早晨,信玄差人请正室三条夫人前来。传话的侍女过不久回来报告。
「夫人感冒,恐怕三、四日无法下床。」
这必定是三条氏的推托之词。她大概察觉出信玄唤她的目的。胜赖乃湖衣姬所生,要三条氏参加胜赖的婚礼,却让义信受罪,心里当然有一百个不愿意。
「夫人躺在床上吗?」信玄瞪著侍女,眼珠差一点就要进出来。侍女急忙低下头来。
「拾起头来!说,夫人是不是躺在床上?」
侍女抬起头,却是一脸惨白。三条氏命令她说是卧病在床,信玄要她说实话。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罢了,你下去吧。」信玄的语气缓和下来。侍女犹豫不答,已经显见三条氏是装病。
「三条氏多半猜出我是要她去高远的吧。)
或许她已耳闻昨日会议的内容。想必有人告诉她,信玄可能会去高远,既然参加婚礼,正室夫人当然应该同行前往。若确实如此,那就不妙。重臣会议的内容外泄,表示重臣中有人心向三条氏,当然也就同情太郎义信。家臣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当天,信玄谢绝一切访客,闭门沉思。第二天——永禄八年十一月十一日早晨,信玄告诉近臣,他打算只带几名侍仆前往高远。但是家臣们担心人数太少,万一在路上遭到不测就糟了。最後,信玄只得表示:
「那么,就让土屋丰前和他的部下陪我去吧。」
土屋乃信玄旗下的优秀武士,家臣们这才放心。
於是,信玄出发了。到达杖突峠,诹访湖清晰可见。信玄想起年轻早逝的湖衣姬。她若还活著,今天不知会有多高兴呢!想著想著,差一点流下泪来。湖衣姬垂危之时要求让胜赖继嗣之事,犹若昨日。
信玄调过马头,抖落对湖衣姬的思忆。
「主公,请稍待。」身後传来土屋丰前的声音。
回头只见向出的旗帜缓缓升起接近。
向出在信玄前面下马,单膝跪地:
「约有三千大军拥向上野仓贺野城,我方陷入苦战。」
上野仓贺野城於当年六月攻下,若此刻被敌人夺去,将威胁甲信军在上野扎下的势力。攻击箕轮城等,只得日後再谈。信玄心想,敌人必定是知道武田内纷之事。
「丰前,你立刻直奔古府中,要他们立刻出兵上野。」信玄把马调向来时路。
(胜赖,对不起!)信玄暗自说道。
信长父弹正忠存生前招美浓国苗木勘太郎和云侍为婿,亦即信长之妹婿。居於美浓国苗木城。其女自幼归信长收养,称侄女,视若己出。信长表示,待其二十岁,许配四郎殿下为妻。乙丑霜月(永禄八年十一月)十三日,信长侄女苗木女以养女名,出阁伊奈高远,四郎胜赖公成为尾州织田信长之婿。(《甲阳军鉴》)
07=榛名山
永禄九年五月,武田逍遥轩之三千军队与信浓军联合越过碓冰峠,包围箕轮城。
箕轮城原由长野信浓守业正负责守护,但自从於永禄四年病死之後,便由其子右京进业成接任城主。右京进业年少,由上泉、多比良、高山、白仓、上田、仓贺野、和田、後闲、长根、大户等诸将辅佐。
箕轮城将士料知甲信联军将大举进攻,早巳深掘沟渠、修石墙、储兵粮,做好守城的充分准备。当五千大军围城时,城内毫不惊慌。
箕轮城位於榛名山山麓,正当榛名山块突於关东平原的尾根前端。不到二十公尺的倾斜山丘,便是箕轮城的台地,称不上是平城,也没有险峻山上的山城气势。攀上此丘对面的台地,则箕轮城的规模,清晰可见。
「这个城大概适合力攻……」逍遥轩站在了望台上看著远处的箕轮城时,喃喃地说道。
逍遥轩语词含蓄,却显现出不凡的眼力。他总在兄长信玄之後,不露声名,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懂战争。逍遥轩熟知战争的进退,但不热衷此道。眼前不是讨论好恶的时候,只能遵照兄长之令指挥大军,尽量避免流血。
「若采力攻,只怕我方也会有相当的损伤。」内藤在一旁说道。他似乎认为要攻下箕轮城并非一件简单的事。
人有人相,城有城相。无论建筑在如何险要之地,只要能抓住弱点,亦能使之陷落。反之,无险无障的平城,也有世代平安的例子。箕轮城,属於後者。表面上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城池,一旦进攻,反遭痛击。别看它的结构平凡无奇,实际上却具有惊人的防御力量。
逍遥轩看看四周,不见水田的踪影。
「他们如何取水?」逍遥轩问内藤修理。
修理观察城的主楼:
「嗯……大概是挖深井吧。」
此处离榛名山块不远,应该有丰富的地下水。如果城内有水井,就无法断其水源。若是强攻,敌方必定以死抵抗,我方损害亦不可免。甲军在川中岛大会战中的损失惨重,现在已是一兵值千金。
断水不成,其次是劫兵粮。
「能够完全包围吗?」
这一句问话,内藤便能猜出逍遥轩的意图。
「可以。不过,等到敌方粮尽,只怕已是冬天了。」内藤修理沮丧地回答。
「哦……那么……」
逍遥轩如今只剩一个法宝,那就是谋略。正欲开口,却早被修理看穿。
「若想用谋略,只怕城裏都是无法通融的老顽固。」
谋略的成功机会,在於敌人畏惧战败或唯利是图。箕轮城人深信越後军队必定前来援助,毫不畏惧败战,反而对武田军队有著强烈反感,若想以利相诱,只怕是难如登天。
「看来只有力攻了。」逍遥轩说道。
但是,逍遥轩并未立即出兵,只是加强包围,严密监视敌人举动。趁夜深偷溜出城向越後告急的人,被抓了起来。有的人夹带书信,有的背记口信。从这些人口中得知,城内约有半年的兵粮,士气高昂。
「还不到进攻的时候。」逍遥轩对内藤修理说道。
在箕轮城被围的第二个月,自越後返回的使者在暴风雨中准备溜入城内时,被警戒士兵逮著。身上有书函。是上杉辉虎写给箕轮城主长野业成的信,裏面提到越後内有一向宗徒叛乱,无法前来救援。逍遥轩释放俘虏,让他带信进城。情势开始好转了。
上杉辉虎受一向宗徒叛乱、京都的三好和松永刺杀将军足利义辉等事所扰,无法顾及关东。背後有信玄做梗,再加上一向宗徒,确实麻烦。越军无法前来的消息,足以打击期盼上杉辉虎支援的城兵的战斗意志,因此城内将领认为必须竭力防止情报外泄。但是,真相迟早看得出来。第一,包围箕轮城的甲军迟迟不发动战争,仿佛在等待城内兵粮耗尽。这怎么能令人不怀疑越军无救兵。
八月,仓贺野孙太郎以甲军使者的身分进入箕轮城,传达逍遥轩的意思。老套的说词:停止无谓的抗战,举旗投降吧。如此,可尽弃前嫌,保护领土的安全。若仍执意一战,长野家恐将就此没落。不如珍惜名家存续,向武田投降吧。
仓贺野孙太郎是仓贺野族人,在仓贺野城陷落时,臣服於武田。他认识箕轮城的部将,是最好的劝降使者。仓贺野孙太郎说明武田有充足的军备,以及上杉辉虎为一向宗徒所扰,却仍有意进京都。
「现在在上杉辉虎心中,京都比关东重要。不可否认的,京都方面的朝廷、寺社等,频频派遣使者催促辉虎进京,大觉寺门迹义俊更是亲自前往越後,要带辉虎进京。越後有佐渡金山,黄金予取予求,他的人缘是建立在黄金上。您不妨仔细想一想,究竟是追随黄金堆成的气势,还是信服於信玄其人。」
尽管仓贺野孙太郎巧舌善辩,箕轮城的将领仍不为所动。
这是有原因的。天文十六年闰七月,武田晴信攻击北佐久郡的志贺城。城将笠原清繁向上野甘乐郡的高田宪赖父子求援。高田宪赖发文上野诸将领,邀约共同作战。箕轮城主长野业正率领数百士兵越过碓冰峠进入信浓,在浅间山麓的小田井原与武田一战,不幸落败。时间是八月六日。
晴信将在此战役中斩获之三千首级挂在志贺城上,以示庆贺。若说上野将士对武田信玄有什么不满,恐怕就是二十年前晴信那一椿不人道的行为。人死成佛,上野将士痛恨将佛首悬挂城前之事,并以此警惕後代。
「不错,或许辉虎确实把京都看得比上野重要。他们有充分的黄金,却不愿支援洋枪,解决我们受武田侵扰的困境。辉虎只为大义名分而战,比较起来,武田信玄方面或许有较光明的未来。但是,我们不会一弹